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王凌大軍抵達淯水(白河)之畔的宛城(南陽)。讀字閣 www.duzige.com
以前荊州治所就在宛城,但王昶出任荊豫都督之後,認為前線重鎮襄陽離宛城有三百多里、不利於及時支援,便上書把治所南移到了新野。
人們的經驗都是從實戰中總結出來的,以前曹操還曾打算放棄襄陽、退守新野,那時曹魏還沒真正意識到襄陽的重要性。但經過了數十年的拉鋸戰,襄陽已成為魏吳兩國最關注的重鎮之一。
新野的條件當然不如宛城,糧草儲備也是宛城更充足。於是王昶這時也返回了宛城,在此地迎接王凌。與王昶同行的人、還有荊州刺史孫禮。
幾個人一見面,王凌便一隻手握住一個人的手腕,七十幾歲的他情緒一憿動,手勁也非常大。王凌待人是熱情的,從他抓住別人手腕的力氣、以及瞪著眼睛的動情眼神,兩個大將都能感受到他濃烈的情誼!
王凌的情感發自肺腑,他這個年紀的人,以前的舊友所剩無幾、天各一方,真的是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昶道:「大將軍,久別了。」
王凌直接喚了一聲:「弟。」
昶也立刻改口道:「兄長!」
鬢髮花白的王昶,年齡仍比王凌小,同為太原人,他從小就兄事王凌,已是幾十年的感情。
雖然中途司馬懿給得太多了,力主給王昶弄了個都督兩州,王昶投奔了司馬懿;但現在司馬懿不是已經死了嗎?王凌成為并州士族領袖,幾十年的感情當然要馬上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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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禮一隻手腕被王凌抓著,另一手也捧住了王凌的老手。孫禮道:「仆與大將軍又要並肩作戰了。」
「哈哈!」王凌爽朗地開懷笑了兩聲,又收住笑容道,「德達怎地也有白髮了?」
孫禮道:「仆已年過五十。」
王凌感慨道:「當年在壽春時,我的印象中德達正當壯年阿。」
孫禮想了想道:「仆離開壽春,亦已過去數載。」
此前孫禮因為對曹爽很不滿,也與司馬懿有勾搭,不過如同王昶的情況一樣、過去的事不必再計較。王凌在揚州,都督與刺史之間相處最融洽的、便是他與孫禮,兩人關係挺不錯。
何況在芍陂之役時,彼此配合得也很好。當時孫禮打頭陣,為了讓孫禮放心,王凌把長子公淵也送到孫禮軍中。有過這樣的經歷,彼此間的信任感自然與別人有些不同。
如今公淵也在這裡,王凌、孫禮再次相聚,都是故人。唯獨缺了當初出謀劃策的年輕人秦亮。不過秦亮此時要鎮守洛陽,也是很重要的使命。
一旁的年輕謀士裴秀見此場面,說道:「兵法言,天時地利人和,我軍先有人和,此役必可取勝。」
王凌笑道:「吾弟便親自著有《兵書》,待大戰獲勝之後,汝可與之暢談。」
王昶道:「正奇之道,仍須因地制宜。」
這時王凌終於在兩個老漢身上、釋放完了久別重逢的喜悅情緒,放開了他們。王昶做了個手勢道:「兄長請到邸閣入座。」
一行五人遂一邊談笑風生,一邊走進宛城邸閣。
王凌在路上提起,他離京的當天凌晨、仲明到大將軍府送別,仲明還專程提到,見到了孫將軍、代他向孫將軍問好。
孫禮頗有些感慨,嘆聲之中,或許是感嘆秦亮還記得他、也或許是想到秦亮的地位變化太快。
剛走進廳堂,王凌的腳步不禁慢下來了片刻。這廳堂的氣息相當不對勁,若非主人是兄弟王昶,王凌可能還覺得有什麼危險。
此地讓人感覺相當冷清、幽暗。
王昶側目道:「仆已許久不在此地辦公,昨日才到,雖叫人打掃過,不過仍殘留了一些氣味。」
原來如此!人氣這種東西確實很玄妙。很快王凌明白了感受的來源,不僅因為空氣中有一絲隱約的霉味,而且這處廳堂的採光不太好。
加上今日本來就是陰天,光線黯淡的古樸大廳內、讓人仿佛覺得忽然天黑了一樣。地上的木地板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反而有一種幽禁詭異的氣氛。
一共才幾個人,大夥不可能在偌大寬敞的廳堂上分開入座,所以筵席都鋪在了上位略高的台子上。數人便跪坐到了一塊。
