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將的勸解下,王金虎才暫且收起悲傷,向秦亮告辭,返回軍營。詞字閣http://m.cizige.com過了許久,他便帶著驍騎營的兩個校尉、幾個參戰將回到中軍院子。
王金虎當眾對部將道:「吾父去世,我不能不回洛陽赴喪,此事衛將軍已經應允。衛將軍是自家人,我離開軍營後、爾等應聽從主將將令,不得有誤!衛將軍賞罰有度,有功者賞、有過者軍法處置,諸位更應管好將士,繼續盡心效力。」
眾將向秦亮拜道:「仆等願對將軍馬首是瞻,聽從將軍號令。」
秦亮聽到這裡,凝重的心情頓時有了些許喜悅,不過因為大將軍是他的外祖、此時他不能面露喜色,才沒有表露出來絲毫。他只是緩緩地點頭回應。
此役秦亮本來就是全軍統帥,可以直接對驍騎營左右二校下達軍令。不過勤王之役後大家商量好的,早已把洛陽中軍的兵權給分了,驍騎營是王金虎的直屬軍隊;因此秦亮通常不會幹涉驍騎營的軍務,有什麼部署,會通過王金虎下達。
但王金虎丟下軍隊一走,臨走前還說了這麼一番話,秦亮便可以更有效地控制驍騎營了。現在他有了六七萬中軍人馬,實力又得到了增強,可謂好事。
秦亮遂痛快地吩咐辛敞、寫好准許王金虎離營的公文,然後提筆簽字,取下衛將軍的印綬、在紙上蓋上印。
「三叔何時出發?」秦亮一邊做著瑣事,一邊問了一句。
王金虎轉頭看了一眼門外,拱手道:「明早天亮便走。」
秦亮道:「大軍在外,我身負朝廷重任,不能及時趕回赴喪,甚感遺憾。」
王金虎道:「阿父在天之靈,定知仲明身不由己。」
秦亮又道:「一會我寫好給外舅、令君的家書,三叔順路捎回去。」
王金虎點了點頭,揖拜道:「仲明,我便告辭了,洛陽再會。」
秦亮道:「明早我送送三叔。」
驍騎營的大將們紛紛道別,跟著王金虎一起回營。
剩下的將領們議論紛紛,時不時朝秦亮看過來。秦亮故作鎮定道:「大將軍薨,親戚都很傷心。不過這主要還是王家的喪事,爾等用心軍務就是了。」
潘忠沉吟道:「洛陽應該沒事罷?」
秦亮道:「能有什麼事?朝政一直都是皇太后殿下主持,王家、令狐家也是親戚自己人。」
潘忠還想說什麼,楊威輕輕拽了他一下,率先抱拳道:「仆等先行告退,若有軍務,再到中軍拜見將軍。」
秦亮點頭道:「好。」
諸將這才陸續行禮,離開了陳舊的堂屋。
此時秦亮的中軍設在黃沙集小城裡,有宅子住。宅子裡不止一間屋,便不會出現議事和睡覺的地方、同在一處的情況。他看一眼站在下首的隱慈,便轉身走進了裡屋。
果然隱慈很快跟了進來,在身後揖拜沒有說話。
秦亮轉身道:「卿收拾一下,先回關中去,然後派人與朱登聯絡。洛陽若有什麼事,及時派人送信到漢中來。」
隱慈拜道:「遵命!」
這裡就是秦亮晚上睡覺的地方,破舊的木塌旁邊,牆上掛著一張紙質的地圖。秦亮走到牆邊,看了好一會圖,又在採光不太好的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
此情此景,秦亮倒有點理解當年曹操的心情了、便是聽到楊修解讀雞肋二字後勃然大怒!
楊修之死,除了大家都知道的深層原因外,秦亮忽然覺得有一種可能,曹操就是因為心情差臨時起意、而暴起殺人!當時漢中之戰本來就不利,曹操處境很艱難,楊修還要出風頭表現他有多麼聰明,不拿他出氣還有誰?
那時曹操的問題是打不贏,要是打得贏、就不會丟了定軍山。定軍山起初在曹操手裡,並且那地方肯定會派兵駐防,因為定軍山就是劉備在側翼的突破口。劉備是先派兵去北側馬鳴閣道(據當地縣誌考證,馬鳴閣道在陽安關北,而非南)沒得逞,然後才走南側去定軍山,曹操那樣的軍事家肯定能事先料定。
現在秦亮也面對著艱難的處境。
不過他的問題不再是打不贏,相反此前可謂是優勢占盡;只要再堅持一下,拿下漢城和陽安關,漢中之戰基本就分出勝負了!現在秦亮的問題是朝廷里出了變故。
到手的漢中、武都、陰平三郡就這麼放棄?這不是普通的三郡之地,乃魏蜀兩國必爭的要害之地!兩國打了幾十年,歷次死傷軍民加起來,至少是數以十萬計。
而且魏國上下對蜀國的敵視、要遠遠超過吳國。因為吳國曾接受過大魏皇帝冊封的吳王、吳國也就變相承認了大魏皇帝的合法性;而蜀國是一直把曹魏叫作賊,篡漢的竊國賊!魏國皇帝是賊,那麼效忠魏國皇帝的臣子是什麼?
