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不是我們的援軍?」張天翼說話都不利索了,他明白了夏壽的話里是什麼意思:「那他們怎麼與這些匪兵打在一起了?話還這麼不客氣?」
夏壽苦笑著不說話。
徐德義更是一陣氣血直衝天靈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們不是夏壽寨子裡的人?什麼哪部分的?你們到底適合人等?還不給本將道出名號!」
「喲呵!」徐煥武樂了:「還有人敢和我們皇家近衛軍團這麼說話的,少見,少見啊!你是哪一部的手下,什麼職位?你現在老實配合,方才膽敢朝我部將士動手我也不追究了,現在若是膽敢繼續扣押我皇家近衛軍團特遣隊要的戰犯,可就別怪我不留情了!」
徐煥武藏了個心眼,方才打起來,其實是皇家近衛軍團出手。他說不追究這次火併,對徐德義而言那才是一個大大的冤枉。哪有狠狠揍你一頓人仰馬翻以後,還說什麼不追究打得這麼狠的?
但徐德義卻完全沒功夫想這一點。
「你們是官軍?」徐德義縱然無知沒見過皇家近衛軍團的軍服,一時間認不出來,也絕不可能沒聽過皇家近衛軍團的名號。而且,跟著李建泰就有一部小分隊押運著軍資呢。
只不過,在這裡,在這偏僻山村又是剛好三方激戰之處見到皇家近衛軍團的將士,這無論如何也太超出人的想像力了!
擊潰他們的竟然不是夏壽的援兵,這麼說,他也不會被包餃子死在這裡?
但同樣,這麼說來,他剛剛裝孫子白裝了?
等等,為什麼還有哪裡不對!
徐德義只覺得自己腦子裡一團漿糊,這變幻的關係讓他一頭漿糊,一臉懵逼。
「總算認出來了!」顧炎武一掃眼,揮手道:「帶走戰犯!」
夏壽一臉認命的表情。
張天翼茫然著,極力消化著方才的消息。
「你們不能帶走!」徐德義卻猛地開竅反應了過來。
此刻,他心中不住地狂吼:這是皇家近衛軍團啊,是皇帝陛下的主力軍隊啊!而且,是一向軍紀嚴明,眼睛裡見不得沙子的存在。讓他們知道了自己殺良冒功,那還得了?到時候不能殺良冒功誘得李建泰,怎麼能建大功?
「快帶下去!」徐德義猛地一腳踹向身邊的親衛,讓他們急忙帶人走,然後徐德義衝上前,鼓了十足的勇氣,直視著眼前幾個將官:這可都是與韃子正面干贏過的強軍名將啊!
他覺得自己腿肚子有些打顫。
可一想到後果暴露出去的結局,徐德義心中湧起了無邊的勇氣。
被拖走的張天翼瞪大眼睛觀察著這一切,猛地反應過來,意識到了一點:這一部雖然不是夏壽的援軍,反而是擊潰了夏壽山賊們的官軍。但,這一部官軍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徐煥武見此,目光頓時不善起來:「你攔著我們要人?」
說著,祁山沉默地帶著身邊的將士們往前走了一步,這些可不是輕甲的輜重兵,都是披掛齊全,身上二三十斤鐵甲的武士,一步走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手上長刀長槍寒光閃爍,讓人只覺得不寒而慄。
「這是李茂春李參將下的命令,此間有先前逃散的順軍落敗戰將,所以……你們不能帶走人!」徐德義大口喘著粗氣,感覺自己的胸口再打鼓。
「李茂春?他果然出擊了!還打贏了!」顧炎武喃喃著,很是驚訝:「所以,你是固關守將李茂春手底下的人?」
「末將徐德義……」徐德義看著顧炎武,敏銳地感覺到了此人身上氣質不同尋常,他心中迅速組織著字句,說:「的確是李參將麾下的千總。末將在軍中,一向都聽參將說起皇家近衛軍團的種種故事,心生佩服,只可惜兩軍遙隔不能往來。此番見了,真是強軍勇將,讓人好生欽佩。今日戰後,還請好生敘敘感情啊!」
「好。」顧炎武緩緩走上前,應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斬釘截鐵道:「統統給我拿下!」
「喏!」祁山當下領命,身前身後一干特遣隊將士齊齊應命,數百能戰善戰的將士齊齊高呼,氣勢升騰,直抵九霄,頓時就讓院內那些匪兵紛紛膽戰心驚,望著眼前的強軍,心中都冒出一個問題:這樣強的兵,怎麼打?怎麼打得過?
