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餘頭江豚劈波逐浪,船側相隨。
肥鲶魚、不能動、圓頭,體型最大的三頭水獸嵌套進皮鞍,甩尾繃直鐵鏈。
嘩!
新船,老船劈開水浪,齊齊漂動。
白帆升起。
獺獺開觀測風向,拉動繩索,時刻調整風帆切向,借力長風。
與之相比。
疤臉家族臨時借調來的兩隻大江獺初次上手,有些「笨手笨腳」,總是挨罵。
兩艘船,六隻江獺水夫完全不夠用。
怪只怪獺獺開不爭氣,獺丁不夠興旺。
關從簡安頓好宗麗嬋房間,兩人踩著中間連接踏板,到大船甲板上一塊吃冰鎮西瓜,毫無違和感地加入師兄弟們的閒聊。
「噗,長這麼大,頭一回出這麼遠的門。」六師兄曹讓吐出黑子,「聽說越往西北,州府地方越大,黃州一個直隸州,能趕得上咱們南邊大半個府!」
「正常吧,大師兄在的河源府,好傢夥,我看過地圖,比咱們的平陽府大出不知多少,廣得嚇人!」
「越富的地方,朝廷切得越小,越細碎,又富又大,那還得了,鬧起事來多麻煩。」
梁渠問:「六師兄沒去過黃州?」
「師娘十年沒回去了,我哪有機會去黃州,就等這次開開眼界呢。」
「二師兄,三師兄呢?」
陸剛點頭:「我們兩個去過一趟,是師娘父親八十大壽的時候,一晃快十年。
不過,咱們到那應該是十月,正好狩月,說不得能碰上黃州一年一度的大狩會。」
「狩月,大狩會?」
關從簡像見到穀子的老鼠,豎起耳朵。
俞墩笑道:「地方風俗吧,咱們南方人多,水多,山少,林少,妖獸少,但從中原往西北,都有狩月這個說法,就是秋分滿月的下一個滿月。
秋分時候的滿月叫收穫月,許多作物成熟,象徵豐收,這時候天氣轉冷,野獸要儲食過冬,會跑到田裡吃殘留物。
再滿月時,一輪碩大圓滿的月亮,恰好照亮在林間疾馳的獵物,於是大狩會應運而生。」
陸剛補充:「就和咱們的河神祭相仿,普通人抓山豬,武師抓妖獸,表現出彩的人會得到姑娘們的青睞,豪門大族也會湊錢設獎。
獎勵相當豐厚,我來時那屆,進到前五脈髓玉液保底,頭名更有類似魂金蓮的養魂寶物,是故黃州民風尚武,彪悍。
前年武舉,狼煙二十八宿里就有一個出自黃州,具體對應的哪一宿我給忘了。」
俞墩點頭。
「咱們這邊多稻麥輪種,單豐收月便要拖到十月上旬乃至中旬,陸上妖獸也不多,就沒這種習俗。」
「好啊!」
關從簡,徐子帥猛拍大腿,目光熾烈,熱血澎湃。
恨不得拿上船槳,人力划船,早日飛到黃州。
脈髓玉液對狼煙武師的吸引力不言而喻,遑論養魂至寶。
梁渠同樣心動,卻有一事不解。
「脈髓玉液就已價值不菲,前五皆有,再加養魂寶物,得花費多少銀子?」
黃州人這麼大方?
義興鎮河神祭能有那麼多人出錢,不是大戶真的大方,而是因為他會分胙。
「無利不起早,此等盛會,年年花費驚人,自然有其掙錢手段,師弟去了就知曉。」
俞墩賣個關子,眾人更為期待。
徐子帥轉頭:「阿水,咱們幾時能到運河口?」
梁渠抬頭。
獺獺開從桅杆上滑下,翻開地圖,爪子挪動,比比劃劃。
徐子帥沒看懂。
「什麼意思?」
「咱們先往北,經黑水河順流,再重新併入江淮河,快則兩天,慢則三天,就到瀾州運河口,到時候同大師兄匯合,大概半月左右能到。」
「半個月?」徐子帥大喜,「好好好,讓你的水獸再加把勁!快一天,賺一天!」
噗!
水柱湧起。
船頭的肥鲶魚朝天吐水。
徐子帥手指:「這又是什麼意思?」
「一條寶魚加速一百里,加的越多,游得越快。」
「先欠著行不行?」
噗!
