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源地鐵事件中,還有一位當事人高磊教授,此時也嘗到了四面楚歌的滋味。
早在上次德國媒體刊發了對高磊的採訪報道之後,發改委就把這件事情匯報給了中央。財險公司因為政治覺悟不高、保密意識不強,受到了上級的批評,許廣明的帽子好懸沒被摘掉。有了這樣一個教訓,其他的部委和機構哪還敢沾高磊的邊,紛紛把高磊從單位的專家庫名單里剔除掉。高磊的兩名博士生原本是在某部委實習的,也在第一時間被清退回去了,連個理由都沒有。
學術機構的反應要滯後一拍,甚至有些機構明知高磊是個有爭議的人物,依然邀請他去參加學術會議,想用他的名氣來炒作自己。隨著中央領導的講話在內部得到傳達,這些學術機構終於明白這廝的事情鬧大了,想靠他來炒作自己,沒準會把自己弄到坑裡去。於是乎,一些原本邀請了高磊去參加的學術會議,主辦方先後向他發來通知,說因為天氣太冷、道路泥濘、會場燈光暗淡等原因,出於對高教授健康的考慮,請您不要來了,千萬別來,求您了……
外面的路斷了,單位上也在給他找茬。財務通知他,說接上級通知,高磊從國外申請到的各種資金不合規,不能入賬,將於即日起退回原基金會,退不回去的,將由國家接管,高磊個人不得動用。幾位此前一直和他同做課題的學者,也像是約好了一樣,給他發了電子郵件道歉,說自己最近接了一個什麼研究項目,不能和老高你一起做從前的課題了,真是遺憾啊,為了紀念曾經的合作,要不等9102年元旦的時候,咱們一塊聚個餐吧,在此之前最好就別再見面了……
高磊的博士一向都是令人羨慕的,但這些天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全都蔫了。博士生里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說高磊犯事了,上頭會找他的麻煩,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博士們。如果他們繼續留在高磊名下,估計博士答辯有個三五十回就能通過,博士學位證和退休證同一天拿到,也算是一段佳話吧。聽到這些傳聞,博士們都傻了眼,同樣找各種理由申請換導師,而且也都是秒獲批准。
面對著眾叛親離的局面,高磊連發了十幾篇博客,內容無非是痛斥各種制度,訴說自己遭遇的不公。他的這些博客如過去一樣贏得了大批支持,但並沒有什麼蛋用,網民們的支持是很廉價的,根本就不能吃。
在這個時候,美國哈佛大學向他伸出了援手,給了他一個為期一年的研究職位。高磊把這個offer貼在自己的博客里,還配上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的古詩,然後便向社科院遞交了辭職申請,遠赴大洋彼岸去了。
高磊的離開,除了在網絡上掀起一點點小波瀾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影響。網上的波瀾也只持續了幾個小時,便被某藝人又雙叒叕出軌的消息給淹沒了。
馮嘯辰無驚無險地渡過了一次風波,但卻難逃老領導們的敲打。此刻,他就坐在孟凡澤家的客廳里,聽著孟凡澤和羅翔飛對他進行訓斥。
「這一次的教訓,是不是很深刻?」孟凡澤虎著臉問道。
「是很深刻,我對自己要求不嚴,給組織上增加了麻煩,實在是內心有愧。」馮嘯辰認認真真地做著檢討。
孟凡澤豈會被他矇騙過去,他盯著馮嘯辰的眼睛,說道:「內心有愧嗎?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馮嘯辰一臉無奈地對孟凡澤笑道:「孟部長,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時的情況,也是事出有因。我這個人對生活沒什麼太高的要求,就是嘴比較饞。當年一個臨時工的工資也就夠吃飯,想吃點好的就得欠債了,所以我才會出些下策的。」
羅翔飛聽不下去了,他板起臉說道:「小馮,孟部長的意思,你分明是懂的,不許這樣打馬虎眼。賣技術的事情,我們都能接受,畢竟你賣的不是屬於國家的技術,而且你為國家貢獻的智慧也足夠多了。孟部長和我的意思,是你和辰宇公司之間的關係,這家公司其實只是掛在你父親的名字下面,真正的所有者是你,這一點非但孟部長和我知道,紀律部門也是知道的,只是念及你的貢獻,以及你在工作中的表現,不便過分追究罷了。」
