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博士的做法太過突兀且荒誕,又是在如此形勢之下,周圍人們一時都是懵懂。
一千萬,對現場大部人來說,都是小意思,可意義在哪裡?但很快,克萊博士的手指,指向湖上「金桐」所在,並補充了更具體的信息:
「我要這個,稅後、現金轉賬!」
幾個關鍵詞堆在一起,終於激活了人們的思路。也許大部分人還不夠通透,但終究有反應快的。比如,被羅南連續點名的那位「左擁右抱」先生。
他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伸臂指向天空,還可勁兒地繞圈兒,那是「宮啟」的方向:
「1億,1個億,這個我要了!」
如此競價,著實有哄抬物價之嫌,可這氛圍一下就給哄起來了。
專家、富豪都有了領頭人物,其他人就是再懵懂,基本上也都恍然大悟:
沒錯!當時羅南就說,「宮啟」和「金桐」是加進來的拍品,既然是拍品,當然要競價啊!否則怎麼能算得上配合呢?又怎麼體現態度呢?
即便到現在,仍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兩個究竟算什麼東西,拿到手裡又有什麼用,卻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相較於拍品,相較於金錢,還是自己的命更有價值不是嗎?
再說了,聽話聽音兒!那位年輕的羅先生,可是說過自己負債纍纍、靠講學為生之類的話的如此能人,還要清貧度日,大家看在眼裡,虧不虧心啊!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一窩子「虧心人」眼含熱淚,振臂高呼,讓前面剛爆出來的金錢數字,打滾式地往上翻。
期間,有些人靈機一動,自覺「個人財力有限,貢獻不足」,乾脆抱團取暖,結成臨時聯盟,組團競價,由此引得其他人紛紛效仿,短時間內,就把兩個「拍品」抬到了七億以上,看上去隨時可能叩開十億大關。
「競拍還是掙命,這是個問題。」黑獅咧開嘴巴,毫不掩飾嘲笑之意,「可真正的問題是,這幫人的小命,還真比不過那兩個『傑作』,雖然看上去只是半成品。」
說話間,黑獅又往外打電話:「喂,你們電話競拍線路還在吧?咦,這麼爽快?」
黑獅回頭看了眼白心妍,發出了抱怨:「有人比我還急?」
說著,他操縱投影,轉成畫中畫模式,接通了拍賣場的信號。本應該是空蕩蕩的拍賣場也確實是空蕩蕩的沒錯,但在這時候,展台邊緣的燈光閃爍,並有鈴聲提示,那是電話競拍的亮燈。
有人在出價,而與「保命」這個理由毫不相干。
「和我一樣無聊的傢伙這麼多?」黑獅這麼說著,卻是毫不猶豫地通過自家權限,加入了競拍的行列。
白心妍微抿嘴唇,看那表面割裂、實質統一的投影畫面,看鹹水湖畔奮力招揚的手臂,也看拍賣場裡持續閃爍的燈光
此前羅南與血妖對話的時候,她就在包廂裡面,算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這樣的場面,其實是血妖腦洞大開的要求所致。可就算是血妖本人,也不會想到,羅南竟然是用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手段,去繪製卡牌,去扭曲生命,至少是扭曲曾經生命的存在形式。
表面上看,黑獅僅僅是表現出濃重的興趣,可在這「濃重興趣」之下,其深層的心理感觸,又會是怎樣的呢?是否物傷其類?兔死狐悲?
黑獅如此,其他的超凡種、這個全世界最強大的群體又會如何?
羅南沒有想過後果嗎?
