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李風雲指揮聯盟軍隊突然進入濟北郡,越過濟水河,包圍了大河南岸的東阿和盧城,一時間魯西北局勢驟然緊張,齊郡郡丞張須陀聞訊,緊急調遣賈務本、秦瓊等數支在外剿賊的軍隊十萬火急回援首府歷城,以防不測
就在張須陀忙著調兵遣將之際,李風雲攻陷盧城,接著馬不停蹄,率內府三軍越過了冰封的大河,進入河北境內,並在第一時間向武陽郡的聊城發動了攻擊。
聊城措手不及,根本沒有想到齊魯的叛軍會殺進河北,更沒有想到會有成千上萬的叛軍將士如潮水一般衝過來,僅僅數個時辰後,聊城便告失陷。
呂明星率聯盟第五軍駐守大河北岸的聊城,第三軍駐守大河南岸的盧城,而第四軍則駐紮於大河北岸,居中策應。
李風雲率內府三軍,外府第一和第二軍,繼續北上進入清河郡境內,並迅速向永濟渠方向推進。
十二月初二,聯盟軍隊與清河義軍取得聯繫。當日夜間,李風雲與清河義軍首領王安初會於馬頰河畔。
李風雲在渡河之前,曾對河北義軍做了一番詳細了解。
河北義軍分為三大部分,一部分活躍在太行山東麓,以邯鄲楊公卿、魏郡王德仁、汲郡李文相實力最強;一部分活躍在清河、平原兩郡境內的永濟渠兩岸,其中永濟渠北岸以聚集於高雞泊的高士達、竇建德名氣最大,而永濟渠南岸則有以清河人張金稱張金樹兄弟為首的清河義軍,以平原人郝孝德、劉黑闥、杜彥冰、王潤四大豪帥為首的平原義軍;還有一部分則活躍在河北的渤海郡,渤海郡東臨大海,北接河間,西連平原,南部隔大河與齊郡相望,魚鹽之利非常豐厚,而鹽屬專賣,地方豪強為與官府爭利,積極走私,黑白兩道因此衝突激烈,這也是渤海起義軍蜂擁而起的主要原因之一,其中聚集在渤海南部豆子崗一帶的劉霸道、李德逸、孫宣雅、石秕閨勢力最大,而聚集在渤海北部鹽山一帶的格謙、高開道、張君立等豪帥亦是實力不俗。
聯盟渡河之後,主要合作對象是清河義軍。清河義軍也是一個鬆散聯盟,其中張金稱、張金樹兄弟實力最強,而李風雲見到的這個小帥王安,則是清河郡臨清縣的一個地方豪強,手下有近千人馬,因與張氏兄弟實力懸殊太大,只能唯張氏兄弟馬首是瞻。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清河義軍不但屢剿不平,反而不斷的發展壯大,而在今年聖主東征期間,清河義軍對橫穿其境內的永濟渠,同樣是採取了有節制的擄掠策略,這其中值得推敲的東西就多了。入冬後,左翊衛將軍段達戡亂河北,首要目標便是清河郡,其名義上是剿殺永濟渠兩岸叛軍,但實際上卻是針對清河的豪門世家而來。
河北豪門世家眾多,二三流乃至低等貴族不勝枚舉,其中北部貴族以博陵崔氏為首,中東部有趙郡李氏為鼎柱,南部則有清河崔氏為大旗。現如今,趙郡李氏已風光不再,正在走「下坡路」;博陵崔氏頻遭打擊,看似風光,實際上危機四伏,步履艱難;唯有清河崔氏,占了皇親國戚的光,尤其在聖主登基之初根基不穩的關鍵時刻,傾力相助,收穫頗豐,這使得他們在河北三大貴族集團中,權勢最為龐大,因此也成了山東人與關隴人激烈對抗的選鋒軍。
河北義軍里實力強大的清河義軍、平原義軍、高雞泊義軍和渤海義軍都集中在永濟渠以南,都在河北南部,都在過去一年裡屢剿不平,其背後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河北南部貴族集團理所當然成了關隴人首要打擊目標,而以清河崔氏為首的河北南部貴族夷然不懼,猛烈反擊,尤其在祭出了「義軍」這把鋒利的戰刀之後,政治上的鬥爭就更加血腥而殘酷了。
段達氣勢洶洶而來,直奔永濟渠,屯兵於清河、平原和信都三郡交界處的長河、漳南一帶,依靠由永濟渠源源不斷運送而來的糧草武器,指揮大軍向永濟渠南北兩岸的高雞泊、清河和平原三股義軍發起了攻擊。平原義軍不敢擋其鋒銳,率先撤向豆子崗,與豆子崗義軍合兵一出,伺機反擊。高雞泊的高士達和竇建德亦不敢與官軍正面作戰,果斷東撤,沿著漳水河逆流而上。
段達銜尾追殺,率軍進入清河郡,以剿賊為名,對涉嫌「通賊」的地方貴族富豪大開殺戒。
清河人勃然大怒,張金稱、張金樹兄弟在他們背後支持力量的敦促下,聯手高雞泊義軍,毅然在宗城一帶與官軍交戰,首戰告負。義軍果斷改變策略,化整為零,充分利用自身優勢打起了游擊戰,雙方隨即陷入僵持,但二次東征在即,京畿衛戍軍隨時可能北上,形勢對義軍來說非常不利。
就在此刻,李風雲率魯西南義軍聯盟渡河北上,進入了河北戰場,按道理這對河北義軍來說應該是一個好消息,但李風雲卻從王安的臉上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喜悅,只看到了緊張和不安。
王安緊張什麼?又為何極度不安?