對孟凡澤,馮嘯辰有點恃寵而驕,可以胡說八道。羅翔飛當了馮嘯辰十多年的領導,馮嘯辰對他是有一些敬畏的,聽到他這樣說,馮嘯辰也不敢再迴避問題了,他正色說:「羅總,您說得沒錯,其實辰宇公司就是我的企業,直到今天,楊海帆他們有什麼重大的決策問題,還是要和我商量的。關於這件事情,我也的確有些為難,我一直希望我弟弟馮凌宇能夠接過這個攤子,這樣我就可以和公司完全割裂了。但現在看來,我弟弟擅長的只是技術,在經營管理方面是很欠缺的,所以我只能維持現狀。」
孟凡澤說:「你雖然是辰宇公司的真正所有者,但你從未利用自己的職權為辰宇公司謀取利益,甚至在公私利益存在衝突的時候,能夠毫不猶豫地犧牲私人利益,保證國家利益,這一點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但是,你應當知道,國家公務人員,尤其是處在領導崗位上的國家公務人員,擁有自己的企業,是違反規定的。你現在這種做法,說難聽點就是打政策的擦邊球,這是不允許的。如果國家容許你這樣做,那麼其他人也可以效仿,而其他人不可能像你一樣做到心底無私,這樣就會給國家嚴肅法紀帶來困擾,你懂嗎?」
「可是,我應當怎麼做呢?」馮嘯辰反問道。
孟凡澤看了看羅翔飛,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我和羅總商量過很多次,也沒有一個好的辦法。讓你完全放棄辰宇公司,確實也是不合理的。最低限度,你應當儘量避免和辰宇公司產生業務上的交叉,這樣也就可以規避一些閒話了。」
「其實小馮在這方面做得已經很不錯了,但架不住別有用心的人去演繹。這一次是這樣,下一次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呢。」羅翔飛也是一臉無奈。正如孟凡澤所說,他們商量過多次,卻商量不出一個萬全之策。讓馮嘯辰徹底退出辰宇公司,當然是最理想的,但什麼叫做徹底退出呢?難道要把馮立、馮凌宇也從辰宇公司趕出去,馮家不能保留公司的股權?
馮嘯辰說:「孟部長,羅總,其實經過這一次的事情,我也有些感悟。我有一個打算,過幾年時間,我就辭職,退出體制,到辰宇公司去接我父親的班,這樣就沒有矛盾了。」
「胡鬧!」孟凡澤勃然大怒,「你這是在向國家鬧情緒嗎?」
羅翔飛也有些惱火,斥道:「小馮,這種話就別說了,我知道你這次受了一些委屈,但國家有國家的法紀,對你進行調查也是必要的,你應當心情愉快地接受調查,而不是心懷怨氣。」
馮嘯辰搖搖頭,說:「孟部長,羅總,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為對國家的調查不滿才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我在這件事情里並沒有受到什麼委屈,我對紀律部門的寬容是非常感激的。正如孟部長說的,我現在的做法是打政策的擦邊球,紀律部門有權對我進行處分,現在這個結果,其實是國家對我的寬容,我是心存感念的。」
「那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羅翔飛問。
馮嘯辰說:「我是認真的。裝備公司的工作現在已經非常規範,各部門與全國各家裝備企業的聯繫很密切,合作很順暢,我在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收發員,負責在文件上簽字即可,沒有太多的用處。以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像過去那樣直接到一線去衝鋒,遇到棘手的事情,也不便採取非常規的手段,我感覺,現在做事已經有些束手束腳了。」
羅翔飛想了一下,點點頭,說:「的確,以你現在的身分,是不宜像過去那樣蠻撞行事的。但是,你在產業發展上的眼光是其他人無法比的,裝備公司總經理這個職務,對你來說非常適合。其實領導一直想給你壓更重的擔子,只是你現在的年齡還不夠,領導也擔心拔苗助長,對你成長不利。」
馮嘯辰說:「羅總,我考慮過了,更高的職位並非我所願,我的特長還是在經濟建設的一線上。其實這幾年我一直都在考慮要激流勇退,裝備公司的工作可以交給年輕人去做,我想退到幕後,以民間的身份和外國企業打打交道,或許對國家更有益處。」
「這是不行的!」孟凡澤斷然地說,「黨培養你不容易,你沒有權力這樣撂挑子。這次的事情,就讓它這樣過去吧。經過了這件事,上級領導對你已經有了一個更全面的認識,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應當不會有這麼多周折的。」
羅翔飛卻是沒有孟凡澤那樣武斷,他看著馮嘯辰,想了一會,說道:「這件事,你再想想,我也想一想,或許你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