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的笑意越來越濃郁,眼底綻放出了激賞的光彩:「很好,這才像是我的弟子,這才像是金屠異的女兒,有什麼話,你說吧!」
金心月冷靜道:「師尊既然已經猜測出了赤潮計劃的真相,下一步應該是要去血妖之眼,想辦法毀掉它,就可以阻止摻雜了『孢子』的萬妖聯軍去天元界了,對吧?」
李耀點頭:「沒錯,這就是我的計劃,我從來沒想過用口舌之利說服你父親和別的妖皇,就算要說服,我也只會用晶石炸彈來說服!」
金心月道:「師尊需要弟子的幫助?」
李耀道:「當然,你們羽族最擅長傳送陣的建造,血妖之眼的煉製,你們羽族出力最多,在運轉過程中,大部分工作人員,也是你們羽族。」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潛入『血妖之眼』,並且破壞它,離不開你的幫助。」
金心月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但是,弟子現在又有些吃不准,該不該站在師尊這一邊了。」
李耀神色不變:「為什麼?」
金心月道:「如果弟子說,就在剛才師尊和我父親的對話過程中,我已經被父親說服了,不知道師尊是否會感到驚訝?」
李耀搖頭:「一點兒都不驚訝,你父親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很能蠱惑人心,就連我不斷提醒自己要堅定道心,都險些心神失守,你會被他影響,又有什麼奇怪?」
金心月清澈如池塘的雙眸中,蕩漾出了兩道漣漪,喃喃道:「師尊和弟子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基於這樣一個假設——天元界在得知真人類帝國來襲的消息之後,一定願意放下仇恨,和血妖界合作。」
「所以,我們只要解決血妖界單方面的仇恨和進攻就好了!」
「但是,如果我父親說的是對的。如果天元界的修真者們,在明知真人類帝國來襲的消息之後,依舊不願意放下和血妖界的仇恨呢?」
「如果他們經過了反覆計算,精密推演之後。得出結論——儘快征服血妖界,把所有妖族都變成奴隸,送他們去骸骨龍星和飛星界的資源星球上挖礦,這才是最高效的資源搜集方式,才是應對真人類帝國最有效的策略。那怎麼辦?」
「果真如此的話,我現在辛辛苦苦地阻止了父親的計劃,也阻止不了血妖界的滅亡,阻止不了所有妖族悲慘的命運!」
「那我,又為什麼要和師尊一起,做這一切?」
金心月挺起了高聳的胸膛,就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氣,直直盯著李耀的雙眼,攥緊拳頭道:「原本,弟子還沒想好究竟要怎麼做。只是打算將這件事放在心裡,等到了『血妖之眼』再見機行事。」
「或許,會在最關鍵時刻出賣師尊也不一定。」
「反正,原本也只是為了保命,為了野心,才拜您為師的!」
「不過,師尊最後說的這一番話,終於令弟子認識到一件事——」
李耀有些莫名感動:「你終於認識到了師尊是真心實意收你為弟子,並沒有絲毫利用你的意思,所以你也打算敞開心扉。以真心換真心?」
「並不是。」
金心月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弟子認識到,師尊陰險狡詐。目光如炬,心機深沉到了極點,弟子心底最細微的一絲變化,都瞞不了師尊!」
「所以,無論心裡想什麼,都要老老實實。比方說弟子心裡覺得師尊陰險狡詐,那就大大方方說出來,還能落個坦蕩的名頭,反正就算弟子不說,師尊也一定能看出來的。」
「若是抱著貳心,想著什麼時候要陰師尊一把,只怕又落入了師尊的圈套,被師尊賣了,還幫您數錢呢!」
李耀:「……」
金心月笑了笑,笑容中隱隱蘊含著一絲對自己的不解,她低下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道:「師尊是否有些奇怪,弟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天憫人,會將同胞的生死放在眼中了?」
「過去的弟子,的確不是這樣。」
「過去的我,將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滿腦子只想著復仇、野心和權力,別的銀血妖族都沒有被我放在眼裡,更不要說那些螻蟻一樣的銅血、黑血和亂血了!」
「為了成為血妖界至高無上的『玄天聖女』,弟子什麼人都可以殺,什麼事都可以做的,什麼東西都可以出賣的。」
「在剛剛吞噬了混沌神血,從妖變人之後,有那麼幾天,弟子甚至很認真想過,如果能確保換取到足夠的利益,並且保證安全,就算背叛整個血妖界,把所有妖族都送到修真者的屠刀下面,又如何?」
「至不濟,我想方設法潛逃到天元界,隱姓埋名,以修真者的身份另起爐灶,相信憑我的實力和智慧,也能很快崛起!」
「對於師尊,自然也是一樣,您是絕世強者,跟隨您可以保住性命,那就死心塌地跟著您嘍!」
「您要我出賣血妖界也好,毀滅天元界也罷,只要我能活下去,又有什麼不可以?」
金心月的氣勢逐漸變得銳不可當,和血月的迷霧混合在一起,籠罩於周身,仿佛是一片神秘的泉水,將她從裡到外,洗髓伐經,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新人!
