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袁春秋和樊政去縣委組織部,厲元朗是知道的。
水明鄉政府巴掌大點的地方,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樓上放個屁,樓下都能震個跟頭。
誰有個風吹草動,不超過五分鐘,就會傳揚得全樓盡人皆知,就連門口賣菜的小販,多少也能清楚個大概。秘密,在這棟樓里,無處躲藏。
厲元朗也有上進心,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誰不希望更進一步?
肖展望意外自殺,空出來的鄉長之位,厲元朗看到了機會。作為常務副鄉長,按理說是第一順位繼任者,可他不是黨委委員的身份,自然缺失優勢,一下子滑落到袁春秋和樊政後面。
偏偏這二位都對鄉長職位不感冒,原因無二,怕步肖展望的後塵,有命當無命享。
畢竟水明鄉和縣委組織部相隔上百里地,消息不可能傳的這麼快,厲元朗在辦公室里焦急地來回畫圈,實在憋不住,就給金勝打了個電話,試探他的想法,還有支持力度。
金勝也沒隱瞞,實話實說:「元朗,我不同意你接任鄉長,這也是方書記的意思。」
厲元朗心裡頓時一沉,別不是聽錯了吧?金勝可是他在甘平縣最為倚重的領導,他怎能在這麼關鍵的晉升問題上採取阻撓方式呢?
金勝語重心長的說道:「元朗,你和天侯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你們兩個功不可沒,尤其是你。天侯折戟沉沙在水明鄉,我不想你也出現意外。水明鄉的局勢太複雜了,複雜到超乎我的想像。元朗,我跟你透露一個底,剛才張全龍找我匯報肖展望自殺案的進展情況,法醫在他的胃裡發現大量的毒~品,肖展望胳膊上好幾處針眼,說明他吸粉有日子了。說實話,我不相信肖展望會是癮君子,一定有人故意設局害他,這個人不用問是誰你也能猜出來。他的能量太大,省裡面有強有力後台,以我的實力撼不動他,估計廣南市都對他無可奈何。他現在不僅僅趕走他的對手,而是下狠手置人於死地。元朗,聽我一句勸,惹不起咱躲得起,我會儘快把你調離水明鄉,離開這個吃人的是非漩渦。」
聽得出來,金勝是出於保護厲元朗的目的,才不同意他出任鄉長的。
可是厲元朗卻不這麼認為,他正氣凜然的說道:「縣長,感謝您對我的愛護,也理解您的良苦用心。馬勝然之所以敢對肖展望下死手,那是因為肖展望原來是他的人,當了鄉長之後翅膀硬了,敢跟他對著幹,挑戰他的權威。而我不一樣,我會避其鋒芒,以柔克剛,敵人在明面,我在暗面,我有信心和他周旋。還有就是,這些日子我下去走了一大圈,已經找到振興水明鄉經濟的良方,就是大力發展農副產品和山產品的加工業。縣長,水明鄉是您實現全縣經濟騰飛的關鍵節點,這裡如果是死水一灘,對您的宏偉大計將會產生嚴重製約和影響。所以我懇請縣長重新考慮,給我一次機會,也給水明鄉一次機會。」
厲元朗說的懇切,只是金勝猶豫不決,思慮良久才說:「元朗,你是水書記未來女婿,也是我的至親好幫手,我真不想你去冒這個險,更不好向水書記交代,我看還是算了。你若真想在下面鍛煉,我會安排你去其他鄉鎮,擔任鄉鎮長甚至書記都行。水明鄉就交給馬勝然折騰吧,他都快六十歲了,離退下來的日子不遠,等到這塊絆腳石挪走,你再回來也不遲。」
無論厲元朗如何規勸,金勝始終不為所動,堅持他的決定,不給厲元朗這個機會。
沒辦法,厲元朗說不動金勝改變主意,正鬱悶著呢,王祖民那個電話適時打進來,劈頭蓋臉就問他一句話:「元朗,水明鄉鄉長的位置現在成了燙手山芋,你敢不敢接?」
厲元朗猶豫都沒猶豫,當即表態:「部長,我接。」
王祖民沒有想到,厲元朗會答應而且回答的這麼果斷這麼堅決。和前怕狼後怕虎的袁春秋樊政二人比起來,厲元朗的做法令他心生敬佩。
只是,王祖民知道方玉坤和金勝是持反對意見的,便給厲元朗出主意:「金縣長那裡你走不通,我勸你找一個人,也許他能幫得上忙。」
「誰?」金勝的反對,厲元朗感覺希望渺茫,真想不起來誰會勸得動金勝改主意。
「鄭海洋鄭部長,你讓他出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鄭海洋?貌似他和金勝沒交情,他的話金勝會聽?