徐德義一臉你丫逗我的表情,他挖空了心思說了一堆肉麻的話,怎麼一來了個白面書生就翻臉無情?
心中不斷想著詞彙,徐德義大喊著手下不要妄動,朝著後面退去。事實上,也沒人動手,所有人盯著徐德義只盼著徐德義給個化解的辦法。
徐德義哪有辦法,他看著顧炎武,不住解釋:「這位上官,敢問末將是哪裡冒犯了貴軍?要知道,方才我一番欽佩之心,只恨不能挖心剖腹以示真意啊。為何要火併我軍?火併友軍啊!」
徐煥武聽了這火併友軍幾個字也不由有些動搖,看著顧炎武,有些猶疑。
顧炎武輕聲道:「那你倒是說說,你來這山坳坳里,要做什麼?」
「我……我……」徐德義呀吧了一樣,反應不過來了。
徐煥武想到了什麼。
顧炎武輕哼一聲:「都拿下,尤其注意那張天翼和夏壽,拿下兩人就問得出一些情況了。」
一干將士齊齊大喝,衝殺過去,祁山倒是有分寸,拿著刀背砍去。這些匪兵見這一步強軍沒有殺意,頓時分分丟兵卸甲,齊齊投降了。在他們看來,投降官軍……不對,是友軍?似乎更不對了。
總歸,就算是落到執法隊裡,也不是那麼糟糕吧?
徐德義的聲音很大,大到身後已經後退了許久的張天翼終於反應了過來。
只見張天翼尋了個空子,兜頭猛地朝著身邊的匪兵撞去,掙脫了一些,扯著嗓子道:「官爺救良民啊!我乃暖會莊莊主張天翼,這些匪兵要殺良冒功,殺良冒功啊!」
……
見此,徐德義頓時身子一軟,望著眼前殺來的官軍,屈膝下跪,高舉著手,軟軟閉上了眼睛。
「殺良冒功?」祁山有些疑問了:「不是剛剛李茂春才擊敗了順軍?」
徐煥武道:「去見見那張天翼與夏壽,就明白了。」
徐德義被緊捆了起來,沒多久,張天翼也趕了過來,急急地道:「官爺,官爺,我真是良民啊。這些匪兵要殺了我莊子上的莊客殺良冒功啊!」
「甚麼良民,通匪的賊,也配?」徐德義說了一句,張天翼頓時面色煞白。
夏壽夏天王也被拖了過來。
顧炎武、徐煥武等人齊齊看了過去。
夏天王看著顧炎武、夏壽以及祁山,輕輕一嘆,道:「罷了罷了,我招了。寨子中,的確救了一名投降順軍的明軍將領。就是那徐德義要的人…只是,萬萬沒想到,你們竟然是本著殺良冒功之心來的……」
徐德義張大著口,足足能吞下一個雞蛋:「你們真抓住了陳陸?」
他看著夏壽,只覺得末日降臨。
「對……」夏壽垂著頭。
顧炎武聽著,細想道:「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陳陸。
西風台上李茂春擊敗李岩的關鍵一戰啊!