李風雲和他所領導的魯西南義軍,現在可是聲名顯赫,但這個「名」是惡名,惡名昭彰。原因很簡單,今夏李風雲率軍殺進中原,正逢河南大旱,民不聊生之時,一方面是難民無數,餓殍遍野,一方面是攻城拔寨,燒殺擄掠,其結果可想而知。東都和地方郡府正好有藉口不予賑濟,而地方上的貴族官僚即便有心救助,也無能為力了,面對義軍的攻擊,能逃得性命就算不錯了,哪裡還顧得上掙扎在生死線上的難民?難民就更可憐了,在天災人禍之下,唯有逃離家園才有一線生機,但逃生之路太長了,逃生路上的危險太大了,於是伏屍遍野,生靈塗炭。
河南生靈塗炭的罪名是誰的?當然不是聖主和東都的,也不是地方官府和官僚們的,理所當然是李風雲和義軍聯盟的。
這是個訊息傳遞十分落後的時代,這個時代的輿論都控制在官府和官僚們手上,控制在有知識有文化的士族們手上,而以他們的立場和觀點,李風雲和他的義軍聯盟當然是罪行累累,罪大惡極,罪無可恕,於是短短時間內,普天之下,白髮賊李風雲和他領導的軍隊就惡名昭彰,人所皆知了。
事實上如果李風雲沒有殺進中原,沒有禍亂河南,河南災民的死亡人數或許會更多,因為李風雲在西征過程中,裹挾了多達百萬計的災民,打開了一座座糧倉,最後衝到了通濟渠,而這些衝到通濟渠的災民最後都陸續抵達了富裕的豫州,得到了穎汝貴族富豪們的救助。如果沒有二次東征,這些災民中的一部分可能正在返回家園,以便「備戰」春耕,為更多的人返回家園做好準備,但目前看來,這已成了奢望。
東都和地方官府為了籌措二次東征所需要的錢糧和徭役,會無情地榨於河南地區最後一滴血液,會對富裕的穎汝地區「大開殺戒」,所有掙扎活下來的河南人都將成為二次東征的鮮活「祭品」。好在東都和河南、穎汝兩地的地方官府,早把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罪責都推給了李風雲和他的軍隊,早已沒了「殺人」的顧忌,反正在官方的宣傳中,那些河南人早已死在了李風雲的屠刀之下。
李風雲就是殺人魔王,就是現實版的阿修羅,所以,對於李風雲和義軍聯盟的到來,王安害怕很正常。
目前清河人還能控制永濟渠以南的局勢,但隨著李風雲的出現,隨著可以預見的大規模的燒殺擄掠,隨著地方官府與地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隨著關隴人和河北人展開正面的血腥廝殺,永濟渠以南的局勢必然失控,而河北人在今日局勢中處於劣勢,局勢一旦失控,首當其衝遭到打擊的就是河北人,尤其是清河義軍,必然會成為東都和河北豪門政治妥協的犧牲品。
而讓王安極度不安的則是李風雲突然闖入河北的目的。據他所知,李風雲正在徐州與齊王楊喃激戰,怎麼突然間就到了河北?是在徐州打了敗仗,被齊王楊喃一口氣追到了河北,還是打了敗仗後無法立足魯西南,不得不敗退河北?當初齊郡的王薄就是如此,被張須陀打得無處藏身,最後不得不敗逃河北。但王安已經看到了李風雲的軍隊,那是一支士氣高昂、精神抖擻的軍隊,一支全副武裝、殺氣凜冽的軍隊,一支被他的斥候誤以為是來自東都衛府的精銳之師,一支怎麼看都不像是打了敗仗的軍隊,所以,王安僅憑直覺便可以斷定,李風雲此刻出現在清河,出現在永濟渠戰場上,肯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雙方寒暄幾句後,王安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將軍渡河北來,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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