白心妍不是擔憂,只是深為好奇。
恰在此時,黑獅在一輪競價過後,得了點兒空,又扭頭來問他:「白小姐,根據你的了解,羅南老弟這一番做派,我們應該往深了想呢,還是往淺里去?」
「何謂深?何謂淺?」
黑獅知道她是明知故問,但還是多說幾句:「深麼,就是有更深的算計,層層嵌套,我們還沒有抓到他真正的目標;淺麼
,就是他其實沒想太多,只不過有些問題我們給忽略過去了」
能到這地步,該說黑獅想得深才對。
大家想得都深。
白心妍當然不會這麼說,只是梳理了下額前的髮絲,莞爾一笑:「總之就是突出一個不知道。」
黑獅搖頭:「此不知非彼不知」
「不,我是認為,因不知故不知。」
「怎麼講?」
「這個,再說下去就不太合適了。」
「放心!法不傳六耳」黑獅大咧咧地說著毫無誠意的話,卻忽又一頓,「嗯,現在確實不太合適。」
白心妍下意識順著黑獅的視線往回看。
只見瀰漫的深重霧氣里,有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就懸浮在泳池上空,好像會變清晰,又好像隨時可能融進霧氣深處。
羅南!他什麼時來的?
白心妍的心跳陡地漏了半拍。
羅南卻沒有關注這邊,他只是安靜而專注地看向天空雲層,卻與周圍環境相疏離。好像是黑獅、白心妍身邊的彩光畫面一般,僅僅是信息流轉碼的投影虛像。
可是,就在他周身,以及雲氣霧團之中,時可見有電光流動,嗞然有聲。雖是離了有二三十米距離,白心妍還是覺得麵皮微微酥麻,好像有電流通過。
「我突然有點兒明白了。」
黑獅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喃喃低語,「搞不清楚這位小老弟的根基,就拿不準他的追求,不知他的追求,更弄不清他的目標和想法這就是重塑宮啟、金桐的超凡力量吧!」
此時,說不清電光在黑獅眼底閃耀,還是黑獅眼裡迸出火來——他毫不掩飾心裡的渴望與貪婪。
終於,羅南似乎對此有所感應,轉過臉來。
黑獅咧嘴笑,向那招了招手。
羅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心念自然起伏,意志跨空流轉。
黑獅是個例子,是個好例子!是眼下圍繞電光磁火,轉動心念意志的成百上千乃至更多人中的一個。
羅南不一定要「看」到他們,只需要感應到,自然也能作用到,讓他們的心志,變成加了磁的鐵粉,隨著羅南的存在磁場而簌簌顫動。
這種情況,如同白先生所說的通靈術需要捕捉的「磁化效應」、天淵帝國的「靈芯干涉」,但要是將其對應上磁光雲母的「靈魂磁化」,好像也挺妥當的。
細究起來,不過是程度和層次差異、主動和被動結果。
「同源異出,萬流歸宗」固然只是人類思維懶惰,無限簡化而得出的近似解,可也確實有它的道理所在。至少能夠在一定領域和層面上,破開知見障礙,達到一氣貫通的效果。
起碼在此刻,這份「貫通感」,掃去了羅南調動的龐大信息流裡面,相當一部分贅余,使得他的心神愈發洗鍊明透,智珠在握。而越是如此,不管是從人情世故層面,還是從超凡力量領域,羅南的「磁化」力量,都變得越發純粹、強大,形成的影響也越發直接。
羅南覺得條件足夠了。
全球最具權勢、財富以及相關專業的人員,當這些可能是世界上最具主見的人物,被強橫的力量所屈折,被不可思議的變化所迷惑,完全跟著羅南設計的思路打轉的時候,所擠迫出來的能量,完全可以應用在目前「磁光雲母大生產線」的改造工程裡面,可以用在「培養皿」的建構中,為其添磚加瓦,注入原料。
相比之下,這甚至要比牛鬼牌「虛無樹叢」,比還沒借來的波塞冬版「信仰體系」,更要適合——不在於強度厚度,而在於一個純淨、妥帖的環境設計。
「磁光雲母大生產線」上,所欠缺的「培養皿」架構,幾乎是以可以目見的幅度,快速建構增殖。
而不論在場、不在場,卻均遭到「磁化」的目標們之間,則有那極細密、極微小,以至於超凡種級別的強者,
也難以觀測到的「電火」,快速閃滅,並在這特殊的磁場領域中,漸漸開始「互動」。