王凌親口問道:「文舒(王昶)、德達(孫禮)以為此番攻打江陵,勝算幾何?」
兩人對視了一眼,王昶道:「自襄陽以南,只有宜城縣可以得到一些糧秣,近四百里奔襲,東西都有東吳據點軍寨,糧道可能有問題。不過若能依靠投石機、能在開春之前攻下江陵,並非不能獲勝。」
果然此役攻城的關鍵因素、還是新出現的投石機,否則沒人贊成直接攻打江陵。
王凌看向側面的王沈。王沈是王昶的侄兒,本來與馬鈞在一塊,今天跟著他叔父一起來迎接了王凌。
王沈道:「馬少府已製作完成十二架大型投石機,並特意準備了充足的梢杆等、比較容易損壞的器件。此時馬鈞跟著船到襄陽去了,他擔心淯水枯水之後、不能行大船,已先將木件南運至沔水船塢。」
他想了想接著說道:「馬少府辦事十分謹慎賣力,常常和衣而睡,每製作好木件,他都要親自檢查。聽說是因為衛將軍給馬少府講明了工期要緊,若誤了工期,只能等到明年秋冬發動攻擊、則會喪失出其不意的戰機。」
公淵的聲音道:「仲明是心向阿父的。」
王凌點了點頭,說道:「時期確實很重要。季彥(裴秀)談談方略罷。」
除了王昶,老將還是原來那些人,裴秀仿佛之間變成了當年的秦亮。裴秀拿出了一份複雜的地圖,當初秦亮畫的地圖、好像也是與眾不同,兩人做謀士似乎有某些相似之處。
王昶與孫禮都緊皺眉頭,仔細看著裴秀擺開的地圖。裴秀見狀,重新拿了一張簡單的出來。
荊州這邊的大將,應該早已打探過各地的地形水文,所以不需要太細緻的圖。
裴秀道:「我們之前從建業得到了消息,東吳西陵督步騭、於今年初回建業做了丞相,接替步騭的人是其次子步闡。步闡雖然年輕,但麾下多是步家的私兵部曲,故步騭離任之後,西陵督仍不可小覷。
增援江陵城的援兵,主要也是西邊的步闡。因為東邊的夏口、武昌等地,主力諸葛恪部已經去東關了。
我軍先沿著沔水南下。沔水到了這裡,分東西兩條,東邊是夏水、通夏口,西邊是沔水、通江陵。
東邊可遣韓觀、率一部人馬駐夏水,預防夏口方向來敵。余者大軍先攻當陽(此時的當陽位置、在江陵城的正北面),然後分兵清掃西陵督的枝江、麥城等地。主力則沿沔水直驅江陵城,將其圍困之後,以投石機攻破城池。」
等裴秀把方略大致說完了,孫禮才毫不客氣地評論道:「韓觀體弱老邁,且以名士出身,只有虛名、不擅兵事。讓他守東邊,則是我軍的一個薄弱點。」
裴秀道:「正因韓觀最弱,所以暫且將其安排在夏水。
從東吳夏口督、武昌督來的兵馬必走夏水,因大江在此段蜿蜒曲折道路漫長;加上夏口的主力都被諸葛恪帶到東關去了,所以吳國從東面馳援應該會比較緩慢。威脅最遲的地方,反而是東面。」
他想了想又道,「我軍還可以從江夏郡調屯兵南下,大張旗鼓,佯進夏口方向,迷惑東面敵軍。」
王昶道:「枝江、麥城等地城小,西面敵軍援兵可能不會從北岸來,會沿著大江順流而下,從水路增援江陵城。
江陵城西邊的大江上有一處江心洲,名中洲。入冬之後大江水淺,中洲陸地變大、能駐軍。可遣一部兵馬建浮橋到中洲,以牛筋投石車攻擊來往船隻,阻擊西邊來援之敵。」
王凌當即頷首道:「此計不錯,便依文舒之計。」他回顧左右,目光停留在孫禮臉上。
孫禮抱拳道:「仆願率本部人馬,登上中洲作戰。」
王凌高興道:「德達應小心防守。」
孫禮道:「喏。」
魏軍的水軍不敵吳軍,何況冬季水淺、沔水上行不了大船,更沒法與大江上的吳國水軍作戰。因此登上中洲作戰還是挺危險,萬一作戰不利,浮橋被破壞了、江面被敵水軍封鎖,位於大江中間的人馬就回不來了。
麾下有大將願意主動冒險領命,這也是人和的好處。孫禮相信自己萬一不利,王凌會救他。
王凌道:「阻礙吳軍援兵之後,最重要的事、還是在春季之前一定要拿下江陵城!江陵城經過多次修繕,城池十分堅固,諸位共勉!」
幾個人一起揖拜道:「喏!」
守江陵城的人、應該是朱然,這也是東吳僅剩的成名已久的老將。雙方都是老將,如此只看誰的姜更辣。
不過朱然今年剛吃了個悶虧。他帶著兵馬摸到了相中,本來想劫掠人口;結果魏國朝廷早就算到了他的圖謀,提前將相中的人口遷徙到了沔水北岸。人口剛遷走不久,朱然並不知情,過去撲了個空、什麼都沒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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