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
善戰者歿於殺!
盧悅把那個殺字寫得力透紙背,最後一筆收尾,撲面而來的殺氣,似乎割裂了空氣。
啪!
把筆扔下,她把字幅拿起來,檢視半晌,終於在外面的腳步聲晌起時,一把震碎,當垃圾用淨塵術弄了個了無痕跡。
「師伯,浮屠峰被我治理得不錯吧?」打開房門,外面果然是時雨。
「不錯!」
做為歸藏界有名的劍修,時雨雖然心思單純,可室內還未盪盡的殺氣,她還是看在眼裡的,不過自家小丫頭既然不想讓她知道,她當然也不好問,「若是讓別人知道,你種活了這麼多仙果樹,一定以為,你跟逍遙老祖般,也是仙植師。」
不同於凡植,來自五湖四海的各等仙樹,生長環境全不一樣,可模擬法陣做得再好,也會有些差異,而啞巴樹又不會說話,出問題的時候,仙植師只能憑他們對仙樹的親和力,試著溝通,然後一點點試驗著救治。
這浮屠峰,雖然逍遙老祖和人屠子紀長明都幫了些忙,但時雨也早就聽人說過,盧悅可能是功德修士的原因,哪怕當初瞎著,反正,凡是她親自指揮傀儡種下的仙樹,全都活了,一點差子都沒出。
「當仙植師啊!」盧悅笑咪咪地挽著師伯站在木樓的走廊上,望向這個鬱鬱蔥蔥的世界,心甚滿意,「師伯,我現在的木靈全滿,您別說,如果當仙植師,一定比以前厲害。」
「……」
可就是不能當啊?
時雨在心裡暗嘆一口氣,「老祖的仙值師心得,你看過嗎?如果沒有,我這裡倒是有一份。」
「我有!」
盧悅懷疑那老頭,給每一個逍遙飛升的弟子,都準備了一份,「我還按著他的心得,實驗過呢。」
她能成為樹,並且以樹為視角的事,太過匪夷所思,解釋起來也麻煩,盧悅乾脆就不說了。
「如果以後有閒……」
時雨正要說,如果以後有閒,儘量當仙植師得了,高空中就閃過一道波紋,南宮強的虛影從陣門處投射過來。
「南宮強拜會盧師妹!」
南宮強?
紫電宗的老師兄?
盧悅大喜,「師伯,我去接一下。」
「去吧!」
時雨自然認識南宮強,當年的蟲劫過後,紫電宗葉媚就與逍遙門常來常往了。
「恭喜師兄,賀喜師兄!」
盧悅以最快的速度迎了出來,對南宮強的到來,恨不得舉雙手雙腳地歡迎。
古雷宗的一切,南宮強比她更有資格承下,以後如何發展,交給這位老師兄最好,她只要給花小五找個徒弟承下天邪琴就好。
「同喜同喜!」南宮強看出她的歡迎,心中甚喜,「盧師妹別來無恙!」
「我有些恙呢。」盧悅朝他露了八顆牙,「師兄,聽說你在仙盟的賭鬥場,用了役雷之術?」
「……咳!是!」
南宮強哪想到,當年的紫電老祖那麼厲害?
更沒想到,老祖隕落那麼久後,盧悅又會在渥河大戰中,兩次用役雷術,把圍殺過去的天蝠,打得灰頭土臉,為所有人爭取了生的希望。
害他還沒開始打,就贏了。
所過之處,人人避他如虎,那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啊!
「聽谷令則說,是流煙仙子親去接你的。」盧悅引他進浮屠峰,「她有沒有跟你說紫電前輩的事?」
南宮強一嘆,「說了。」
「那就好。」想到房間裡的大玉盒,盧悅打出數個結界,「師兄,我在渥河大戰後,失蹤二十一年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南宮強點頭,他在她的凝重態度中,嚴肅起來。
「紫電前輩生前,一直在尋找上古雷宗,我兩次役雷,無意中觸到了古雷宗前輩留下的禁制。」
啊?
南宮強有些呆。
紫電前輩是紫電宗的老祖宗,他找上古雷宗幹什麼?