收復三郡之地,其功勞威望之大,絕非打幾次內戰可以比擬!
秦亮之前就估計過了,如果能拿下漢中,想取代王凌、在聲望上就已經夠了,不再須要滅國之功;即便王凌在世,他也能迫使王凌讓渡一部分權力,甚至王凌主動晉升到大司馬的位置、也並非不可能!
結果事情變成如今這樣,秦亮因此惱火。
問題是即便選擇撤軍,也很可能出問題。到時候將士們聽說可以回去了,難免歸心心切;而姜維主力可還保存著戰鬥力,一不注意、魏軍退兵的時候吃個敗仗,那就尷尬了。
到時候秦亮不僅無功而返,又吃敗仗損兵折將,此次攻漢中之役、基本就可以被定性為敗仗。想要的威望沒搞到,或許還會被人詬病內戰內行、外戰不行。
秦亮不禁仔細尋思著,自己趕回洛陽終究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爭權,爭的是位極人臣的執政大權。大將軍只是個名號,大將軍、太傅、大司馬都是一回事……而曹操是司空、便是現在當菩薩供著的無權三公之一。
有幾種法子,像曹爽司馬懿那樣、來源於先帝遺詔別想了。要麼是靠威望功勞,眾望所歸,這種情況上位最能服眾,看不順眼的人在檯面上也無話可說。
要麼是靠威脅、讓所有人因畏懼而被迫服從,或者幹掉不服的。而且必勝的仗都不打了,急吼吼地帶兵趕回洛陽,安的什麼心、簡直是一目了然!要繼承皇位這麼急倒還正常,然而大將軍並不是皇位,衛將軍也能假黃鉞。
當然秦亮若不撤軍,又會有別的風險。否則他也不會想那麼多。
秦亮獨自在裡屋呆了一陣,終於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堂屋,只見幾個屬官都還在。這時門外只剩下最後的餘暉,大夥便在中軍一起用晚膳。
沒有武將們在場,席間的氣氛尤其沉悶。秦亮未主動提起,大夥也比較謹慎,畢竟此事牽涉甚廣,涉及到王家等親戚。
秦亮之前當眾說過親戚之間的感情,所以有些話、屬官們確實不好輕易擺在檯面上說,除非秦亮主動在私下裡詢問。
晚膳過後,秦亮過問了一下各營的軍務,親自見了幾個游騎。天色漸晚,大夥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忘記了自己在魏朝,卻又到了高樓大廈的地方。忽然有人通知他、可以收拾個人用品滾蛋了。然後事情片段斷斷續續的,大概是意識到已經負債纍纍、且交不起房貸,要走拍賣。但是拍賣不夠,仍要繼續償還剩下的錢。意思是幹了那麼多年,一夜回到一無所有,還倒欠別人的?不知怎地,他來到了天台上,並沒有什麼打算,但旁邊有個人、忽然從讓人窒息的高度一躍而下!
秦亮猛地從塌上坐了起來,伸手一摸,竟是滿頭大汗。
片刻後,一股夾雜著濕氣的塵土味進入鼻腔,借著依稀的微光,秦亮看到了房間裡落後而粗笨的木頭家具。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而且即便是在前世,也沒走到那一步,只是曾經看到了風險而已。他鬆了一口氣,但仍覺心口咚咚直響。
秦亮以為自己已經治好了精神內耗,面對很重要的事、往往下決定也會很快。但沒想到此時竟又勾起了塵封依舊的心魔。
「篤篤篤!」木門外傳來的敲擊聲,王康的聲音道:「將軍,秦將軍?」
秦亮開口道:「沒事,忽然口渴了,想找水喝。」
王康的聲音道:「仆去為將軍取水。」
秦亮答道:「甚好。」
沒一會,王康便一手拿燈台,一手拿著瓦罐走進來。他跪坐在旁邊的草蓆上,把東西放在塌邊的木案上,說道:「雖是涼水,昨夜燒開過,放涼了。」
秦亮垂足坐到塌邊,「嗯」了一聲,抱起瓦罐喝水。
兩人一人垂足而坐、一人跪坐,呆了一會,秦亮開口問道:「我們認識了多少年?」
王康想了想道:「得有十幾二十年了罷?仆追隨將軍離開平原郡,已有十年。」
秦亮點頭道:「是阿,超過十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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