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墨拉古怪的性格,羅南以為她會有些新玩意兒,可開口就讓人失望:「師弟啊,你那邊,現在去參觀可以嗎?」
「不方便。」
羅南對墨拉的態度,與對血妖一致。
從另一個角度講,血妖也好,墨拉也罷,還有如今在周邊徘徊的那些「參觀者」,其目的大抵也是一致的。
血獄王「下界」,火獄圖景驚鴻一瞥,無論是在物質世界還是在淵區,超乎想像的影響力和作用力,讓這些頗有些「坐井觀天」嫌疑的超凡種們,坐不住了。
羅南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現在確實不方便。
墨拉對羅南的態度頗為不滿:「你這人,怎麼言行不一呢?」
「哦?」
「一周前,我問你的時候,你說什麼來著——『隨時歡迎,任誰都行』!」墨拉點醒羅南的記憶。
羅南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出。難得墨拉還是完美複述,非但與當日一字不差,連語氣都復刻了十成十。
對此,羅南並無絲毫心理壓力:「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這裡並非善地,你要過來,指不定還給我添麻煩,到時候救是不救?」
「噝,這可是更勾人心思了。」墨拉臉皮厚度是一等一的,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好師弟,咱們正是默契的時候,你想要的,我也沒少給了你,這次不妨再通融一下?另外起個價也行——這次可不只我一個,有的是待宰的肥羊,你懂的!」
羅南「呵」了一聲:「行啊,那就先預支費用吧。」
墨拉連個磕絆都不打,徑直道:「轉賬?還是現付?」
「你先聽聽報價。」
「師弟儘管開口。」
「把你手上的筆記就是從我爺爺的筆記本拆下來的那些,還給我。」
「嘖,是羅曼講的吧!就知道他這個當秘書的,最懂泄秘!」
羅南繼續道:「按頁來人。每多一頁,你就可多帶一個人過來。」
「我這兒只有一頁!」
「正好,其他的你負責收集。」
「餵」
「真神教宗手裡還有,李維那邊你也可以努力,這不正是體現你獨特價值的時候?現在至少還有一本流落在外。按一百頁計算,指不定全世界的超凡種,都要承你的人情。」
墨拉聽得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牙縫裡冒冷氣:「那還真要感謝師弟你給的機會了。」
「哦,還有。」羅南對墨拉刻意表現的情緒完全無感,自顧自地補充:「為了預防假冒偽劣,把人帶過來再領回去的尷尬局面,你收集的那些,先讓我看到影印件,我認可了,再說其他。」
「喂,這就很過分了!」
「是嗎?我覺得不過分,畢竟,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做事也有做事的好處。」
羅南視線投向北岸的灰白霧氣幕景,語氣平淡無波:「你按這個報價來,不管帶多少人,除了我劃定的區域,其他的都可以參觀體驗——隨時歡迎,任誰都行。
「死活另論。」
與墨拉的通訊,在對面「你黑了心」親切問候中結束。
羅南笑了笑,他是在故意難為墨拉,看能不能從她那裡再榨出點兒油水。
不過,「難處」也是真實存在的。
當下這個階段,孽毒清除工作臨
近收尾,但並沒有收拾利落,還有一些不太確定的問題,需要羅南時刻警醒注意。
除此以外,已經開始運轉的實驗場、「投耿問路」觀照深藍世界的結果、武皇陛下放出的大量爆炸性信息、與爺爺掛鉤的神明披風、重構的大坐標系核心、仍然喧囂的「干擾源」
這些事情,大部分都只是開了個頭,後續還有相當複雜的問題,需要他去研究解決。至於賭博失敗的哈爾德夫人,都是等而下之的事了。
除了孽毒這邊,差不多已經有了解決方案,只需花笨功夫去掃尾,其他的各個問題,方向不同,性質不一,單是梳理就頭痛,遑論解決。
要想消化這些事,單是清淨是不可能的,還需要有一個整合的框架——能夠讓所有的信息有效整合,互相借鑑,不至於分散精力,迷失方向。
羅南皺緊眉頭,視線重新回歸到內宇宙模擬器的界面上。
因為在「湛和之主」和「日輪絕獄」之間,映射了一層對應關係,即便還不那麼確定,體現在內宇宙模擬器上,也產生了一定的變化。
特別是此前羅南利用禮祭古字體系描述的一些對象,感覺重新觀想修正以後,打開後台編譯器,錯誤率都降低了一些。
這是個好的趨勢,可羅南並沒有想著要一蹴而就,事實上也不可能。
他只是趁機在做一些事情,通過各種掌握半掌握的方法,在內宇宙模擬器中重新排布各類元素。包括但不限於地球本地時空、霧氣迷宮、雲端世界還有深藍世界。嗯,還有一些不屬於禮祭古字描繪對象的、更具體的結構。
