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大漢現,不過區區一場雨,這上京皇城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長街上,耍把式的,叫賣各種東西的,因為結伴而來的大媳婦娘子們,叫嚷得都比平常熱情了很多。人流,好像一下子就比平日多出幾倍來。
他摸了摸自個的下巴,有些搞不清楚那兩個修仙者的本意了。
這些如螻蟻一般的凡人,也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注意嗎?如果注意,那當初他又如何會……
他忙眨了眨眼,不讓裡面的紅光露出來。
「哎!聽了嗎?濟世堂從明日起,不僅免費給大傢伙看病,所有藥價,還只收一成。」
一個大嗓門的婦人,嘖嘖而嘆,「你們,李家那個敗家子,是不是要把他家傳承百年的藥鋪給整關門呀?」
「你這是聽誰胡呢?」
旁邊的人不相信,「李演再手敞,也不能這麼作。」
「我怎麼會胡呢?聽是新來的一個坐堂神醫悅娘子……,呀!你們快看,那不是李家藥鋪的三子嗎?他敲著鑼來了,我的話你們不信,他的話,你們總得信吧!」
「當……!」
三子敲著一面鑼,吸引到在家的目光後,大聲道:「濟世堂,明日起,神醫悅娘子免費看診,所有藥價,一成計!」
「當……!」
話間,他又敲了一聲鑼。
這……這是真的呀?
好些人圍了過去。
「三子,這是怎麼回事,李演呢,他在什麼瘋呢?」一個老頭,遠遠跑來,恨不得把他的鑼給扔地上。
「呀!二老太爺。」三子忙忙躬身行禮,「少爺正到處找您呢。」
「他找我?」二老太爺氣得手抖,「我才出門半個月,他就給敢……」
「太爺太爺,您先別急呀,這件事真的事出有因。」三子忙扶住老人家。
「有因?」老頭子甩下三子的手,「你不准再敲了,我回去看他李演,有什麼因?」
老頭眼見人越聚越多,知道再在這裡糾雜不清,濟世堂只會越來越被動,急匆匆地往濟世堂趕,圍觀的一眾,知道有熱鬧看了,好多人都急忙跟上。
「當!」三子知道一些內幕,倒是毫不焦急,只按著少爺的吩咐,再次敲起鑼,「濟世堂,明日起,神醫悅娘子免費看診,所有藥價一成計!」
黑臉大漢,看著這子一路敲鑼喊叫,不由若有所思起來。
……
「辦好了。」飛淵推開門,看到聞聲望過來的師姐,露了個大大的笑臉。
盧悅抿抿嘴,在外面的侍者望過來時,給他剩了一碗湯,聲音柔柔,「累了半天,吃飯吧!」
桌上是一堆沒靈氣的飯菜,飛淵關門時加了幻結界,「你吃了嗎?」
「沒!我等著你回來消滅我們兩個人的量。」
這樣笑嘻嘻讓他跳坑,是師姐幹的事。
飛淵坐到桌前,大口喝湯。
身為鯤鵬神獸,這麼一點點的俗物,連塞他牙縫都不夠格,可是師姐一旦吃了,就不是塞牙縫這麼簡單的事了。
所以……所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不是我吃嗎?你別動筷子了……」
「我就是嘗個味。」盧悅輕輕夾起兩根炒三絲陪著他,「這是李演從最大的酒樓叫得席面,味道還不錯吧!」
「唔!」
飛淵按住她再夾菜的筷子,「好的嘗個味,你要是看著眼饞,就把師兄他們送你的靈食,拿出幾樣來。」
盧悅:「……」
雖然她確實挺眼饞的,可如果她吃靈物,而飛淵吃這些,顯得她好不地道。
「要不然,你也別吃了,明天送城外的破廟吧!」
那裡住的全是乞兒,應該會非常喜歡這桌席面。
飛淵似笑非笑,「是誰升米恩,斗米仇的?」
盧悅一頓,師弟已經在那邊的寺院施了粥米,請著幫忙照顧那些乞兒,再弄這些,確實有些過了。
「唉!怎想到做個好事,還要顧慮這個,顧慮那個。」
若不是怕他們將來走了,那些人反差太大,再不能保持平常心,她早就直接扔一堆銀子了。
「大概這就是塵世歷練吧!」飛淵迅把桌上的席面掃掉四分之一,扔下筷子,「別的就罷了,你跟我,今天茶樓里的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他們同在一起,卻只盯師姐一個人,肯定不對。
「那個啊……」
盧悅摸摸腮邊,「你覺得哪裡不對了?」
哪裡都不對。
飛淵攏眉,「他身上的氣味,有些奇怪。」
氣味?
