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拉這話很拗口,但是羅南立刻就聽明白了。
沒錯,到了超凡種這個層次,自我的邏輯已經壓過了種族先驗的感知結構,嚴格來說,每一個超凡種看待這個世界的結果,都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任何兩個超凡種,哪怕他們是同卵雙胞胎,只要成長路線有差異,成為超凡種之後,都很難搞清楚對方那一套形神框架,終究建立起了一套怎樣的感知體系,又是怎麼去觀照、拆解、重組所能探知到的對象
培育並掌握了磁光雲母之後,羅南在這一點上,最有感觸。
他微微點頭:「這倒沒錯。」
墨拉吐出帶著酒香的氣息:「是吧,這就好比是烏七八糟的拼圖重複粗糙的不用去管它,但可以拼接出世界真相的那些,找到它們,拼出一個你永遠不知道是否完整的圖案,難道不是很有意思嗎?」
「所以」
「所以我特別想知道,在你,還有那個叫瑞雯的小姑娘眼裡,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特別是現在的夏城,如此微妙、轉眼又可能波瀾壯闊的時空環境,在你們眼裡,是什麼模樣。」
墨拉的聲音,在旁人耳中,正變得清晰明透:
「當然了,我不可能把你們的眼珠子挖下來,安到自己的眼眶裡,仍然要通過那些笨拙的機器,以及自作聰明的剪輯,得到第二手,甚至第三四五六七八手的信息,但總比沒有強,對不對?
「能得到這些,我暫時就挺滿意了,這是友誼的見證哦!
「既然話說到這兒了,我也知道,有些人說的很現實,為了獲得更友好的大眾反饋,需要對表達內容,進行一些合理化排布,這個我也是能接受的」
旁邊席薇被不點名提到,其面部顏色,白得近乎透明。
偏偏墨拉還惡作劇式伸手,用塗了黑的指甲,輕撓她的下巴。
席薇要崩潰了。
羅南就咳了一聲。
「不用緊張,排除掉一些硬體問題,其實我還挺喜歡這一掛的。」
墨拉收回手,指尖輕輕捻動,卻又向席薇嘟嘟嘴:「你的底子不錯,就是排毒養顏的功夫不到家。回頭我們可以交流皮膚保養經驗,保准讓其他人羨慕到死。」
真論皮膚緊緻光潔,身為超凡種的墨拉,即便不是肉身側,也有傲視一切世俗明星的底氣。
席薇憑藉女性的敏感,早察覺到這一點,也確實羨慕,可她寧願沒聽到這些話。
羅南皺眉,不得不挑明態度:「席薇姐我很尊重的,別開玩笑。」
墨拉這才收回視線,依舊笑著,用剛剛撓席薇下巴的手指,點了點羅南胸口,似乎在嘲弄他為了表明態度,那一點點的口是心非。
不過,她的身軀,卻是在一點、一點的節奏中,重新向羅南趨近:「我對個人化、真實性的渴望,你肯定能理解。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聘來的所謂專業人員,自作主張地玩小聰明,為了所謂的熱度,搞那些莫名其妙的鏡頭語言,用魔鬼剪輯曲解真實,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有一個殺一個,有一百個,殺一百個附帶全家!」
她看樣子,有點不勝酒力了,手指戳啊戳的不夠力,乾脆又讓下巴點在羅南肩膀上,用最親呢的姿態,說著最狠的話。
然後大笑,幾乎要笑倒在羅南的懷裡。
當然,周圍但凡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里世界成員,就沒有一個能笑出來的
好像已經被颱風尾掃到的吉商,很想現在就告辭,然後有多麼遠,跑多麼遠。
但轉念再一想,連這種話也沒膽子說出來。
羅南不怕,而且有些不滿:
「你威脅我?」
墨拉就把頭面悶在羅南胸口,頭也不抬:「怎麼會,這是態度真誠的懇求啊!」
說著,她就在羅南只穿了一層薄T恤衫的胸口上,用力親了一口,嘖然有聲,留下了清晰的暗紅唇印。
周圍那些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二代、幫閒還有氣氛組成員們,一發地起鬨,還有嬌嗔、怪叫夾雜其中。
氣氛倒是愈發地熱烈。
「近岸炮台」的聚會,在絕大多數人心滿意足的情況下結束了,過程中不少亮點,也不乏話題。
就是核心人物的心情,一個個都相當複雜,而這些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下半夜,人去樓空。巨大的玻璃框架主體建築,也熄滅了燈火,連基本的亮化都抹去了,在厚重雲層主宰的天空下,如同一頭筋疲力盡的巨獸,陷入了沉眠。
而就在這頭巨獸已然空蕩蕩的體內,一個人影慢悠悠的遊走。她走過已經拆卸了鐵籠格鬥場的宴會廳中心,並不停步,徑直來到稍微偏離中心、曾經安放過吧檯的位置。
這裡曾經是最核心的談話圈子,聚會中幾乎所有的核心人物都曾經來到這裡。
就在這兒,她伸出手指,似乎無意識地在昏暗無光的空氣中切割抹畫。
但事實上,恍如黑寶石般的指甲尖端,所划過的每一個點位,都有記憶中的人影映像投射。而在她的腦海中,也有對應模擬的殺意吞吐,讓那些記憶中的幻影,在指尖生滅。
在這裡駐留了幾分鐘,她又轉身,來到建築最前端、位居大海之上的玻璃幕牆後面。
大約就是幾個小時前,羅南站立的位置。
