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率中軍在臨湖縣駐紮了沒幾天,待王金虎楊威等人率大軍到來,諸便不再逗留、繼續往牛渚方向進軍。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最先抵達牛渚的陸軍,是鄧艾軍和文欽的一部人馬,據報他們已經占領了江心洲、以及東岸牛渚的兩座山。冬季的大江水位下降,江心洲到牛渚渡口之間、東側那片江面已比較狹窄;眾軍先坐船到江心洲,即可直接搭建浮橋到大江東岸。秦亮預計,主力人馬在十一月中旬之內,便能全部渡過大江!
牛渚大概在馬鞍山附近,周圍還有於湖、丹陽兩座城,但都不在晉軍北進的路線上。西面也有一些山脈,不過前往建業的江岸道路、已是一片平坦開闊,幾乎無險可守。
建業這邊的冬季也有雪天,不過進入了冬月仍未下雪。這兩天下起了冰冷的小雨,整個建業城,忽然仿佛陷入了淒風慘雨之中!
孫峻每天聽到前方晉軍逐漸逼近的消息,正是食不甘味、睡不安穩,對於花天酒地、美人家伎更是已經無多興趣。現在還會覺得莿激的事,大概只有孫亮那十來歲的皇后全氏、以及不久前被詔令回建業的朱王妃。因為全公主的緣故、全氏一時不好脅迫,只有孫休的王妃可以想想辦法。不過孫峻在琢磨要怎麼安排之時,居然一直都在走神、根本無法專注,他的心裡依舊放不下大事。
人總是會趨利避害,沉迷於醉生夢死、也不能慰藉內心對未來的惶恐。
孫峻終於還是打算、先想辦法應對大局,遂又以皇帝的名義,召集大臣議事。之前荊州被攻破之後,朝廷也拿出了方略、並執行得不錯,只是後來在戰場上失敗了而已。
時至今日,跑是沒法跑的。若是放棄了建業,江東各地、都不會再聽朝廷的調遣,大夥多半是各行其事。況且建業諸公大多也不想離開,馬上就可能內亂!那樣做的話、孫峻還不如去強迫朱王妃,諸臣肯定會罵他,但不見得會做什麼事。
果不出其然,大臣們沒敢提投降,主要是兩種主張。一是抓緊時間、把所有兵力調集起來,然後出城南下尋晉軍決戰。二是聚集兵力在建業、固守城池!
不過支持守城的人,說辭太荒誕了,想等敵軍攻不下建業、自己退走;然後各地勤王軍趕到建業,反擊奪回失地!如今大江、淮水全失,晉軍的糧草輜重可以走濡須水、中瀆水順流而下,他們會自己退兵?況且此時人心浮動,困守城池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
一番爭執之後,孫峻終於作出了定論,決定調集所有精兵、親率大軍向南與晉軍決戰!大夥籌措之後,定於十一月二十日召集八萬步騎,在晉軍大軍進抵之前、搶先駐軍於石子崗(雨花台),據此高地與晉軍決出勝負。
數日後便到了十九日,孫峻派人清點人馬,原定的八萬大軍、聚攏了不到四萬,一半人都沒聚齊!許多將領接到朝廷調令,竟然直接逃跑、找對方躲了起來。
孫峻十分生氣,然而敵軍已經揮師北上,他也來不及去追究那些將領的罪責,只得下令諸部出發,繼續朝廷決策的方略。
眾軍陸續出城,前面的人馬剛走出數里地、便就地紮營,定於明日到達石子崗。
不料僅僅過去一晚上,便又有大量士卒從軍營逃走了!有的軍營幾乎已逃亡一空、連將領都跟著跑掉。
天剛蒙蒙亮,孫峻來到一處空蕩蕩的軍營,親眼看著亂糟糟的帳篷、衣甲兵器一片狼藉的營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按理大吳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孫峻執掌大權以來,不說做得多好,起碼也做了不少事,譬如勉強彌合了當年太子魯王兩邊的人,即使有些不滿他的人,朝廷卻也還能維持;否則銅官集之戰、橫江之戰,吳軍也難以聚集數萬人苦戰!
難以置信之下,孫峻越來越氣,他怒不可遏地轉過頭、對堂弟孫恩道:「把抓住的那些逃兵,全部斬首、以儆效尤!」
孫恩立刻抱拳道:「遵命。」
呂據、丁奉等大將都在旁邊,看著這場面、皆是沉默不語。呂據在水面決戰中大敗;丁奉參與橫江之役、便與孫峻有些矛盾,回來後似乎有點後怕,很少再忤逆孫峻。
只有陸抗開口勸道:「現在全軍估計剩下不到三萬人,已無法再戰,現在殺那些人無甚作用,請大將軍改鞭打。」
陸抗家世顯赫,之前與張氏離婚、又回建業見過孫峻一面,形勢變成如今這樣、著實與陸抗的關係不大;孫峻即便一肚子悶氣,也不願意瘋狂到拿陸抗泄憤,還不如殺呂據丁奉這些坑人的玩意!