有些還不夠準確,但也不能糾結於細節。
深藍世界就很典型。
羅南信手「落筆」勾勒,其實大部分還是通過編譯器、禮祭古字加上天淵通用語的描述,一些實在難以言說的細節,才動用筆觸。
星空界面上,屬於深藍世界的輪廓陰影模糊成形,與他「投耿問路」時的感知逐步趨近,同時剝離已知,暴露未知。
李維也不可能全知,特別是面對「古神軀殼」這種層次的存在物,他也需要解析翻譯,也會出現錯漏,當然肯定會有「用力不當」的地方,這些都會暴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羅南不用找出細節,只要看到趨勢。甚至趨勢都不必特別明確,能夠大致觸碰到深藍世界與模擬器中其他元素的對應和作用關係,也就可以了。
「果然,殷樂在純然旁觀的時候,還是頗為敏銳的。」突兀出現的聲音低沉悅耳,同時有微熱氣流,裹著某種甜腥的氣息,在羅南面頰附近繚繞。
羅南轉臉,面無表情看過去。
出現在羅南身邊的,是哈爾德夫人。
「羅南大人,打擾了。」
以前哈爾德夫人大多時候,是稱呼羅南為「羅先生」的,但這次回來,便改口為「大人」,不知是受了蛇語、亦或是武皇陛下的影響。
或許後者可能性更高些。
此時的哈爾德夫人頭髮簡單挽髻,身著一件寬鬆的乳白色長袖衫,同色闊腿褲,居家制式,未著鞋襪,赤足踩在艉樓地板上,肌體微溫,渾若常人。
這身打扮過於隨意了些,但也沒有辦法。
她身上這些,已經是這兩日蛇語友情支援給她的第五套衣裝了。與孽毒較量之時,焚心刀全力發
動,她形神框架便脫實向虛,渾如燃燒的火焰刀鋒,什麼衣物都留存不住。
對此羅南是無所謂了,當面不方便,純粹心念交流也可以。但哈爾德夫人還是個「講究人」,儘量都妝扮得體,做當面交流。
其實羅南不太喜歡在工作的時候被打擾,不過想想這位,也是難得有喘息的機會,便不冷不熱地應了聲。
又記得她剛才突兀的發言,順口道:「你說殷樂什麼意思?」
「在北山湖時,殷樂給我寫信,信中提及大人,便說過,您總是偏愛用構形的思維,解決遇到的問題。」
羅南「哦」了聲,看了眼虛擬工作區上的星空界面,有些不理解:「現在這個,與構形何干?」
「她其實是想說,您希望用一種『高效且通用的方案』解決所有問題——您看待世界的方式便是如此。」
「很多人都這麼說理想化技術人員的通病。」羅南信口回應,心裡卻給哈爾德夫人點了個贊。
這種時候,這種說法,稱得上心思通透,眼光犀利。
這女人不走極端的時候,還是很讓人佩服的。
嗯,走極端的時候更讓人佩服
「這樣的方式存在嗎?」哈爾德夫人眼眸中是純然的好奇,「畢竟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是要將宇宙萬物,一切的活動和關係,統統納入那個解決體系。」
羅南答得毫不猶豫:「存在的。至少在我認知範疇中,是存在的。」
而且羅南就走在這條道路上。懷揣著前所未有的明確指向,選擇了解決一攬子問題的終極框架:
內宇宙。
哈爾德夫人不知道羅南心中的目標,她還有別的問題:「武皇陛下,也是這樣的想法?」
「那倒未必。」羅南想到的,是武皇陛下「格局問題」的評價。
他又看了哈爾德夫人一眼。這位女士倒是一點兒不介意討論她的A輪投資人,大概也不在乎直接給AB輪的投資條件做比較。
這種不遮掩,倒不是驕傲或自不量力,更像是某種肆意妄為式的自毀。
哦,武皇陛下也提醒過。
羅南的視線在哈爾德夫人面頰上駐留,主要是她右側面頰處的細長血痕。
照理說,在她重塑形神框架之後,這樣的傷痕早該抹消,至今留存的原因,唯有故意而已。
羅南有點兒好奇,正好位置合適,他乾脆伸手,指尖在哈爾德夫人面頰上划過,沿著那道血痕,穿過女士的眼角、顴骨、切入下頷線,最後在頸間作結。
哈爾德夫人一動不動,任他施為。
只是最後,問了一句:「大人可有指教?」
「嗯,也沒什麼。你好像已經選擇了其他的路,和我不一樣。」
焚心刀的感覺,極端且純粹,註定不可能走「內宇宙」的路途。可後面如何做法,羅南還不清楚。
不過既然哈爾德夫人提問了,他也做出了懇切建議:「在沒有理清路途之前,你不妨先做一隻鳥兒,林地里、天空中,飛飛停停,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是在大人您布設的天地中嗎?」
羅南又想到了武皇陛下的「格局說」,一時失笑,信手在哈爾德夫人線條清晰的下頷處點了點:
「那就要看大家的『格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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