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一路走到山頂,再無阻礙。
眼前有一座巍峨木樓,通體由罕見紫木打造,上面甚至還在浮現紫色的煙雲,將這座木樓映照得如同仙人居所一樣。
各大修行宗門對於自家用以供奉歷代祖師牌位的地方稱呼不同,但用處一樣。
這是一座宗門的臉面,有點類似於軍中大纛,有著凝聚人心的作用。
但也和軍中大纛一樣,一旦倒塌,人心離散,臉面皆無。
紫葉洞立宗不知道多少年,這一座紫氣樓從未被任何外人毀壞過,也沒有人不請自來能走到這裡。
陳朝看著那座巍峨紫樓,沒有急著往前走。
這趟上山,有些許多意外。
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紫葉洞既然是打定主要要將自己留在太玄山上,那就不該是之前那樣的阻攔,即便是那位紅霄真人不願意涉險,也該是整座紫葉洞的忘憂修士一擁而上,而絕不該是之前那般的添油戰術,一個接著一個。
這是陳朝有些疑惑的點。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座紫氣樓之前,陳朝也就不用如何去想了,一切事情,到了此刻,都會有個答案。
那座紫樓里,終於走出一人。
正是紫葉洞洞主,紅霄真人。
這位道門大真人,和當初去神都挑釁的時候相比,境界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如今他已經貨真價實的是一位忘憂盡頭的強大人物。
紅霄真人看著陳朝,漠然道:「鎮守使真是好大的官威,擅闖我太玄山,殺我門人,難道是打定主要要覆滅我紫葉洞的道統嗎?」
陳朝瞥了一眼這位紅霄真人,笑道:「真人此言差矣,本官不過是幫著山水宗上山討個公道,誰知道這紫葉洞的修士好似脾氣都不太好,動不動就要出手,本官這也是迫不得已。」
「討個公道?山水宗無人了嗎?需要你們大梁來此橫插一腳?」
紅霄真人盯著陳朝,冷笑道:「此事,大概和大梁沒有什麼關係吧?」
陳朝說道:「若是依著真人這麼說,那就大概真是沒什麼關係。」
「那鎮守使大人殺我紫葉洞門人一事,又該怎麼說?」
紅霄真人臉色難看,如同寒霜。
陳朝笑道:「本官上山,那守山的道友們就要對本官出手,本官沒法子,只能還手,誰知道他們如此不經打,一不注意就打死了幾個,之後在山道上也是這般,本官原本打算和他們好好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好似沒有人願意聽本官說話。」
紅霄真人冷笑道:「鎮守使大人還是一如當年,生了一張好嘴。」
陳朝微笑道:「現在拳頭也大了點,便想著說話好歹有人要聽的,誰能想到最後也沒人聽。」
「不過如今既然見到了真人,就還是想好好和真人談談正事,不知道真人能不能聽聽?」
陳朝盯著眼前的紅霄真人,眼神玩味。
紅霄真人淡然道:「鎮守使大人可以說說。」
陳朝笑道:「先說當年之事,夏氏覆滅,朝廷在夏氏里找到許多紫葉洞的修士,這幫人在神都做什麼?是攪亂我大梁的天下,這件事,這些年本官一直都沒找紫葉洞的麻煩,倒不是忘了,是想著真人自己悔過,補償一二嘛,但好像真人也並沒有生出什麼悔過之心啊?」
「除去此事之外,更漏山如今山水宗已經送給大梁作為嫁妝,本官來取走,真人以為如何?」
紅霄真人平靜道:「說了這麼多,還是想要覆滅我紫葉洞而已。」
陳朝針鋒相對,「真人不打算給更漏山了是吧?」
紅霄真人譏笑道:「你當真以為我紫葉洞是軟柿子,想如何拿捏就怎麼拿捏?你上山殺我如此多門人,還想我們善罷甘休?」
陳朝眯了眯眼,忽然道:「其實本官也不想說這麼多廢話,既然紫葉洞一開始就是想殺了本官,那本官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本官上山,也是想要出口氣。」
這些年,陳朝是覆滅過不少宗門,但都有理有據,紫葉洞也是其中之一,當初做過算計大梁的事情,那不管過了多久,這件事都還會在,既然在,就要找回來。
大梁,或者說是陳朝,決不允許欺負過大梁的人或宗門,一點代價都不付。
紅霄真人譏笑道:「鎮守使大人還是個真小人,倒是坦誠,不過為此把命都丟在這裡,只怕是有些不值得。」
陳朝笑了笑,說道:「這一路上山,本官都在想,你這座太玄山要用什麼手段來攔本官,是那些個不值一提的忘憂修士,還是那個修行了什麼破秘法,便覺得自己大概能和本官一戰的陸初?抑或是你這位忘憂盡頭的道門大真人,真有什麼手段自信能攔下本官?仔細想想,你要是有這個自信,大概最開始就不會這般出手了,有你牽頭,帶上陸初等人,勝算會更高,可你始終不曾這樣,那就說明,即便到了現在,真正要出手的人,也還不是你。」
這趟登山,走得過於順利,陳朝是絕不會不去想想為什麼的。
紅霄真人有些意外,「看起來你能活到如今,還真不是只靠拳頭。」
陳朝一笑置之。
「那樓里大概有位真正的前輩高人?」
陳朝隨口一問,然後看著紅霄鎮人的表情,很快便得出答案,點了點頭,所料不差了。
像是紫葉洞這樣的宗門底蘊,的確不是如同表面上那麼簡單,山中是真正有高人的。
紅霄真人面無表情,側過身子,朝著那座紫樓微微躬身,「師叔祖,有勞了。」
聽著紅霄真人的師叔祖三人,陳朝微微蹙眉,紅霄真人已經是這紫葉洞輩分最高的存在,他口中的師叔祖,輩分要比他高不止一輩,只怕是有些趨近於開派祖師的弟子或是再傳弟子那一輩了。
這紫葉洞裡還有這麼個老怪物?
