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最怕但是。
好端端的事情說著說著,臨到最後說出來的但是會讓你的心跳陡然加速,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擔憂。
因為誰都知道,你只要說出但是,下面的話就是反轉。
沒誰想要這種反轉。
錢平治也是。
張魯說出來的但是,讓錢平治已經落到肚子裡的心臟砰砰的又急速跳動,猛地懸浮起來。
他使勁吞咽一口唾沫後,眼神有些可憐兮兮。
「書記,您說什麼但是?」
「哈哈!」
感受到錢平治的這種憂慮,張魯哈哈大笑起來,抬起手臂指著他的鼻子就說道:
「你個錢平治好歹也是個正廳級的幹部,有你這樣做事的嗎?
你瞧瞧自己現在的模樣,患得患失的,哪裡還有一點省會城市市長的風範?
你呀,想得太多。」
「書記,不是我想的太多,是您這不冒出個但是嗎?
嚇的我。」
錢平治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害怕的,摸著腦袋笑呵呵的解釋。
「我想說的但是和你想的沒關係,我說的但是是想說,你們燕珞市就算是真的得到了想要的投資商,你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受到任何損失嗎?
據我所知燕珞市的招商引資過程中,就有投資商以為這樣那樣的政策而憤怒離場的。」
張魯說到這裡時,臉色已經變得有些凝重,眼神凜冽的說道:
「燕珞市是連山省的省會,這裡面的關係是複雜的很,糾纏著成網狀。
有著這麼多投資商一起過來的話,是肯定會有人羨慕妒忌的,他們是絕對會想要分一杯羹的。」
「而這就是我想說的,也是我最大的擔憂。」
「錢平治,你真的能保證處理好這些關係嗎?
能確保每個投資商在投資的過程中不受這些外在因素的影響?
你能保證,這些投資商我就給你落實,而你要是沒有辦法保證的話,說實話,我是不會為你遞話的,因為那樣不如讓他們去別的地級市發展。」
這是絕對沒有辦法迴避的現實。
錢平治也知道這個潛在的威脅,張魯既然說出來之前有投資商憤怒離去,那麼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人家好端端的過來投資,卻被你們本地的某些權貴橫加干涉。
非但是受了一肚子氣不說,最後連一分錢都賺不到,人家何苦留下?
就錢平治知道的便有好幾起這樣的事件。
偏偏動手做這些事的人在燕珞市在連山省內都是有些根基的,有的是底蘊雄厚的家族,有的是在官場中混跡的人,面對這樣那樣的阻礙,錢平治之前的表現是不討喜的。
他最後選擇的是沉默以對,這也是張魯為什麼會重點提出來這事的原因。
你如果還不思悔改,這事休提。
連山省需要的是一個敢做事的人,燕珞市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有魄力的市長,要是你錢平治繼續像是以前那樣瞻前顧後和稀泥,這事我張魯是不會幫你做的。
非但不會幫你做,甚至會對你特別失望,你今後的道路也就到此為止。
這點錢平治是清楚的。
所以都沒有猶豫,錢平治便豁然站起身,面對著張魯恭敬而凝重的說道:
「書記,就這次的招商引資,我在這裡向您表態。
不管涉及到誰,不管是誰想要摻和其中,都是絕對不允許的。
有誰敢借著這樣那樣的招牌做事,我會一律嚴懲到底。」
「商界的人必須嚴格恪守商界規矩,政界的人有誰出面我就斬斷誰的手。
燕珞市的那些家族權貴們敢鬧事,我就一律依法懲戒。」
「這事在我過來前,洪書記也是這個態度。
這是我們燕珞市市委市政府共同作出的決議,因此請您和省委放心。」
原來是早就有所準備。
張魯滿意的頷頷首,這樣的話總算是不會辜負自己的信任。
而這事既然連洪玉堂都出面了,相信是更加不會有誰敢鬧事的。
「那我就給你們燕珞市遞話。」
「多謝書記!」
……
其實像是這樣的場景在連山省的每個主官辦公室中都同時上演著。
隨著東風熱力事情的解決,燕珞市這邊的供暖系統再也沒誰敢惹是生非後,每個地級市都清楚蘇沐肯定要在最短時間內將招商引資的情況落實。
要是說不趁著現在活動,更待何時?
每個省委常委。
每個副省長。
甚至就連省直機關的廳長們辦公室也是人來人往。
你說蘇沐對這樣的情形全然不知嗎?
肯定不是的,他是清楚的。
但清楚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這也讓很多人疑惑不解。
這和蘇沐的一貫做事風格不同,他不是應該最討厭這種形式的嗎?
帶著這種疑惑,鄭南恪直接找上門來詢問。
臨近中午下班時候。
鄭南恪出現在蘇沐辦公室中,笑著說道:
「蘇省長,這就要下班,你也得吃飯的吧?