雖然有千山疊嶂,萬里重洋,可這些細密至極的「電火」,卻天然擁有著扭曲、穿透時空的性質,更有羅南殘餘的靈魂披風框架為依託。無論是百里、千里、萬里,都有一份驚人的趨向性和協同性,共鳴共振,遙相呼應;又彼此砥礪,挫磨衝突。
其雖不可見,但在羅南認知和理解的層面,實在是比當前海上狂風巨浪所能表現的,要激烈動盪十倍、百倍。而就在這樣的激烈變化中,與海天雲氣密切交融的「雲母」,開啟了頻繁的更迭換代進程。
它就像一條瘋狂蛻皮的蛇,正常的蛻變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躁動」,就往堅硬岩石上撞擊,將自己撞得傷痕累累、血肉模糊;同時又在瘋狂進食,補充營養,直撐得肚皮膨脹,軀體變形。
受其「進食」的影響,翡翠之光號周邊的廣闊海域,牛鬼牌「培養皿」之後的信眾,都有擾動。
相比之下,前者更狂暴一些,不知有多少淺海、深海的海洋生靈,莫名其妙就解離崩潰;其實高原上兩個「超凡俑」周邊的情況,也是同樣的性質。
後者相對和緩一些,但也有深度的扭曲作用,不知有多少阪城信眾,今後一段時間要連做噩夢。
而就是在這狂暴扭曲的境況下,建立在舊有「規則骨架」之上的新結構,漸漸蛻變出了更清晰的輪廓,且早已超出了羅南最早的設計,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偏偏羅南感覺很好。
他不是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祭壇蛛網、羅南尺、白日夢魘乃至於完美鏡像他屢屢灑播、滲透、干預、扭曲,同時也接收各式各樣的反饋,包括抽成、補給、污染、贅余。
但無論是哪一次,都不像眼下這般,在具備清晰目的同時,還擁有完整的思路,甚至對結果都有了明確安排,前所未有的通透明白。
雖然他當前攪動的,是混沌多變的情緒濁流,是無形無質的思維念頭。可他確實是在進行一次精密「實驗性生產」。預期達到的成果和可能出現的錯誤,體現在每一個細節的變動中。即便無法處處把控,卻也能做到心知肚明,記錄在案。
眼下,那第一束「磁光」究竟成未成形,羅南並不太清楚。因為那種極致入微的神妙,在沒有積聚到一定規模之前,都超出了他本人的觀測極限。
但與之同時,「雲母結構」確已漸有了一份前所未有的靈動之意。
在「痛苦蛻變」之際,「雲母結構」也主動在海天之間舒展身軀,積聚雲雨,掀動巨浪,與這片世界摩娑接觸,體會對它來說頗為新奇的「觸感」。也快速汲納、整合外部天地的複雜信息,明確什麼與它相關,什麼可以入口。
在羅南的視角中,海天之間的渾茫雲氣已經將「翡翠之光」號包裹了進去,又放出來,像是吞吐,又似把玩。看這個海上的鐵盒子裡面,那些或強大或弱小、終歸是sè彩斑斕的生命,是如何在特殊層次上聚合、運作,好奇又或垂涎欲滴。
又好像可以憑藉其天生的本能,小心翼翼地去培育、調味,試圖讓它變得更為「可口」
是想多了嗎?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全球每一處還存在信眾支點,殘留著「披風」,並與雲母結構充分結合的區域。
夏城、阪城、高原荒野披風還未修補完善,磁光卻已經跨越時空阻礙,形成了無形有質的骨架,即便微弱到羅南自己都搞不太清楚的地步。但它確實像、至少它所影響干涉的「雲母結構」確實像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生命,用它獨特的視角,探究這個世界,在更廣領域上去尋找生存的條件和空間。
到這個程度,無論是從常規的經驗邏輯,還是從「超構形理論」的嚴苛標準來看,它都越發符合羅南所設想和期待的那個:
磁光雲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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