盧悅瞄瞄師弟的鼻子,「噢!但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你不是查過,那人包茶樓有個把月了嗎?」
飛淵:「……」
「妖也好,怪也好,魔也好,人家既然天天呆茶樓聽書,老老實實地不惹事,我們就不必去惹他了吧!」
那人的氣息,雖然收斂了很多,可盧悅當初差點與他打起來,又如何認不出來。
飛天金屍啊!
好厲害好厲害,除非一網成擒,要不然,一旦打起來,害的人可能就海了去。
她到這裡是還天道人命的,怎麼能再添人命?
更何況,都是無辜之人。
盧悅其實早在那傢伙收回神識觀察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人家不找她和飛淵的麻煩,她定然也不找他麻煩。
「……好吧!」
聽師姐這口氣,是真認識的。飛淵在心裡嘆口氣,「如果他來找我們怎麼辦?」
只憑魔星盧悅這個招牌,一旦被魔門那邊的人知道,哪裡有安靜?塵世歷練萬一殃及到池魚,那可完了。
「不會!」
「怎麼這麼肯定?」
盧悅站起來,給他倒上一杯茶,「你放心,那人不屬魔門,也不屬道門,還是個非常聰明的,如果真認出我了,一定不是我走,他會自動避開。」
啊?
飛淵更好奇了,這世上不屬魔門,亦不屬道門的,就只有妖族,或者如泡泡那樣的精怪之類。
師姐在外面轉一圈,養了個泡泡,已經夠讓他吃驚了,現在又來一個……
「不准去試探。」盧悅對師弟了解多多,「那傢伙的脾氣不好,真火了,他惹一身騷,我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原來師姐已經想到這些了。
飛淵放心喝茶,「明天你會很忙,早點休息吧,這裡我叫人收拾。」
「那好吧,」盧悅揉額,為了取信濟世堂,她在兩個時辰內,即沒損太醫院那十六個太醫的腦子,又要把他們的醫學知識,融匯貫通轉化成自己的,都不知費了多少心神,「我去睡一會。」
飛淵擊掌,看著外面的侍從收拾好一切,才慢慢進到內室。
裡面的盧悅已經睡著,但是眉頭沒有平展。
異鄉異客,夢裡也是彷徨的吧!
雖然平日裡,師姐好像什麼事,都在掌握中的樣子,可只有他知道,她常常魂夢不安。
飛淵嘆了一口氣,夢裡的事,跟平時不一樣,他就是想探,也只是朦朦朧朧的一片黑或是一片紅。
他輕輕地坐到她身邊,把她微握的拳頭掰開。
盧悅感應到熟悉的氣息,握住那片溫暖的時候,原本有些繃著的身心,徹底放開,沉入更深的黑暗裡。
……
第一縷陽光升起來的時候,濟世堂外已經站了好些平日裡看不起病,吃不起藥的孤寡。
「咳咳……」
老頭咳得非常厲害,他抖著手,摸出兩個大錢,「神醫娘子,老漢只有這個,咳……咳咳,能看嗎?」
「能!」盧悅扶上他的脈,一邊聽脈的同時,一邊用神識在他身上過一圈。
氣管和肺上都有好些暗影,呼吸帶喘,「咳嗽斷斷續續差不多兩個月了,清晨和晚間睡時多痰,是也不是?」
「是是是。」老頭滿含希冀,白日也就罷了,可是睡時,有好幾次,都差點把他憋死呀!
「記!」盧悅朝旁邊請來的文書道:「蘿蔔、豬肺各一個,杏仁九錢,加水共煮半個時辰,吃肉喝湯。」
啊?
這是吃的,還是藥啊?
旁邊聽的好些人,都把目光瞄到特意趕來的另幾家藥館老醫師身上,只怕他們哪哪不對。
要知道兩個錢,頂多買兩根大蘿蔔。
邊上的李演和二老太爺,也一齊把目光給了那幾個老醫師。
「他確實久咳不愈,當初我給開的方是竹瀝,川貝母等等,現在換成蘿蔔、豬肺、杏仁倒也……也可。」
其中一個老醫師摸著鬍子,到最後時,已然想到,這人窮得很,兩個大錢,即治了病,又養了身體,對比他曾經開出的方子,不由面上有些紅。
排在第二的男子,扶著腰坐到盧悅面前時,臉上已帶了好些希望,他的腰老是治不好,總是在反覆之間轉,什麼重活都不能幹,現在這位悅娘子,既然號神醫,萬一能治好呢。
「我腰……」
「久痛?」
「是!」
盧悅在神識中已經看到了,「記,杜仲一兩三錢,威靈仙九錢克,豬腰子兩個,藥材研粉,混合拌勻,再取豬腰破開,洗去血水,各放一半藥粉,攤勻和緊,放入碗中,加水少許,置鍋內蒸熟,吃豬腰、飲湯,每日一劑,連服半月。」
又是吃?