南宮強也沒忽略掉,盧悅說兩次役雷,觸到了古雷宗前輩留下的禁制的事。
「你看這個。」
盧悅摸出一枚玉簡,裡面有她為防意外,特意留下的有關雷宗介紹。當然,那裡曾經發生的慘事,她全沒記上,只是以雷霆上人的口吻,說希望有緣人,能為雷宗留下一脈。
「我進了雷宗遺蹟,得到了一些東西,還沒來得及整理,正好師兄來了,就交給你吧!」
什麼?
南宮強剛剛看完玉簡,正在羨慕她的好運,能進到雷宗遺蹟,轉眼,師妹就要把遺蹟的東西,交給他?
「不行,這不行!」南宮強如何好意思要,「盧師妹,你先聽我說,遺蹟里的東西,從來都是有緣者得,你……既然是雷宗的有緣人,那些東西自然是……」
「師兄可能還不知道,再過段時間,我就要去慈航齋了。」
盧悅打斷他的推辭,「我是有緣人不假,可我情況特殊,不可能留在三千城。另外……,我還要告訴你,紫電前輩之所以不停地找上古雷宗,是因為他懷疑雷獄,原本就是雷宗的秘地。」
啥?
南宮強張了兩次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裡面牽扯到古仙大戰,具體的我也不是太清楚。」
盧悅揉了揉額,到底不想這位才飛升的老實師兄,背負太多,「不過,我也如當年的紫電前輩一般,懷疑無淵海里的雷獄,就是當年雷宗遺下的。
既然兩者有聯,既然役雷術確實引動了雷宗的禁制,那師兄保管雷宗的東西,比我更名正言順。」
「可我……」
「師兄,你放心,我也還是雷宗的人,就像以前一樣。」
以前一樣?
二殿的長老嗎?
南宮強暈暈乎乎地,他到浮屠峰來,是為了給師妹送東西。
「你等一下,我先捊一捊。」他現在的腦子有些亂,被師妹這一個個消息給炸的。
盧悅:「……」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太厚道,可是雷宗的那些東西,在她這裡一天,她就得惦記著一天。
雷霆上人,似警示又似提點的話,能讓她聯想得太多。
盧悅不想因為百萬年前的事,影響到自己現在的生活。
往事已矣,執著於那些,只會把自己逼得瘋魔。
而她不是一個人,還有谷令則,她們努力活的這一世太不容易了。
那些人已經去輪迴,她也要努力過好自己的現世。
「師兄,葉媚師姐,也差不多能飛升吧!」
南宮強飛升,已經出乎盧悅的意料之外,她無由地對葉媚有了更多期待,如果紫電宗能有兩個飛升仙人,她以後要擔的責任就更少了。
「葉媚的希望很大,我飛升時,她其實已經在化神大圓滿上了,只是還在沉澱心境,飛升……差不多就是近些年的事。」
提到那位師妹,南宮強語氣輕鬆了不少。
葉媚八面玲瓏,他一直由她管著的。
「那就更好了,雷宗的東西你們拿著,裡面還有些雷霆果實,你可以試著在這裡收兩個徒弟,將來……將來,我也會收一個雷宗徒弟的。」
這是……要趕鴨子上架嗎?
南宮強的鬍子顫了顫,「師……師妹!」他努力組織措詞,「雷獄在靈界,就算我們收徒弟,也……」
「……」盧悅看老實師兄的慫樣,眼前忍不住閃過雷霆上人、燭伊、斯幽、清秋等人的樣子。
「師兄,三千城有今天不容易,有役雷修士跟無役雷修士,完全不一樣。」
南宮強:「……」
他在仙盟坊市呆了三天,三千城的一切,當然也全打聽了。
不僅三千城舉步維艱,這位師妹的處境,還是一如既往,讓人憂慮得緊。
「紫電前輩當年一心想要收個徒弟,可……沒有雷霆果實,他一直沒有成功過。」
盧悅打悲情牌,「現在你有雷霆果實,你忍心讓它那樣浪費著嗎?收徒弟而己,在紫電宗,你難道就沒收過徒?」
她已經從夏瑜那裡,知道紫電宗近些年發展的勢力非常好。
蟲劫雖然死難了很多人,可紫電宗的弟子們,反而在逆境中崛起了。
相比於沉吟不決的老實師兄,盧悅更希望看到那個帶著眾人,戰在第一線的南宮強。
「……我收。」
南宮強終於下定了決心,「不過,雷霆果實我可以收著,但雷宗其他的東西,我不能要。」
他摸出一個儲物戒指,「盧悅,這裡面的東西,是我特意給你和泡泡收集的,泡泡要長肚子,你幫我送一部分給他。」
盧悅:「……」
她伸手接過時,非常清楚,要是客氣了,就憑老實師兄的樣,以後一定不往她跟前湊,「師兄,我在古雷宗遇到了一些事,心境出了一些問題,那裡的東西,雖然是被我帶出來了,可是……」
盧悅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事,我沒法跟你具體說,但師兄,就當你可憐我,把那些東西接下吧,看到它們……看到它們……我就難受。」
「我……我接!」
南宮強知道魔星師妹有多厲害,可是現在居然在他面前紅了眼圈,嚇了馬上應了下來,「我都接著,以後不讓你看。」
這才對嘛!
