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隋 第四百零四章 鷸蚌相爭

    李珉對未來有了更大的信心,對父親大人的囑託有了更深的理解,當然願意盡心盡力了,而且他還存有私心,因為他的家眷都在東都,他想乘著東都局勢還沒有失控之前,把家眷接出來。

    李子雄未雨綢繆,早在兩個多月前就已經安排西京的家眷秘密撤離,但當時隴西危機還沒有爆發,元弘嗣也還沒有成為「眾矢之的」,李子雄認定西京極有可能是這場兵變的主戰場,所以就把西京的家眷撤到了東都。東都不僅在安全上有保障,還有一幫兵變同謀,楊玄感一旦在黎陽舉兵,這些人必定以各種方式給楊玄感以支持,而李子雄也能通過這些人的幫助,把自己的家眷從東都安全接走。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局勢的發展正如李風雲所預測的那般發生了變化,現在這場兵變的主戰場竟然變成了東都,李子雄的家眷全部陷入了生死之危,如此惡劣狀況下,李珉當然要想方設法拯救自己的家人。

    李珉直言不諱地告訴李風雲,他有辦法讓聯盟軍隊突破伊闕口。現鎮戍伊闕口的武牙郎將韓世諤是他的世交,而韓世諤是中土名將韓擒虎的兒子。韓擒虎出自潁川韓氏,在世時曾是穎汝貴族集團的鼎柱,軍方河洛派系的實權人物,與老越國公楊素是政治上的盟友,與建昌公李子雄也是交情匪淺。因為共同利益的存在,老一輩的關係自然傳承到下一代,楊玄感、韓世諤和李珉都是世交,政治理念都基本一致,既得利益都在大一統改革中受損,都有以武力推翻聖主摧毀改革的意願和動力,所以李珉有理由推斷,韓世諤和他一樣,雖然不是楊玄感核心圈子成員,都沒有參與兵變的策劃,但肯定知道兵變的存在,大家都在一個政治利益集團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楊玄感倒塌了,以他為首的政治利益集團也就覆滅了,韓世諤也要隨之灰飛煙滅,因此兵變爆發,韓世諤根本沒有自主選擇權,他絕對是兵變實施過程中的重要「棋子」。

    李珉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保證,只要楊玄感在黎陽舉兵,韓世諤就必然在東都響應,所以,伊闕口根本阻止不了聯盟大軍殺進東都的腳步。

    李風雲笑容滿面,眉飛色舞,看上去欣喜若狂,但心裡很警惕,因為李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向自己提及伊闕守將韓世諤和楊玄感之間的「親密」關係,也沒有向自己做過任何以非武力手段拿下伊闕口的暗示,韓相國也是隻字未提,似乎都不知道伊闕守將是潁川韓氏的當代中堅韓世諤,而李珉在已經知道李密就在自己身邊,並且已經與自己、韓相國達成妥協和約定,三方利益已捆綁在一起的情況下,卻向自己透露了如此重要機密,為什麼?李珉此舉,到底是想贏得自己更多信任,建立更深層次的合作,還是居心叵測,挑撥是非,以激化自己與李密、韓相國之間的矛盾來達到他的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風雲稍加權衡後,決意試探一下,「目前,雖然我們推測黎陽可能要提前舉兵,但越公是不是提前舉兵,提前到何時舉兵,卻無從估猜,所以伊闕這一仗怎麼打,我們何時突破伊闕,都必須從整個大局考慮利弊得失。」

    李珉心領神會。李風雲接受了他的「禮物」,但這份「禮物」來得太突兀,以致於李風雲對他的目的產生了懷疑

    「你是否堅信,東都局勢的發展,就如你的推演?」李珉問道。

    李風雲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頭,「某堅信,黎陽迫於形勢迅速惡化,不得不提前舉兵,而且就在六月初,否則形勢會更加惡化,會惡化到連舉兵的可能都損失殆盡。」

    「如果黎陽六月初舉兵,距離現在不過十日左右,那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拿下伊闕,威脅東都,迫使東都調遣更多軍隊攻打伊闕,並把東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從而給黎陽創造最好的舉兵佳機?」李珉繼續追問道,「此舉,既顧全了黎陽,又兼顧了聯盟,可謂一舉兩得,是不是更符合你推動東都局勢發展的需要?」

    李風雲思索了片刻,擔心地說道,「若某提前拿下伊闕,必會遭到東都衛戍軍的瘋狂反擊,而聯盟雖占據了地利,但實力上根本不能與衛戍軍相提並論,戰敗是必然之事,一旦戰敗,便一潰千里,某的所有謀劃都將付之東流。」