要不今天中午我安排下,咱們在外面隨便吃點?」
「行啊,沒問題。」
蘇沐自然不會拒絕鄭南恪釋放出來的善意。
鄭南恪始終是常務副省長,而且是個頗有能耐的人物。
在對方流露出善意的情況下,蘇沐肯定會全盤接受。
就算是不為別的,為了今後的工作能夠更好開展也算。
畢竟要是說能得到鄭南恪的擁護,哪怕是在省委常委會上進行投票,蘇沐都是有自信的。
省政府的第一第二主官意志統一,誰都得重視。
省政府對面一家做海鮮的酒店。
很簡單的幾樣小菜,兩碗海鮮面,這就是兩人的午餐。
畢竟以著他們的身份,是沒有必要通過什麼奢華的菜餚來彰顯地位的。
越簡單越好。
「省長,你應該聽說了吧?
現在咱們連山省的那些地級市市委書記市長們都跟著魔似的,沒事就往省裡面跑。
他們有的是去找省委常委們,有的是去找副省長們,有的乾脆直接和投資商們聯繫。
目的很明確,就是希望能拉到這些投資商過去投資建設。
你說這樣的情況是允許的嗎?
他們這樣做會不會給人一種不務正業的感覺?」
鄭南恪在吃了幾嘴麵條後,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笑著問道。
正題來到。
面對這樣的詢問,蘇沐早就有所準備,很隨意吃喝著的同時慢條斯理的說道:
「南恪省長,你覺得這種情形是對的還是錯的?」
「我嗎?」
鄭南恪被反問後,略作沉吟緩緩說道:
「就我自己來說,對這樣的情形其實並不多敏感,也沒有想過要叫停。
原因的話很簡單,因為他們做的事情看似是很焦急,但卻沒有誰踩過線。
既然沒有僭越和越軌,為什麼要叫停?」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蘇沐拿起旁邊的醋壺倒了點老陳醋後,笑容溫和的說道:
「他們做的事情又沒有越線,為什麼要阻止?
他們願意和誰見面,那是人家的自由,咱們總不能玩那種強行政令的把戲。
再說他們願意跑關係就跑起來,因為只有他們跑起來,連山省的這種死氣沉沉的狀況才會改變,也只有在奔跑的過程中,咱們才能更加清楚的認識和看清每個地級市的優劣勢。」
這話說的在理兒。
鄭南恪何嘗不清楚連山省的官場和商場都是一潭死水的事情,既然說有能夠攪動這潭死水的機會,豈能錯過?
在攪動的過程中,逐漸清楚和明朗各個地級市的優劣勢,還有比這個更加好的事情嗎?
要知道這樣的呈現,可比你慢慢的去調查發現要來的更加真實可靠有效率。
想到這些鄭南恪看向蘇沐的眼神便多出一種欽佩。
這些內幕鄭南恪起初只能說是有些模糊的感覺,並不算多清楚。
而現在看到蘇沐不但清楚的很,甚至之前就是這麼預算估計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中,他就有種深深的嘆服。
這樣的蘇沐比陳蒼明要厲害的多,給這位省長大人當副手,鄭南恪當的甘之若飴。
「蘇省長,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鄭南恪神情高興的說道。
「這敬酒總得有個理由吧?
南恪省長,你是為什麼要敬這杯酒那?
莫非是說你也被人跑關係,你是想要給他們遞話嗎?
沒事,你說吧,我聽聽是誰找的你,他們這個地級市又有什麼樣的優劣勢。
只要你說出來的和我想的一樣,這個面子我給!」
蘇沐把玩著酒杯玩味般的笑道。
「的確有人找過我,但我這杯酒不是為他們敬的。」
鄭南恪眼神清澈,看向蘇沐的眼光透露出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然和鎮定,語氣平和的說道:
「蘇省長,說句實在話,我之前對你的到來是有著懷疑的。
這種懷疑不只是說你的空降會影響到我的進步,更多的是我不相信你能解決連山省的麻煩事情。」
「可現在我總算知道,中央既然將你空降到這裡來自然是有著原因的,你的表現是驚人的,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這杯酒我是為咱們連山省所有老百姓敬的,希望在你的帶領下,省政府能夠更好的為每個老百姓服務,咱們省的經濟能實現快速發展。」
「這杯酒我喝。」
蘇沐舉起茶杯,眼神如炬,情真意切的說道:
「不過不是我,而是我們攜手並肩的將咱們連山省發展起來!」
「對!」
「干!」
一杯茶,兩個人,一笑泯隔閡。
這刻的鄭南恪壓根就不曾想到過,因為自己的這個決定,在將來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發展機遇,而他也成為蘇沐前進道路上的堅實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