陳朝倒是有些意外。
很快,那座紫樓里,走出一個少年道士,那道士身著一襲雪白道袍,容貌和少年無異,但是一雙眸子裡,倒是滄桑無比。
那少年道士朝著陳朝打了個稽首,笑道:「貧道玉虛,見過鎮守使大人。」
玉虛道人?
陳朝眯了眯眼,之前看過紫葉洞的卷宗,就連開派祖師陳朝都知曉,但印象里卻沒有這麼一號玉虛道人的存在。
陳朝笑問道:「真人是那紫葉真人的弟子?」
紫葉真人,便是紫葉洞的開派祖師,如今的那座紫樓里,這位真人的牌位自然在最高處。
玉虛道人微笑點頭道:「貧道是師尊晚年所收之弟子,也就是關門弟子了,不過這些年一直在山中修行,世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陳朝微微點頭,關門弟子一說,像是陳朝就沒那麼在意,寧青念不見得是資質最好的,但陳朝只是覺得此生有兩三個弟子也就差不多了,所以才決意讓寧青念成為關門弟子。
而對於那些修士來說,尤其是在宗門裡擔任重要職務,甚至是擔任宗主的修士來說,這關門弟子一事上,肯定都得精挑細選,因為往往對關門弟子寄予厚望,不僅會將壓箱底的手段都毫不保留的傳下,還會將其視作這一脈道法的接班人。
換句話說,關門弟子在許多宗門都是會成為下一任宗主的人選,而並非是大師兄。
不過這位玉虛道人興許是更為在意修行,所以並未成為那二代洞主,反倒是一直苦修到如今。
陳朝問道:「真人已然跨過忘憂盡頭了?」
玉虛道人搖頭道:「何來這麼容易?」
陳朝嗯了一聲。
玉虛道人輕聲道:「不過鎮守使大人這般年輕,便已經到了這個境界,只怕若是再修行些年,肯定能看到那個境界的風景的。」
「那就借真人吉言了。」
陳朝自嘲一笑,「真人好像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本官大概是沒那個機會了?」
玉虛道人嘆氣道:「貧道也不願意如此,只是事已至此,好似也沒別的法子了啊。」
陳朝笑了笑,「既然如此,真人為何還不出手,在等什麼?」
玉虛道人微笑道:「覺得和鎮守使有緣,所以貧道想要和鎮守使多聊幾句。」
陳朝恍然大悟,笑道:「難道真人不是在等那陣法運轉?」
玉虛道人一怔,看向陳朝,眼裡生出些讚賞神色,「鎮守使果然是少年英才啊,這都能看出來?」
陳朝淡然道:「之前上山,出手幾次,便發現氣息運轉逐漸緩慢,大概是這山中陣法運轉,便有牽引本官氣機的能力,真人這會兒不出手,就是打定主意在等本官的氣機和那陣法牽引再緊密一些,到那個時候,本官就算是不跌境,戰力也要下降好幾分是吧?」
玉虛道人哈哈一笑,拍掌道:「不錯,既然鎮守使凶名在外,貧道也很難不害怕啊。」
陳朝笑道:「真人修道不知幾百年,也還如此小心翼翼,怪不得能活這麼長。」
玉虛道人微笑道:「貧道又不是鎮守使這等的天才人物,行事自然要加點小心了。」
陳朝一笑置之。
只是動念之時,腰間已經出現了那柄雲泥。
之後他微微抬頭,看著天幕。
紫氣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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