肥鲶魚再吐。
「小魚經營,概不賒賬。」
「嘶,你這魚怪機靈的。」
向長松嘲笑:「四師兄怕不是連條魚都要騙。」
「必不可能!」
徐子帥矢口否認。
向長松舉手:「俞師兄,陸師兄,到了那邊,咱們怎麼叫人啊?」
「唔。」
眾人面面相覷,真不太清楚師娘的父親要怎麼稱呼。
師姥爺?
俞墩擺擺手:「沒必要多想,師娘父親是致仕的光祿寺卿,咱們跟著喊許大人就成。」
夜晚。
梁渠獨自下水,搭建通往上饒埠的渦流水道。
渦流水道未曾蛻變為神通,但水王猿和澤狨搭建出來的質量截然不同。
一次搭建,即可支撐數月之久,一條水道更可延伸出百里。
質的飛躍。
梁渠準備就此一路鋪設到黃州,麾下水獸,物資,凡有需要,隨時能夠往來。
淮江五湖之一的彭澤就在黃州附近,大小遠不如江淮大澤,卻另有一番光景。
路修得夠好。
彭澤和江淮大澤就是緊挨的鄰居湖!
第三日清晨。
密密麻麻的水鳥盤旋天空,等著船上的人傾倒出昨晚吃剩的殘羹冷炙。
關從簡起個大早,一口一個新鮮出爐的蟹肉小籠包,滿嘴流湯,鮮掉眉毛。
船上有個白案師傅,白案師傅還帶兩個徒弟打下手,沒有道理不充分利用。
一天三頓,有兩頓麵食,下午額外再添一頓小點心配茶。
舒坦。
梁渠站立船頭,吹著江風,端捧大碗咥肉醬拌麵。
淮江寬廣,一眼望不到邊,江浪濤濤如潮。
商船雲集,各掛長帆,小至十數米,大至百米乃至數百米的都有。
揚波之櫓,多於東溟之魚;
馳風之檣,繁於南山之筍。
「真壯觀,頭一回見那麼多船,馬上到運河口了吧?」
徐子帥抱著碗跟出來。
「嗯,瀾州,運河和江淮河的交叉口,大師兄說讓我們上岸後去鼓樓附近,有人等咱們,嘿,到港了!」
梁渠擦擦嘴,放下碗筷。
獺獺開掌舵,駛船拋錨靠岸。
桅杆林立。
豁牙漁夫敞開衣裳,乘著小船穿梭其中,向往來大船吆喝賣魚。
江獺放下木梯。
「慢些。」
楊東雄攙扶著許氏,從甲板上下來。
「大人,你船過三丈,不到十丈,屬於中船,沒買船位,兩艘泊一個時辰四十文,一天便宜些,四百文,找人看船另算,不知您是要」
「先停兩個時辰的,不用看船。」
「好嘞。」
港口夥計麻溜收銀找錢,對梁渠身上的官服腰牌視若無睹,真有幾分新鮮勁。
梁渠笑問:「此前去別縣靠船,可沒人敢收我錢。」
夥計用戥子稱好銀錢,拾出幾粒碎銀:「大人您說笑,咱們這南來北往的,單說那百丈商船,哪是普通人造得起的?
可咱要不收它錢,那麼大的港口,用什麼修不是?
凡事態度好些,像您這樣的貴人,哪會在乎這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呢?大人,給您的找零。」
「行了,收著吧。」
「謝大人賞!」
「喂,那夥計,來收錢!」
「誒,來了!」
有大船靠岸。
夥計告聲歉,拎著戥子上前收錢。
「倒是有趣。」
「阿水,幹嘛呢,快些!」
「來了!」
碼頭鼓樓。
兩個親衛吃著花生米閒聊。
其中一人眼角餘光習慣性掃過,目光忽地頓住,拍拍同伴肩膀。
「誒誒,往南看,那個是不是大人父親?」
「我瞧瞧!」
同伴從懷中抽出畫冊,反覆對比,眉毛一挑。
「錯不了,一模一樣!五官和楊大人神似!等等,大人父親旁邊那個女子是誰?」
「大人母親?」
「不像啊,你看。」
同伴展開另一幅畫冊,上面是一女子,雖說能瞧出年輕時是個美人,然雙鬢斑白,額生皺紋,怎麼都和楊東雄身旁三十左右的婦女扯不上關聯。
「大人有姊妹嗎?」
「沒聽說過。」
思忖片刻。
展開畫冊的親衛猛拍腦門。
「壞事,莫不是大人父親納了個妾!」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