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谷已經變成了片大工地,燒的焦黑的土地上,被用白灰劃出了區塊來。每個區塊之中,都有滿地精壯的漢子幹得熱火朝天。
區塊之間留有通行的道路,上面有虎視眈眈的軍使,監工有穿行其間的手推車,運土還有拎著大壺的民夫,添水。
張豆子用腳踩在鏟肩上,用力把鏟子踩進土裡,然後嘿呦一聲,撬鏟起滿滿一鏟泥土,倒進旁邊的布袋裡。等到布袋裝滿了,就會被拉到坑頂,裝車運走。
第二鏟子剛入土,張豆子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定睛看去,頓時嚇了一跳,丟了鏟子往後退了三五步。
卻是鏟到了個蜈蚣窩,鏟子上留了幾隻兩截的,更多小蜈蚣滿地亂竄,花綠的條紋在陽光下看得瘮人。
旁邊的隊友發覺了他的動靜,趕過來拾起鏟子,幾下子就全拍死了,有個漏的正好蠕到那人的腳下,被一腳踩得稀爛。
張豆子看看自己的草鞋,再看看地上那攤肉泥,覺得腳掌都有些發麻了。
他小心地繞過蜈蚣的屍體,上前接過鏟子,低聲向那人道謝,然後換了個地方接著鏟土。
嘿呦了沒幾下,他已經瞅了好幾次身旁掄鋤頭的那位,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腔。
「勞煩了大兄弟。」
「沒事。」,大兄弟頭也不抬地擺擺手。
「那個。」,一回生二回熟,他們已經是第二次說話了,所以張豆子覺得可以深入問一些問題了。「那個,你們戰兵的鞋子真不錯,不像俺們輔兵,發的都是草鞋。」
那人稍頓了下,看了看腳上的鞋子,又搖了搖頭,高高掄起手裡的鋤頭,亢地一聲戳進土裡。
「聽說戰兵又漲了兩錢銀子呢。」,張豆子手上不慢,嘴裡也沒閒著:「要說兄弟你做啥不當戰兵了呢?」
旁邊又是亢地一聲,半晌才響起一個聲音:「戰兵太苦。」
「苦?」,張豆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還能比挖坑苦,再說了,俺們從老寨到這清江,啥苦沒吃過!」
那人兀自低著頭,彎著腰,又過了半晌,才重複道:「太苦。」
「怕吃苦。」,張豆子嘀咕著,卻高興起來:「跟俺一樣。」,他心情有些愉快,話就更多了:「俺有個叫王火的兄弟,他就不怕吃苦,做事也比俺認真,上次就考上了戰兵,俺沒考上。」,他絮叨了一會,這才注意到旁邊一直沒聲音,就熱情地問道:「大兄弟,你叫啥名字?」
那人可能被他囉嗦的放棄抵抗了,磨蹭了一會還是回答了:「俺叫田塊兒。」
「田兄弟。」,張豆子鼓勵他道:「俺們好好干,等下個月考試,俺也要當戰兵。」
田塊兒歪過頭瞅瞅張豆子,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剛想說話,卻聽見遠處傳來陣喧譁聲,就好奇地抬眼張望。
「估計是山上的那群雜毛。」,張豆子明顯是個包打聽:「來了好幾次了,趕都趕不走。」,他也直起腰來,向後看去當然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往地下啐了一口:「這群雜毛,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俺們忠護軍都敢惹,也不想想俺們統制是什麼人,紫薇真人座下伏魔羅漢啊!」
說著說著他自個兒笑了起來:「要是紫薇真人跟葛仙長在天上打起來,不知道到底誰贏。」
田塊兒已經再次彎下腰去鋤土,他每一下都那麼用勁,似乎不把力氣用完就不罷休似的。
雜毛們不光在大峽谷外的軍營那裡鬧事,還告到了清江縣政府那裡去。
傅章心急火燎地派人去請岳丘,然後表達了對於放火燒山事件的深切關心。
「謠言止於智者。」,岳丘不滿地反抱怨回去:「分明是我軍及時救助,防止山火蔓延,怎麼傳到縣城,竟然變得黑白顛倒了呢?大令切勿輕信謠言。」
是麼?傅章狐疑地看看岳丘,又遞眼色給宋師爺。
聊了幾句之後,宋師爺帶了個人進來,岳丘一看,正是前幾天那個憤怒的中年道士。
「楊真道長,岳統制言道並無此事。」,傅章快言快語,擺出對質的架勢來。
「信口雌黃,信口雌黃!」,中年道士憤怒起來:「昨天分明又放了一次火,我師兄弟幾人前去理論,卻被趕了出來。」
這下你怎麼說?傅章拿眼神問岳丘。
沒成想岳丘發作起來,站起身抽出寶劍喝道:「豈有此理。」
楊真道士被嚇了一跳,腰一彎就想往桌子下面躲。卻見岳丘揚手把劍扔給了侍立在門外的親衛令道:「騎我的馬,拿我的劍去,把翟安福那混蛋給我叫過來。」
等到親衛大聲領命而去,岳丘才回過頭來,滿臉歉意地向傅章笑道:「若真是某的人胡作非為,某定當嚴懲不貸,以儆效尤。」,然後對中年道士點了點頭:「也還你一個公道。」
楊真道士剛出了丑,所以氣勢全無,也再憤怒不起來了,聞言只是默默無語地打了個稽首。
傅章見岳丘這麼給自己面子,心裡很是高興,於是強留岳丘吃飯,席間氣氛十分和諧。
到了下午時分,翟安福氣喘吁吁地趕到了,聽到岳丘的指責就叫起撞天屈來:「天地良心,明明是山火復燃,我軍兄弟奮勇救火,怎麼救火還救出錯來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這下傅章茫然,楊真憤怒,岳丘不等他們開口就問道:「真是山火復燃?」
「千真萬確!」
「你真的沒放火?」
「絕無此事,不知是誰向統制誣陷於我,有什麼證據?」
提起證據二字,楊真就縮了。他來告狀憑的是自由心證,傅章也是以常理度之,至於證據麼,若是進入大峽谷耳朵軍營裡面勘察,或者抓幾個忠護右軍的士兵審問,也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惜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所以兩人就卡了殼。
這邊廂翟安福洋洋得意,楊真心有不甘,全都被傅章看在眼裡,他畢竟老奸巨猾,直接問向岳丘:「閣皂山乃是我清江勝地,統制既然駐紮在此,也有一份香火情份。」,說完場面話就開條件:「這次山火撲滅之後,能否確保不再復燃?」
岳丘看向翟安福,翟安福大聲答道:「以我項上人頭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