頂著好些人的異樣目光,盧悅其實也很鬱悶,這先來排隊的,都是平時看不起病,或是吃不起藥的。
這樣的人家,平時生活很是剋扣,治病救人治病救人,她即要治病,又還得顧到他們的家庭情況,不這樣,又能哪樣?
……
不過短短七天時間,上京的大部分百姓就都知道濟世堂新來的神醫悅娘子,心善慈悲,一邊用藥給人治病的時候,一邊還巧立名目地幫大家養身體。
黑臉大漢因此特意跑到濟世堂對面的酒樓,看這兩個道門修士的笑話。
可是一日又一日……
現,那個帶著面紗的女子,真的是來治病救人的時候,心生無限複雜。
「啥……?」飛淵大聲,「你是,對面酒樓每日給排隊治病的百姓放三饅頭的事,是……是那個姓師的,喜歡到處聽書的黑臉大漢讓乾的?」
「是是!」來報的李演不明白,這位善人幹嘛這幅吃驚樣。
三個饅頭才多少錢?這兩位,干吃力不討好的事,已經花了二十萬兩銀子,好些藥材,還在運來的路上呢。
「行行,你下去吧,這件事,我會跟我娘子的。」
飛淵擺手,恨恨盯了一眼,把聽書場地,從茶樓挪到酒樓,所謂的師大爺。
什麼師大爺,分明是屍大爺才對。
這傢伙過來二十幾天了,那氣息,再加上姓師,飛淵哪裡還用再猜?
他悄悄給師姐傳音過去。
盧悅在百忙之中,抬頭看了一眼坐在窗前,聽書聽到高興處,還打著節拍的傢伙。
這個師大爺,還真是有才。
「行了,他這樣做,比我們想像的好。」
一隻飛天金屍做善事,雖然有些刷三觀,可是盧悅倒是願意舉雙手雙腳去贊成,「最起碼,你不要再天天提心弔膽了。」
飛淵生氣,他什麼時候提心弔膽過?
「過來,幫我揉揉肩吧!」
現在形式一片大好,盧悅可不想自家師弟,跟那隻腦子不正常的金屍吵起來,施了個苦肉計。
飛淵忙忙過去給她揉肩,「阿悅,既然累了,我們就休息一會吧。」
義診到現在,因為來的人越來越多,其實濟世堂的大夫也參與進來了,盧悅去休息一下,完全不是問題。
「那好吧!李大夫,我先去休息一會,這裡您看著行嗎?」
「去吧去吧!」李家的二老太爺這些天跟著盧悅看診,其實學了很多平時不敢想的方子,再加上他們花錢出力讓濟世堂揚名,哪裡會不同意,「這些天悅娘子辛苦了,要不然,今天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天吧!」
盧悅拱手,隨飛淵回到濟世堂的東偏院,「閒事莫管!他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人家做好事,比給我們找麻煩要好吧!」
飛淵:「……」
能掩了身上所有屍氣,還能變成普通人樣子的,絕對是屍王中的屍王啊!
那傢伙,現在離他們這般近,師姐的心,也太大了吧。
「好了,這四十幾天,我都要忙死了,難得空閒,我們一塊出去一趟吧。」
「到哪去?」
「你不擔心二師兄他們嗎?」
這麼長時間過去,邊境那邊的所有事,應該都落下帷幕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管那邊了呢。」飛淵微笑,「二十一天前,我就抽空出去了一趟。」
「如何?」盧悅樣樣拳頭,這個傢伙,打聽了消息,居然不告訴她。
「按你和吳露露設定好的計劃,他們都平安回歸藏界了。」
飛淵配合她往後退了一步,「睥睨山方圓十萬里,已經歸道門了。」
倒都在預想之中,盧悅嘆了一口氣,「天地門有化神修士過去嗎?」
「有,畫扇和玄霜一起去的。」飛淵對這兩個一直維護師姐的人,很有敬意,「聽,畫扇星君親送大家回歸藏時,還朝修真聯盟幫你和二師兄,還有那日分陣中的所有人都要獎勵了。你的,她讓二師兄和谷令則各帶一半。」
果然,有個厲害的師尊就是好。
盧悅才露一個笑顏,突然感覺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滯住了一般。
糟了。
她和飛淵忙忙衝出,外面所有排隊還有看病的人,這一刻,全都無知無覺地睡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