孫峻看了陸抗一眼,隨即踢馬走出了軍營。
這時中書令孫嘿家的親信騎馬來了,親信下馬見禮,然後靠近孫峻低聲道:「大將軍,石苞家的幾十個小妾都在收拾細軟,一家子好像準備要跑。石苞一早便去了司馬師家。」
「能跑到哪去?」孫峻隨口說了一聲,下意識懶得管那兩個人。
不過孫峻回顧軍營中的景象、自然明白了大勢已去,現在是回城固守,還是要怎樣?回城固守可以拖一天算一天,但還能否守住、實在不好說;另外還有一個辦法、活命的希望同樣渺茫,卻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無論如何、可以先做一些準備,孫峻遂又叫住那親信、俯身沉聲道:「你們立刻派些人去,把兩家都看住,別讓他們跑了!」
親信忙拜道:「喏!」
孫峻轉過頭,環視諸將,終於開口道:「都回城罷。」
一直沒人提起的另一條路、終究會有人提起的,投降!
孫峻等人騎馬向建業城南門而去,他想了想,又臨時打算、帶著部下先去一趟司馬師的宅邸看看。等到諸公商量投降之後,可以先把司馬師和石苞送去晉軍大營!現在拿他們談條件是不行了,但起碼可以當作一件禮物心意。
眾人來到司馬師家,宅門打開,孫峻等走進去、便看到了天井裡的石苞。石苞急忙迎上來,彎腰揖拜道:「大將軍,為何有兵卒圍了子元的宅邸?他們說是中書令的人。」
孫峻露出了一個笑的表情、但眼睛裡毫無笑意,「子元這裡什麼都不缺,仲容且在此住幾日罷。」
石苞忽然又問道:「大將軍不是率軍出城了嗎?」
「哼!」孫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徑直往裡走。部下問了一下看守的將士,便引孫峻來到了一間房門外。
司馬師正在房中,他滿臉痛苦、吃力地從一張塌上起來,蒙在左眼的布已染上了血跡。司馬師站在塌邊,等孫峻近前、才緩緩揖拜:「不久前剛讓郎中割了瘤,不便出門,有失遠迎。」
孫峻點頭道:「動過刀應該靜養,不要想著出遠門,能去哪裡阿?」
司馬師忍著疼痛,沉默不言。
孫峻又沉吟道:「山越山夷之地?但凡有吳國官吏到過的地方,那些夷人必定會把汝等捉來換賞錢。而遼東現在又是晉國郡縣,倉促之下,去邪馬台、狗奴、狗邪韓國?多半會遇到殺人掠貨,落得個客死他鄉屍骨無存,再說能不能出海、也是不好說……」
司馬師忽然說道:「晉帝必不會放過將軍。」
孫峻愣了一下,只覺這司馬師確是聰明人、應已明白自己想怎麼做了。
司馬師接著又道:「此番出城迎戰晉軍,若是換個人領軍、吳軍將士應該不會逃走那麼多。壞就壞在、大將軍要自己率軍出戰。」
剛剛孫峻還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聽到這裡臉色一變,指著司馬師的鼻子脫口道:「汝是何意?」
司馬師沒有吭聲明言。但孫峻又不傻,當然清楚自己打的橫江之役、表現不太好,司馬師在揶揄、將士們根本不信任他孫峻!
自我否定、惱羞成怒的情緒直衝孫峻的腦頂,他握緊拳頭,盯著司馬師。過了一會,孫峻終於冷冷道:「汝也是在魏國失敗之後、才逃到漢國,應該明白其中干係,此時我還能把兵權交給別人?」
司馬師沒有繼續激怒他,竟點頭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孫峻沉住氣、觀察了一下司馬師,告辭也沒說一聲,便扭頭走出房門。石苞已在門外等候,忙迎上來拜道:「大將軍!大將軍何意?」
「滾!」孫峻忽然大喝一聲,一臉陰狠地盯著石苞。
不料石苞平時對吳國權貴十分恭敬,此時卻沒被嚇住,只是皺眉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孫峻闊步往大門走去,接著回頭對孫恩道:「加派人手,死了也要留下頭顱!」
耽擱了一陣,大將軍府的奴僕、帶著馬車趕到了此地。孫峻便棄馬乘車,先回府邸。
他剛關上馬車尾門,當即雙手握在一起、用力搓著手。皺眉想了一會,稍微長遠的事已顧不上……不過眼下之事,只要提到了投降、自己又沒有明確反對的態度,那之後發生的事就控制不住了!因此一旦在朝中說出投降的話題,孫峻便應立刻遣使出城去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