金心月陷入回憶的漩渦,輕聲道:「弟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態為何會發生變化,或許是細胞上的變異,也帶來了心靈的改變,又或許是和師尊一起偽裝成亂血妖族,混入無亂城中的那幾個月吧!」
「在過去,弟子雖然擅長偽裝和刺探,但喬裝打扮的全都是銀血妖族,接觸的也都是貴族階層,低賤的黑血和亂血,在弟子眼中,和路邊的石頭和雜草,都沒什麼區別。」、
「直到那幾個月,弟子以一名亂血妖族的身份,和無數『不可接觸』的亂血妖族住在一起,還接觸到了大量奇形怪狀,面目猙獰的黑血妖族,弟子才發現……」
「原來,亂血妖族也有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意志,也有友情、愛情和親情。」
「而那些看似鬼怪的黑血妖族,只要掌握了技巧,也可以和他們自由溝通。」
「在弟子曾經的居所旁邊,有一處黑血妖族的聚居地,弟子甚至見到過一些醜陋的蟲族組成了一支『樂隊』,用鞘翅的震動,口器的摩擦和腹部的嘶鳴,合奏出了最美妙的音樂。」
「為了獲取情報,弟子甚至還和兩名亂血妖族成了『朋友』,其中一個,是個十五歲大的女孩,還經常和弟子同塌而眠,徹夜長談,聊各種亂七八糟的瑣事,聊她生活在的煩惱,她很崇拜弟子能在雄性之間遊刃有餘的手段,整天纏著弟子教她,怎麼擺脫討厭的追求者,又該怎麼去追求她青梅竹馬,卻一直傻乎乎的另一名亂血妖族。」
說到這裡,金心月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就像是皎潔的月光下,清澈的湖面上,蕩漾著的光波和水霧。
李耀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弟子的意思。
如果不是金心月的演技瞬間飆升到了比他更高的級數,那這一抹笑容,就是李耀看到過,金心月流露出的第一縷,沒有摻雜任何雜質,最純淨的笑容。
片刻之後,金心月眼底的漣漪碎裂,笑容逐漸凝固:「萬妖聯軍進攻無亂城時,我認識的很多低階妖族都死於戰火,這個一直和我『徹夜長談』的朋友也死了。」
「或許,我原本可以救她——只要我激發出結丹期的實力。」
「我沒有這麼做。」
「那時候的我還以為,自己根本沒將她當成真正的朋友,只不過是一個利用的對象而已,就像是過去的那麼多利用對象一樣。」
「像我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需要什麼『真正的朋友』,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整天會喋喋不休的跟屁蟲?」
「沒錯,是有很多亂血妖族死在了我眼皮子底下,那又如何?我以前輕輕打個哈欠,就能叫無數亂血妖族頭顱落地,我也曾殺得『混沌之刃』組織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什麼時候又心慈手軟過了?」
「我一直這麼以為,直到被師尊救出無亂城之後,還是這麼以為。」
「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因為我這個傻乎乎的笨蛋『朋友』,直到今天,還會每天出現在我的夢中,和我『徹夜長談』。」
「在夢裡,她從來沒有怪罪過我的無情,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依舊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小笨蛋一樣,扒著我的手臂,窩在我的懷裡,向我訴說她的心事,問我該怎麼去追求那個,已經和她一起死在無亂城裡的男孩。」
「師尊,弟子現在很迷茫,真的很迷茫!」
「以前,弟子是一名妖族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一個妖族的生死,從來沒有在乎過血妖界的未來。」
「即便弟子渴望成為萬妖殿的玄天聖女,亦只是為了『玄天聖女』可以帶來的權力和威勢而已,卻從未想過,要利用這四個字去做些什麼!」
「但是現在,弟子從妖變人,卻反而越來越關心那些『妖』的命運了。」
「很可笑,是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