……
山西鎮、大同鎮以及宣府鎮共同構成了大明在京畿西北方的防線。三位一體,沿著長城遍布衛所與邊鎮,將這處直面蒙古主戰場的地方打造成了百年防線。
對於軍略而言,百年防線並不是什麼可以稱道的東西。
有時候,安全感這樣十分重要挺起來虛無縹緲的東西其實卻是有錢都難買,能買的時候會特別昂貴的東西。
為了邊疆的安全,京師的皇帝們每年耗費千萬兩白銀在邊鎮上。這其中,超過四成就在這山西北邊,京畿西邊這個地方上。
寧武關背後緊貼著就是山西鎮,山西鎮再稍北邊一點就是大同鎮,大同鎮再往東北角落拐一點就這麼到了宣府鎮。
宣府鎮的北邊就是張家口,從這裡出去的商人們來來往往,海量的物資讓這座邊城異常繁華。
今日,宣府鎮的氣氛有些不一樣。
位於城內最大的貨棧範式貨棧的後院裡,人頭攢動,無數個在城內跺一腳就威風無限的掌柜們此刻屏息以待,靜靜等待著城內那一人開腔。
此人衣著華貴,臉上常帶著職業性的笑容,此刻見人齊了,緩緩收起來,露出了一臉肅容。他的嚴肅讓屋內的氣氛緊繃稍許。
此人,就是這裡貨棧的主人:范永斗。
「今個兒,我喊大家來是個什麼事情,有些人恐怕也就猜到了。但這事兒,畢竟還在大明的地頭裡,我不會說,接下來,我希望你們不會有一個人說。要不然,喬七的結局,你們是知道的。」范永斗背著手,環視眾人,緩緩出聲。
「是!」屋內,一干掌柜們齊齊開腔,想到了喬七那死後的尊容。
「郎欣,你帶著孔瑞言、古禮嘉、孫易祥負責籌措糧食。」范永斗指向站在最前的一些人。
郎欣一臉振奮:「是,東家!」
「王柯,你去走駐守北城的參將,叫什麼?姓何的,去說動清楚。會有人陪你一起走,該做的做,不該聽的不聽。」范永斗又看向一個面冠如玉的男子。
眾人微微一直很凜然。
「岑汝……」
「康惠昭……」
……
接連一個個人被吩咐出去,半個時辰後,屋內人群清空,范永斗癱坐在椅子上,額上冒著惡氣,顯得精力消耗極大。
不多時,范三拔悄然走來,為范永鬥倒上一杯茶,輕輕揉起了肩膀。
過了沒一刻鐘,范永斗緩了緩,道:「回來了?」
「是的,父親大人。」范三拔輕聲道:「那邊,已經開始南下了。」
「那麼……」范永斗眯著眼睛,道:「就等大同那邊了……」
……
大同府的北邊,順著御河往北,一路過了孤店、弘賜堡就到了鎮羌堡。
羌人是曾經西北的少數民族,但到了大明這個時代後,北方其實都已經為蒙古人所占據。鎮羌堡,其實也是取個好名字,希望能夠鎮住北方的蒙古人。
這裡是長城北方一系列萬千小堡壘中的一處。
駐守這裡的是一個名作鄧來福。
鄧來福是個老兵了,能夠升上來去當鎮羌堡的把總說起來也頗為離奇。年關前的鎮羌堡里還有三四十人,那時候雖然還算窮,可伴隨著京師靠著朱慈烺在南京折騰財政寬裕了那麼一陣子,於是也就湊合著過。
可後來,京畿被建奴圍了,剛剛從南京運進京師的銀子就沒能衝破重圍到達邊鎮。自然,也就沒了下頭士兵們的軍餉。
當年大雪特別冷,鄧來福出去打了一會獵,剛抓住幾隻也不知道是蒙古人的還是野的山羊就發現鎮羌堡里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大家都跑了,餓的。
聞訊而來的千總見此,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群半大小子流民就塞進來,說是新的鎮羌堡的邊軍了。作為這裡頭唯一的老兵,鄧來福就這麼當上了把總。
銀子沒多多少,幾隻羊倒是很快換了米得餵飽一群孩子,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幾隻羊換的米很快就吃沒了。還好,後來京畿解圍,軍餉重新到了邊鎮,加上新君登記很是賞賜了一番,這裡就這麼重新活了過來。
對此感慨最深的是盧澤。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少年對於當兵沒有多少牴觸,只是有些頭疼要跟著鄧來福操練。
操練是門殺人的本事,這亂世,能殺人就有機會活下來,盧澤一點都不排斥。他排斥的是……操練完了會餓肚子啊!
少年郎,感慨最多的總是這麼個字:餓。
這不,為了給大家添一點葷腥,鄧來福帶著堡幾個小子出去打獵了。
這會兒是春暖花開,運氣好還能從蒙古人手裡頭換幾隻養。從前這是往前那個把總活命的本事,鄧來福無師自通學會了。
「吃飽了……也能操練起來。總聽著把總說年景好了,明君來了。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吃飽著活到那一天……」盧澤沒頭沒腦地想著,站在鎮羌堡的邊牆上,漸漸呆了。
今天是他值守,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就是有些悶熱潮濕,呆久了渾身發汗,更讓人感覺餓。
就這麼餓著,他仿佛聽到了北方的滾滾鐵蹄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