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的廣泛應用,絕對是工業發展的未來趨勢。我原來沒有見過實際的工業機器人,想像不出工業機器人能夠做什麼。但在參觀過夫琅和費學會的實驗室之後,我突然感覺到,機器人取代工人,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國家勞動力成本低,似乎可以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但這也是因為西方國家的機器人技術還處於發展初期,成本太高,無法與我們的勞動力成本相比。如果他們再發展30年,能夠讓機器人的應用成本比咱們的工人成本還低,那時候咱們就徹底沒有競爭力了。要想憑著人力去和機器人競爭,相當於用長矛去對付坦克。」
楊海帆用嚴肅的神情向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的臉也沉了下來,緩緩地說道:「而且,事實上,隨著咱們國家的經濟不斷發展,勞動力成本也是會隨之上升的。那時候此消彼長,咱們就更沒有希望了。」
「正是如此。」楊海帆道,「我剛才一直在想,咱們國家的企業也許現在還用不上機器人,但對於機器人的研究必須馬上開始,不能落到別人後面去。我甚至覺得,如果咱們的工程機械公司有了一些盈利,應當拿出一小部分錢來,專門做機器人方面的研究,哪怕只是給我們自己的公司搞出一台焊接機器人,也是一個成功啊。」
馮嘯辰道:「這倒沒什麼問題,其實工程機械和機器人也不矛盾啊。現在有些國家已經有專門的清障機器人、排雷機器人,都是用於高危領域的工程機械,我們完全可以從這方面著手來做。」
「排雷機器人?這個好!」楊海帆眼睛一亮,「嘯辰,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我小的時候,看連環畫裡有排雷英雄,當時就想過,如果能夠造一個機器人來排雷,我們的英雄不就不會犧牲了嗎?現在一想,覺得這並不困難啊,的確就是一台智能化的工程機械罷了。」
「你不會是說回去之後就想搞這個吧?」馮嘯辰有些驚愕地問道。
楊海帆微微一笑,說道:「怎麼不行?咱們算是為子弟兵做點貢獻,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這中間涉及到的技術環節可就太多了。張老是機械專家,咱們過去也一直都是在搞機械,對電子這方面不熟悉啊。如果要搞機器人,最起碼也得搭一個電子方面的班子,人從哪來呢?」
「我們為子弟兵做貢獻,請軍方和我們共同攻關不就行了?軍隊裡搞電子的人才就太多了,比地方上的技術要強得多。」楊海帆想當然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馮嘯辰話說了一半,便哈哈笑了起來。他用手指著楊海帆,說道:「海帆,你真的變壞了,我還真的以為你是愛國心爆棚,想幫軍隊做些貢獻,誰知道你的真實用意是在這呢。」
楊海帆被馮嘯辰揭穿了心思,也不禁有點窘,他爭辯道:「我本來就是想幫部隊做點事,後來才發現這件事對我們也有好處,這算不算你總說的那種……雙贏?」
楊海帆還真沒說謊。他一開始提出可以幫軍方研製排雷機器人,的確是存著一些為軍隊做點貢獻的心思,這也算是一個生在紅旗下的年輕人的本能想法吧。但這個想法萌生出來之後,他突然發現這件事對於自己未來的工程機械公司也是有好處的,甚至自己得到的好處,還遠遠大於軍方的所得。
辰宇公司要開發工程機械,電子方面的技術是必不可少的。傳統的機械一般是用液壓元件來實現控制和信息傳遞,但現代機械已經越來越多地使用電子設備來實現這些功能了。要開發像機器人那樣的智能設備當然只是一種遠景規劃,但最起碼的一些電子傳感、電子控制之類的功能,在辰宇公司未來的產品中還是必須具備的。
楊海帆是一個實幹家,自從馮嘯辰和他談起生產工程機械的設想之後,他就在全面地考慮需要解決的障礙問題。張國棟的加盟,使辰宇公司的機械技術方面有了足夠的保障,但張國棟只是一名機械專家,不是電子專家,電子技術方面的瓶頸,依然困擾著楊海帆。
如果能夠借幫助軍方開發排雷機器人的契機,與軍方的電子技術人員取得聯繫,那麼公司就相當於在電子技術方面擁有了一個堅實的後盾。在各項工業技術中,電子技術恐怕是中國最大的短板,與國外的差距遠比其他方面更大。但這種情況主要表現在民用領域,軍方擁有的技術還是非常強大的。