盧悅揉了一下臉,「那師兄隨我來吧,然後我們一起去見流煙仙子。」
雷宗傳承的事,之前沒跟流煙仙子說,是怕她把責任壓到她頭上。
現在頂鍋的人來了,讓流煙仙子幫忙看著,她更能放心。
「……只有這枚戒指,我得留著,我答應那位前輩,要幫她尋個徒弟。」
除了花小五的東西,玉盒裡的數百枚儲物戒指,被盧悅全塞給了南宮強,「它們曾經的主人,都非常厲害。」她在諸多儲物戒指里,又單獨拿出一枚,「這裡面裝得,都是功法,不獨雷術,以後,你可以慢慢看。」
還有功法啊?
南宮強完全震驚了。
原以為雷宗遺蹟,師妹會有些收穫,可是這收穫也太大了吧?
而且……而且她還把東西全給了他。
南宮強覺得身上的壓力好重。
……
流煙仙子沒想到,盧悅真的去了古雷宗,還見到曾經的聖者雷霆上人。
只是還沒等到她細問,人家就丟了一枚玉簡和南宮強,火燒眉毛似的跑路了。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流煙仙子很無奈,望向似乎一直處於暈暈乎乎的南宮強。
「盧師妹說,她在古雷宗遇到了一些事,影響了心境,讓我可憐她,把雷宗的東西接收了。」
流煙仙子:「……」
她摸了摸腮邊,覺得牙疼,這一玉盒的儲物戒指,差不多有三百多,擱誰都是寶貝吧?
「算了,你也算紫電的傳人,她既然……轉給了你,自然是相信你的,把裡面的東西整理整理,回頭也進天幸圖吧!」
流煙仙子很快便給他安排前路,「你們紫電宗收錄傳承弟子,一般有什麼條件?回頭我就按那個幫你找。」
「……」南宮強覺得,他的心是麻的,「最好是雷靈根修士,最好是十六歲以下的鍊氣期弟子。」
他的眼睛,慢慢閃過一絲堅毅。
紫電老祖的血仇,他暫時報不了,但三千城若是能多些像盧師妹像他這樣的紫電弟子,誰還敢來挑釁?
「如果心性堅毅,又像盧師妹那樣好的,哪怕築基、結丹都行。」
他要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紫電傳人會一輩又一輩,他們強大了,自然而然,可以守御三千城,成為盧悅的靠山。
「……」流煙仙子眯了眯眼,她在這個老實頭的眼睛裡,不僅看到了堅毅,還看到了戰意和殺氣,「行!給我七天時間,七天之後,一定會給你尋一個好弟子。」
紫電心心念念想收個弟子,沒有成功過。
現在……
除了盧悅外,這個…雖是老實頭,卻也不缺血性!
有他們在,她焉能不支持?
……
仙界各方這段時間,全在談論紫電傳人的事。
小輩們不知當年的紫電是何等的驚才絕艷,但渥河一戰,盧悅兩次役雷,在絕對劣勢下,讓圍殺他們的天蝠鎩羽!
她的驚才絕艷,讓無數人神往。
現在,又多出來一個南宮強,有識之士已經明白,三千城再不是五百年前的三千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