    李珉連連搖頭,「某覺得,你嚴重高估了東都。現在的東都就是一盤散沙。越王年幼,不過是個傀儡,實權都在東都留守樊子蓋手上,但樊子蓋威望不高,權勢不足,根本駕馭不了東都,所以必然向越王府妥協,以權力共享來謀取越王府的支持。然而,自聖主決定越王留鎮東都,授予越王在皇統繼承中的特殊地位後,越王府內部的權力博弈就驟然升級,越王府長史崔賾看上去大權獨攬,實際上他始終被安昌公(元文都)所壓制,他的命令根本出不了越王府

    李風雲神色平靜,心中卻起了波瀾。

    李珉為說服李風雲,對自己這番話做了一番解釋和分析。


    越王的背後本來只有以鮮卑勛貴八姓為主的虜姓老貴族集團,這個集團中的「老大」就是前朝皇族拓跋氏,也就是鮮卑漢化後的元氏,而越王的母親出自八姓勛貴中的劉氏,所以元氏、劉氏基本上掌控了越王府的話語權

    第一次東征大敗,聖主和中樞為推卸責任,把尚書右丞劉士龍斬首以謝天下。劉士龍冤枉啊,但他不做替罪羊誰做?宇文述是聖主在軍方的代言人,殺了宇文述,將來誰幫助聖主控制十二衛府?所以劉士龍不死也得死,不過他死得還算值得,他用自己的頭顱換取了軍方第一大佬于仲文的「下台」。于仲文很快就悲憤而死,而他的死去,為聖主進一步集中軍權,為聖主更牢固地控制十二衛府,為中央打擊和削弱軍方的保守力量掃清了障礙。

    劉士龍背著「惡名」而去,但他為中土大一統改革的推進立下了功勞,尤其為軍方的集權改革做好了堅實的鋪墊。有功就要賞,聖主一向賞罰嚴明,於是聖主給了劉士龍豐厚的補償,或者說做了一次政治利益的交換,越王楊侗不但就此擁有了皇統繼承權,還被推到了皇統繼承第一人的位置上。

    在新一輪皇統之爭中,越王楊侗的「上位」,是用劉士龍的生命換來的,是以鮮卑八姓勛貴為主的虜姓老貴族集團的政治利益換來的,越王楊侗「前進」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沾滿了鮮血和淚水,然而,就在虜姓老貴族集團興高采烈、志得意滿,準備伸手接過聖主的「賞賜」時,卻突生劇變。

    聖主以虜姓老貴族集團力量單薄為理由,把這份豐厚的「賞賜」,交給了以崔氏等中土五大超級豪門為主的山東貴族集團,崔氏「不勞而獲」,突然就成了輔佐越王的核心力量,山東人撿了個天大的便宜,突然入主越王府,而博陵崔氏這個超級大豪門和山東貴族集團這個「龐然大物」所擁有的「實力」,根本就不是日落西山的虜姓老貴族集團所能望其項背,結果可想而知。鮮卑八姓勛貴用鮮血和淚水培植的桃子好不容易「熟」了,卻讓山東人摘了去,雙方必然大打出手,可以想像從此之後,越王府中權力鬥爭之激烈,政治博弈之險惡。

    聖主這一招太厲害了,崔氏和山東人明明知道中計了,鮮卑八姓勛貴明明知道上當了,但沒辦法,只能操刀上陣,刀刀見肉,就算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如此看來,越王楊侗是否就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距離皇統最近?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越王楊侗能否贏得皇統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在「水落石出」之前,崔氏和山東人也罷,鮮卑八姓勛貴也罷,在「鷸蚌相爭」的同時,還必須向聖主這個「漁翁」妥協和讓步,否則聖主只要和雙方中的任何一個聯手,另外一個就「死翹翹」了。

    「崔賾的命令出不了越王府,樊子蓋的命令也出不了留守府,兩個決定東都命運的人都無法掌控東都局勢,都無法指揮東都衛戍軍,這就是現在的東都。」李珉搖頭嘆息,「黎陽之所以敢於舉兵,越國公(楊玄感)之所以敢於發動兵變,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東都各大勢力各自為政,一盤散沙,根本抵禦不了外來力量的進攻。」

    李風雲頻頻頷首,認同李珉的分析,同時一個重要人物進入了他的視線,那就是太府卿、安昌公元文都。

    「我們若攻陷伊闕,威脅東都,安昌公會有何種反應?」李風雲問道。

    「沒有反應。」李珉回答得非常於脆。

    「何解?」

    「在今日東都,樊子蓋不過是安昌公的一個政敵,而崔賾則是安昌公必殺之人。」

    李風雲霍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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