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在定陶休整了三天,完成了擴軍,也打了一批土豪。
將士們士氣高漲,體力充沛,甚至有信心與鷹揚衛打一仗,但李風雲在接到費淮率軍進入符離縣境內追殺而來的消息後,毫不猶豫,下令全軍將士連夜北撤,向蕭縣進發。
費淮撲了空,愈發惱恨,銜尾追擊。
王揚頗感擔心,因為賊人太狡猾了,而據定陶一帶幾個僥倖從義軍的殺戮中成功逃脫的小土豪交待,賊人自稱蒼頭軍,稱呼他們的首領為白髮帥或蒼頭帥。白髮?蒼頭?此賊首是誰?據傳芒碭山賊首不是一個叫陳三的嗎?何時又冒出來個白髮蒼頭?難道是韓曜?不論如何猜測有一點是肯定的,鷹揚府對賊人的情況基本上是一無所知。
王揚向費淮提出了警告,己方不了解叛賊,兩眼一抹黑,如果繼續這樣被動,任由叛賊牽著鼻子跑,極有可能再遭打擊。另外,據斥候在定陶一帶所收集到的零散訊息來看,賊人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成建制有規模,少說有好幾百人,加上從夏亭、永城兩地所裹挾而走的船夫、水手、雜役,粗略估計一下,叛賊至少有上千人了。而這些人不論是賊寇還是船夫、水手,都是壯丁,都是靠力氣吃飯的人,如果給他們一把刀,那些平日裡無所事事疏於訓練的府兵們還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已經慘死的兩百府兵實際上證明了鷹揚衛的作戰能力,同時也證明了叛賊的兇殘,所以王揚建議,賊是一定要追要剿的,但還是謹慎小心點好,不要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那就得不償失,欲哭無淚了。
費淮稍稍冷靜了一點。王揚比他年長,從軍幾十年了,戰功累累,打仗經驗要比他豐富,值此關鍵時刻,依舊保持清醒頭腦便殊為不易,所以費淮便問,「計將何出?」
王揚提出兩個建議,首先銜尾追擊,但要保持距離,持續向叛賊施加威脅,迫使其犯錯誤,變被動為主動,其次向彭城左驍衛府董純將軍求援。彭城距離這裡很近,董將軍也應該知道譙郡發生的重大變故,而這變故已對他產生了影響,他必然也急於剿賊,緝拿元兇,以穩定本鎮戍區之局勢,因此向他求援必能得到回應。一旦彭城援軍趕來,雙方聯手合作,必能斬殺叛賊。
費淮採納了王揚之策。雖然董純肯定會怒氣衝天的責罵他們,但如今性命都可能不保,哪裡還顧得上臉面?董純要罵就給他罵吧,只要他派來援軍,那便殺賊有望。
費淮遂一邊急報左驍衛府求援,一邊遠遠跟在義軍後面,緊追不捨。
兩天後,李風雲率軍接近芒碭山,在一個叫火柱岡的地方與陳瑞順利會合。
陳瑞日夜兼程回山後,遵照李風雲之策,先是分發財物。義軍兄弟有,山里人有,連裹挾而來的船夫、水手、工匠、雜役都有,見者有份。然後陳瑞連哄帶騙,連誘惑帶威脅,在短短時間內建立了兩個團,還有兩百餘雜役。接下來陳瑞又鼓動如簧之舌,說白髮帥帶人去打蕭縣了,估計又有大量戰利品,大家一起隨我下山去搬吧,還是見者有份。這話一說,山里山外人頓時情緒高漲,即便有些被挾而來的人心不甘情不願,甚至有逃走之念,但逃走的前提是下山,再加上群情洶洶,由不得你不答應,於是一窩蜂的下山了,芒碭山一時人去山空。
到了山下約定之處僅等了一夜,便看到李風雲帶著大部隊匆匆而至。
雙方見面後,第一件事就是給陳瑞所建兩團配備軍官。第三團校尉岳高,第四團校尉郭明。義軍的總兵力由此擴充到四團一旅九百人,隨軍民夫雜役約七百餘,總人數達到了一千六百餘人。
現在義軍有人,有錢,獨缺武器,嚴重短缺,劫掠重兵已成了迫在眉捷之事,成了關係到義軍存亡的頭等大事。陳瑞、呂明星等人至此對李風雲的遠見卓識佩服得五體投地。李風云為什麼從義軍建立之初就想獨自劫掠那批重兵?很顯然,他早已預見到義軍的發展會非常迅速,但拿棍棒甚至赤手空拳是無法生存下去的,更不要談什麼發展壯大了,於是那批重兵就成了必奪之物,所以韓相國理所當然被李風雲一腳踢開了。
然而韓相國為劫掠這批重兵謀劃甚久,豈肯輕易放棄?豈肯讓一個來歷不明的白髮刑徒在利用了他之後,又被其踹到一邊?