不對,厲元朗突然眼前一亮,他明白了,姜到底是老的辣,王祖民這是棋高一著,自己怎麼就沒想到。
鄭海洋是沈錚的人,方玉坤也是沈錚力保當上這個縣委書記的,二人同穿沈錚這條褲子,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由他出面去找方玉坤談,方玉坤或許能給這個面子。
於是在王祖民的提醒下,厲元朗撥通鄭海洋辦公室的電話,沒有客氣直接說了他的想法。
鄭海洋語重心長的說:「元朗,我佩服你的勇氣,可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水明鄉的鄉長不好當,這是在懸崖邊上跳舞,是把你放在火堆上烤,你真做好準備了?」
「是的鄭部長,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試一試。」厲元朗十分堅定地回答。
「好吧元朗,我知道了。」掛斷厲元朗的手機,鄭海洋自言自語嘀咕道:「厲元朗,我沒有看錯你,你小子是個人物,看來,水明鄉的蓋子也只有你才能揭開。」
隨即,他拿起桌上紅色話機,撥了幾個數字,打過去後說道:「玉坤,你那裡有客人嗎?」
方玉坤回答說:「是老鄭啊,我這裡有人,要不你十分鐘後再過來。」
他沒有說謊,此時,何永志和張全龍正在他的辦公室里匯報肖展望的事,方玉坤讓他們儘快查出結果,到時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將真相公布於眾。
市里給限期定案的時間是三天,其實現在也差不多出結果,肖展望自殺完全坐實,只是關於他是癮君子這一條,何永志請示方玉坤,用不用公布出來。
「這個能說麼。」方玉坤臉色微微一沉說:「一個鄉長吸粉,這事傳出去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們?打死也不能說,一定要保密。」
「是,方書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何永志見方玉坤端起茶杯喝水,識趣拉起張全龍離開書記辦公室。
沒隔多久,鄭海洋邁著方步進來,方玉坤免俗套直截了當問他的來意。
鄭海洋便將厲元朗有繼任水明鄉鄉長的想法說出來,方玉坤搖晃著腦袋否決道:「這事我和金勝縣長已經溝通過了,我們兩個都不同意他去蹚渾水。」
「方書記。」鄭海洋沒有正面回答卻問起另一個話題:「今天你和金縣長去廣南市,除了水書記,紀委的徐書記是不是也在場。」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方玉坤心裡腹誹,準是鄭重那小子報了信,不然鄭海洋不可能知道這麼快。
「海洋,你有什麼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方玉坤說道。
「水書記專門把徐書記叫來,按說他一個紀委書記是管幹部貪腐的,肖展望死了,犯不著讓紀委書記作陪,我認為水書記這是在向你和縣委釋放出一個信號。」
「什麼信號?」方玉坤端起茶杯正要喝水,被鄭海洋這句話吸引到注意力,不解問他。
「水書記是想要徹底揭開水明鄉的蓋子,而厲元朗作為他未來的女婿,正是撬動這個蓋子的合適人選。水書記不可能明著提出厲元朗上位,他這是採取迂迴策略,就看你能不能讀懂他的意思了。」鄭海洋認真分析道。
方玉坤低眉垂目思緒良久,不住點頭道:「海洋,你說的還是真有道理,水書記真是用心良苦。」
二人正說著話,這時卻見林木笑眯眯的敲門進來,還煞有介事的說:「我不請自來沒有打擾你們說話吧?」
「林書記客氣」。鄭海洋慢悠悠站起來告辭,該說的都說了,沒必要留在這裡。
方玉坤握了握林木的手,拉他坐在沙發上並開玩笑說:「是什麼風把林木書記吹到我這裡來了?」
秘書小蔣馬上進來,他本來坐在外面就是負責攔人的,剛才憋了一泡尿,剛從廁所出來,就見林木在場,感覺自己失職,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林木卻幫他解圍,說看見小蔣去衛生間,就沒讓他通知,自己擅自闖進來,希望方書記別見怪。
方玉坤當然和林木客氣了一聲,等小蔣泡完茶出去後,便問林木書記有何貴幹?
林木摸著稀疏卻發亮的幾根頭髮,說他是請方玉坤同意,想把自己秘書孫奇外放到鄉鎮工作。
目前全縣鄉鎮的人員配置基本上處於飽和狀態,想要找個空位置還挺有難度的。
「方書記怎麼就忘了,水明鄉不是還缺著一個副鄉長嗎?」林木提醒道。
「應該不缺吧,缺的是鄉長。」
「呵呵。」林木微微一笑說:「厲元朗接任鄉長,他的常務副鄉長不就空出來了嗎。」
林木的表態支持,大出方玉坤所料,原本還在糾結到底用不用厲元朗,這一回,他是徹底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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