在這兒,她什麼都沒做,只是看著外面似乎比建築物內部還要光亮些許的大海,看這黑緞般的海面往來起伏,一站就是將近半個小時。
漸漸地,夏城的夜幕幾乎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大海的遠端正有新的色彩,隱隱約約地透出來。
與之相呼應,她在建築物內部的心情,也滋生出了新的元素。所以,她伸出手敲了敲玻璃。在空蕩蕩的會場內,沉悶的敲擊聲似乎都能夠盪起回音。
「過來。」
短暫的靜默之後,宴會廳的大門處,響起了清脆的高跟鞋擊地聲。星空會所名義上的主管、仍處在受監控狀態的孫嘉怡,舉步向這邊來。仍然是與昨晚一樣的裝扮,應該也是一夜未眠,卻依舊精神煥發。
孫嘉怡很快來到近前,欠身致意:「墨拉女士。」
而下一刻,她就被揪著領子往前拽,衝過了墨拉身側,一頭撞到了玻璃幕牆上。
孫嘉怡悶哼一聲,並不僅僅是因為面部撞到了玻璃幕牆,也因為墨拉的手掌順勢就插入了她敞開的衣襟,迎著胸肌的弧度用力捏合。
同時她整個人都被壓在幕牆上,墨拉就在她身後環起手臂,內合的力量擠迫她的皮肉還有肋骨,幾乎擠出了她胸腔內所有的空氣,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這種情況下,墨拉身軀與她背脊貼得更緊。而在熹微天光逐漸漫過的玻璃幕牆後面,這般姿態也是親密又曖昧。
事實上,墨拉的唇瓣確實以格外溫柔的姿態,輕輕從她脖頸與耳廓上划過,似乎還在嗅聞她肌膚上的香水氣息。
只是,響在孫嘉怡耳邊的聲音,就和她已經咯咯作響的肋骨一樣透出冷酷無情的味道:
「給我接水箱。」
稍稍一頓,墨拉繼續道:「我知道,你不久前和他通過專線聯繫身處險境,我可是超敏感的。」
孫嘉怡原本幹練嫵媚的面孔已經漲成了青紫色,在墨拉毫無緩和餘地的強勢擠壓中,整個身體開始抽搐。她不僅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連控制手指尖的能力都要喪失掉了。
虧得她配帶的專線通訊工具,具備意念操控的功能。兩秒鐘後,通訊信號發出,並且很快被接通。
通是通了,對面卻很快發現不對,保持了沉默,直到這邊發聲:
「嗨,小水母。這裡是墨拉和你講話。」
對面仍沒有回應。
墨拉發問:「你在打聽我的消息?」
「我對你沒興趣。」對方終於開口了,極度微弱的聲音,就像蚊子在哼哼。
「那就是今天和我碰面的那位有人出價了?坦白點兒,說不定我心情好,看在大家曾經共事的份兒上,告訴你一些和他打交道的經驗,讓你少走彎路。」
對面這次只靜默了很短時間,就道:「價格很高,很多渠道什麼經驗?」
墨拉用另一手,輕輕划過孫嘉怡細滑卻又抽搐顫抖的頸部,慢條斯理地回應:「嗯,讓我想想,就像觸碰海水裡的氣泡,看似破滅了一層,其實毫無意義。你在深海里慣了,就算沒能抱上波塞冬的大腿,應該也能體會到這感覺。
「在大海里還能沾點濕氣呢,可昨晚上,就差和他滾床單了,結果連死皮組織都沒摳下來感覺和他根本不在一個時空。」
對面又陷入沉默。
墨拉卻沒有這麼輕易放過他:「喂,你,你們,是想把我當槍頭子使,坐山觀虎鬥,然後趁虛而入嗎?」
「沒有。」
「呵呵,希望如此。和那個摸不清心思的小傢伙打交道超累的,我可不願意讓人在背後捅刀。承認吧,這次就是你們的錯!」
「」
「所以,給我一顆海青花種子。」
「你用不到它。」
「送人啊,對其他絕大多數女性來說,這可是排毒養顏的聖品,無法拒絕的禮物。」
「好。」
「說定了,請儘快發貨。次日達的話,會給好評哦!」
通訊斷開。
目的已達到,墨拉卻並沒有鬆開箍著孫嘉怡的手臂,兩人依舊前胸後背相貼,交換著體溫和氣息。
墨拉的語氣也愈發溫柔,甚至有閒輕齧前面成熟美女的耳珠:「到現在還撐得住,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呢。你的身體也很有趣我們可以抽空,一起研究一下。
「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
墨拉終於鬆手。
孫嘉怡本能地吸一口氣,可轉眼間,內外壓差的強勢轉換,便讓她嗆咳著癱倒在地上,口鼻中更是有大量血沫嗆出來。
她的胸口也在往下滴血,劇烈起伏的胸膛,已經血肉模糊。
剛才墨拉聊天的時候,閒著無聊,騰出了塗抹黑寶石釉彩的大拇指,穿過皮肉還有肋骨的間隙,在她胸腔里打著轉玩兒,創口距離她的心臟也只剩下兩公分的距離而已。
不過此時,創口處的血肉,正在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長出肉芽、貫通血管,填補復原。
墨拉對此並不關心,轉身離開。
但很快,她聲音又在空蕩的會場內響起:
「兩件事。第一,有我在的時候,不要去聯繫水箱那種危險的傢伙,就算你沒有惡意,我也會很擔心。
「第二,做一個莫得感情的掮客,沒問題。但還要想著多方討好、左右逢源,就太過分了。你應該是讓人厭惡的反角所以下次我聊騷的時候,不用你出來做好人。
「對了,海青花種子的培育開銷,由你買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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