「將軍,某回山之時,韓明府的秘使亦在山中相候。」
陳瑞主動稟報。李風雲不以為然,神情冷漠。今局勢急轉直下,義軍牢牢控制了局勢發展,早沒韓相國什麼事了,哪涼快他就去哪待著吧。
「韓相國是何態度?」李風雲漫不經心地問道。
陳瑞未說先笑。
「那廝非常囂張,肯定威脅我們,要我們聽他的指揮。」韓壽朝地上狠狠吐了個唾沫,惡聲惡氣地罵道,「直娘賊,拿我們當痴子,非要置我們於死地。好,這個仇記下了,來日必當厚報。」
「三先生,韓明府傳了甚話?」
呂明星雖有些怨恨韓相國心狠手辣、翻臉無情,但當年庇護之恩歷歷在目,不敢忘卻,是以言辭間對韓相國還是很恭敬。
陳瑞搖搖頭,戲謔道,「以韓明府的霸扈,豈容他人置疑甚至推翻他的謀劃?只是這次他的臉丟大了,估計夏亭被毀、永城慘遭洗劫、運河航道中斷的消息已傳至宋城,韓明府那張臉估計已經變綠了。」
「休要理他!」李風雲冷笑,「韓曜已經舉旗,韓相國在譙郡已難有作為,鞭長莫及之下,他根本無力干涉我義軍之事。傳令下去,吃飽喝足後,稍事休息後,全軍將士便火速南下,直奔臨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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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費淮率軍逐漸靠近芒碭山,以為賊寇在他的追擊下不得不躲藏回山時,卻沒有想到義軍已大踏步南下。
當夜,費淮和鷹揚衛在營帳中酣然入熟,而在相隔數里外的原野上,義軍在夜色的掩護下,就著朦朧月光,悄無聲息的繞過了敵人。
黎明時分,義軍走上大道,急速進入符離縣境,重回定陶。在這裡他們遇上了前些日子派去通濟渠邊打探軍情的幾名斥候。斥候報,運送重兵的船隊已進入譙郡的臨渙縣內,正駛向永城,並沒有因前方航道中斷而暫停臨渙境內的跡象。
李風雲又詢問韓曜之事。斥候報韓曜正在臨渙小龍岡召集人馬。小龍岡就在通濟渠岸邊,便於劫掠重兵。李風雲果斷下令,全軍火速趕赴小龍岡,會合韓曜,劫掠重兵船隊。
韓曜在五天之內果真將其所屬大小勢力召集了起來,之所以如此順利,主要是因為有前車之鑑。
東都翟讓的案子,關隴人有意殺雞儆猴,所以遍告河南諸郡的貴族官僚富豪,搞得人所皆知,而緊接著發生的白馬劫獄大案,動靜就更大了,想瞞都瞞不住,結果又搞得人所皆知。翟讓之禍讓河南本土勢力兔死狐悲,心生警覺,個個小心謹慎,唯恐重蹈覆轍,但越是想避禍,禍事卻越快上門。
譙郡本地勢力第一人韓曜也倒了,韓曜一倒,其所屬勢力即使不會被連根撥除,也會慘遭重創,但誰敢存這種僥倖?拿家人、家族的性命做賭博?韓曜被逼造反,大家也去造反吧,反正都是全家死光光的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豁出去了。於是拖家帶口,蜂擁而至。五天的時間內,韓曜便召集到了三千餘人,其中青壯為兵,募得八百餘人,組建了四個團,余者為民夫雜役。
韓曜自稱譙公,開府建營,並做好了兩手準備。若李風雲被官軍剿殺,或其逃竄不至,他就自己單幹;若李風雲在預定時間趕來會合,韓曜便打算利用自己所擁有的四個團的實力,毫不客氣地吞併了李風雲。
結果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李風雲不但沒有被官軍剿殺,反而在短短時間內把隊伍擴充到了上千人的規模,而且其手下將士不是窮凶極惡的盜賊,就是風裡來雨里去整日靠力氣吃飯的船夫、水手和工匠,千萬不要小看這些貧賤的販夫走卒,人家的身體就是生存本錢,且為人淳樸忠誠,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真心誠意的報答你,所以只要稍加訓練,很快就會形成戰鬥力,也就是說,李風雲現在實力飆升,不但不弱於韓曜,還穩穩壓住了他一頭。
韓曜暗自震驚,當即收起了非份之念。他已經高估了李風雲,然而李風雲能力非凡,讓韓曜根本看不到他的深淺。
韓曜高看李風雲一眼,並不代表他的手下人也會重視李風雲,遵從李風雲。韓曜是貴族,有身份有地位,李風雲算個什麼鳥東西?一個從北陲來的馬賊也敢倡狂?也敢高居首領之位?也敢騎在我們恩主的頭上耀武揚威?直娘賊,你還想不想活了?韓曜擔心出事,雙方一旦火併,後果不堪設想,遂警告手下將士,值此危難時刻,需要援手,所以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度過眼前危機再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很淺顯的道理。當前迫在眉捷的頭等大事是生存,而要生存就要合作,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個道理就更淺顯了。一支竹箸易折,一把竹箸就堅韌難斷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人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要著眼於未來的大利益,千萬不要鼠目寸光,不要貪圖蠅頭小利,更不要爭一時之意氣。
兩支義軍順利會合後,李風雲與韓曜當即商談合作的相關細節,實際上也就是兩支義軍如何分配權力和利益的問題,這是雙方合作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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