這就有點像前蘇聯的一個笑話說的那樣,電子工程師們能夠在莫斯科接收到遠在南太平洋的電子信號,卻收看不到莫斯科電視台的電視節目。究其根源,就是國家把技術力量都投入到了軍事領域,民用領域則被忽視了。
80年代初,中國在雷達、無線電通信等方面技術水平都很不錯,國防科大研製的銀河計算機也能躋身於世界超級計算機的行列。可在民用電子技術方面,就非常尷尬了,各地的電視機廠都是從國外引進的生產線,各種元器件也嚴重依賴進口。好不容易有幾條集成電路生產線,還是從日本引進的二手設備,水平落後於國外好幾代。
在這種情況下,找一個幫部隊開發設備的理由,從軍方獲得電子技術方面的支持,的確是一個「雙贏」的選擇。這樣一想,似乎楊海帆最初提出這個想法,就是存著要占軍方便宜的心思,這如何不讓楊海帆覺得難堪。
馮嘯辰對楊海帆的為人還是挺了解的,多少能夠還原得出楊海帆的心路歷程,知道他的初衷是好的,由一個很好的初衷,又引出了更好的結果。他不禁在心裡感慨,浦江人的確是精明過人,這麼一點事情,楊海帆就能夠想出一個對大家都有好處的結果,也實在是難得了。
「這件事,還得和軍方談一談,人家不見得願意和我們合作呢。」馮嘯辰說道。
楊海帆笑道:「嘯辰,我相信你有這個辦法的。」
馮嘯辰笑而不語,心裡則在盤算著如何才能和軍方搭上關係。軍工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系統,集中了國家的相當一部分工業製造能力,而且還是最尖端的那一批能力。他在重裝辦工作的時候,就考慮過如何把軍工系統的一部分能力借用過來,促進民用工業的發展,只是一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這個時期,國家還沒有開始提出軍工轉民用的政策,軍工企業一直被認為是需要嚴格保密的單位,不太與地方上發生聯繫。不過,以馮嘯辰的先知先覺,知道過不了多久,國家就會提出讓軍隊暫時忍耐的政策,軍工系統的日子也會變得非常難過,屆時將有大量的軍工企業轉向民品生產。到那時候,恐怕就不是馮嘯辰去求軍工企業幫忙,而是軍工企業上趕著求馮嘯辰給他們找碗飯吃了。
在那一段軍工企業轉型的過程中,出現了不少人才、技術方面的流失,事後想來也是非常可惜的。如果歷史能夠重來一次,國家在這方面做得更好一些,至少可以保留住一些人才,等國家經濟狀況好轉之後,這些人才都是能夠發揮重要作用的。
既然命運把自己送回到這個時代,不就是要讓自己去改變這段歷史的嗎?看來,自己即便是到社科院去讀研究生,還是得花一些精力在工業管理方面,想必羅翔飛也不會拒絕的吧?
這段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在隨後的若干天裡,在佩曼的陪同下,馮嘯辰、楊海帆他們又走訪了其他的一些研究機構和企業,看到了許多讓他們大開眼界的東西。
在慕尼黑工業大學,他們參觀了機械製造系設計教研室,看到學生們在用計算機輔助設計方法進行機械設計,計算機不但能夠在操作者的控制下畫出圖形,還能同步求出零件加工所需要的工時和成本,並提出效費比最優的零件結構建議。
在不倫瑞克工業大學,他們參觀了精密機械及調節技術研究所,看到專家們如何研究半導體設備中的掩膜裝置以及精密儀器中使用的快速動作小閥門,等等。
楊海帆如饑似渴地記錄著自己看到的一切,在腦子裡盤算著哪些是未來的辰宇公司應當做的,哪些是需要在國內尋找合作夥伴來共同完成的。在這方面,馮嘯辰的心態更為平和,他所見過的技術遠要比這些天參觀到的多得多,他想得更多的是目前西方國家的技術還有哪些不足,自己是否可以用一名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在這其中獲得一些好處。
「馮先生,楊先生,這是咱們今天要參考的企業,普邁公司。它是德國最知名的工程機械企業之一,在整個歐洲市場上也是很有名氣的。它最具競爭力的產品就是混凝土泵車,上個月,它們剛剛交付了一台62米臂架的泵車,這是迄今為止全世界臂架最長的泵車。因為泵車的長臂很像是大象的鼻子,所以業界都把普邁公司叫作『大象』。」
佩曼領著馮嘯辰他們走進一座規模宏大的工廠時,不無艷羨地向他們介紹著這家工廠的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