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雨,雖說暫不停歇,但漢子也已經不再害怕,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個年輕人身後,想著之前說的那些話,其實已經十分後悔。
看著甲板,要是這裡有個縫兒,他恨不得就直接從這裡鑽進去了。
而遠處的船艙那邊,婦人抱著熱氣騰騰的魚湯,進退為難,在她身邊的青兒,則是好似有些失神。
陳朝看著距離自己咫尺之遙的那場風雨,說道:「不必害怕,護著你們,本就是我的職責。」
陳朝轉過頭來,看了看這個滿臉慚愧的漢子,笑道:「也就是我,要是真是那種腦子壞掉的文人墨客,老哥你這也就救下人了。」
漢子尷尬地揉了揉腦袋,小聲開口,「也沒想到您比仙人還要仙人啊。」
陳朝還沒來得及說話,青兒已經抱著魚湯走了過來,伸手遞給眼前的陳朝,陳朝有些後知後覺的伸手,喝了一口,到底還是稱讚了一番。
青兒一言不發離去,只是臉頰好像是有些紅暈?
漢子則是默默嘆了口氣,作為過來人,他反正很清楚,自己這閨女以後不知道有多長時間,都會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牽腸掛肚了。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眼前這位,這神鬼莫測的手段,誰會看著他無動於衷?
恐怕是沒有的。
陳朝問道:「遇到那巨魚的幾率大嗎?」
對於漁民來說,遇到那些巨魚,只是一次,便幾乎相當於在鬼門關走一趟,但對於那些修行有成的修士來說,其實那些巨魚,並不見得如何可怕。
如果漁民出海動不動就要遇到那些巨魚,而那些巨魚也要襲擊漁民,那麼陳朝只怕就要組織修士出海對那些巨魚進行圍剿了。
過去那些年,從來是那些尋常的百姓在供養著這世上的修士們,可到了如今,事情其實已經悄然改變。
修士要為他們弱小的同胞做些事情了。
漢子搖搖頭,「很難,十年八年都遇不到一次,和海上的風浪比起來,海龍王都不算什麼事。」
出海遇到風浪的幾率比遇到海龍王的幾率高太多了。
陳朝嗯了一聲,看了一眼遠處的驚濤駭浪,問道:「今天還打漁嗎?」
漢子苦笑道:「要不是有您,今天就都死在這裡了,還打什麼漁。」
陳朝笑了笑,說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不過我真得走了。」
漢子聽著這話一怔,張了張口,有些話想說,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好這麼看著陳朝。
「放心,我走了你們也死不了。」
陳朝一躍,跳到之前的那條小船上,那根麻繩就此斷開,小船朝著海浪而去,卻沒有被浪掀翻,而是硬生生打開一條道路,讓海浪只在小船兩邊呼嘯。
站在船上,陳朝看著那邊漁船,漁船此刻仍在風雨之外。
「喝了你們一碗魚湯,送些禮物給你們。」
陳朝在船上淡淡開口,而後海面上驟然撞出一條條大魚,紛紛落向那條漁船。
這一幕,落在那漢子眼裡,就是實打實的曠世奇觀。
很快,一條漁船,都堆滿了魚。
幾乎都無處下腳。
漢子感激涕零。
陳朝只是揮了揮衣袖。
一道磅礴氣機起於海面,如同潮水,朝著那條漁船拍去,只是瞬間,漁船便朝著前方掠走,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會直接到岸。
陳朝站在船上,微微招手,而後轉身,就此進入風雨之中。
海面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巨大風浪,其實讓不少漁船都遭了難,尤其是那些離著那片霧氣更近的漁船,就更是如此了。
在外圍的還好,倖免於難。
陳朝在風雨里不斷前行,遇到傾覆的漁船,要是還有倖存者,便都送著離開,一番折騰下來,人數也在數十人左右。
只是救起來的有數十人,沒救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陳朝心情有些沉重。
只是隨著越發離得海岸遠了,這種感覺才有稍微緩解。
這會兒的風雨忽然消散,海面上的驚濤駭浪也已經不存,只剩下平靜。
海風吹過陳朝的衣衫,有些獵獵作響。
但陳朝還沒看到那道所謂的白霧。
在那些傳說里,想要進入那片仙海,就要渡過白霧才行,但過去很多年,沒有踏足扶雲境界的修士,只有一個人成功渡過了這片白霧。
那個人叫無恙。
而如今陳朝已經越過那個境界,他並不擔心這種事情。
遠處的海面忽然起了些漣漪,一條巨魚緩緩出現。
它實在是太大了,兩邊的魚鰭幾乎都有尋常的大船那麼大,整個身軀打眼一看,只怕已經超過了百丈。
陳朝微微蹙眉。
他雖然讀書不多,但也記得世間曾有一篇流甚廣的道祖文章里便記載所謂的北海里有過一種大魚,叫做鯤。
其中道祖用不知其幾千里也來形容。
不過所謂北海,如今根本都不知道在何處,至於那般大的魚,也從未有人真正見過。
更何況之後那位道祖還說那條巨魚會化成大鵬。
眼前這條巨魚,雖說比之前他在漁船上見到的那一條要大得多,但是比起來傳說中的那條巨魚,就又不是一個大小了。
不過陳朝還是很快便眯了眯眼,因為他在那條巨魚臨近之時,看到了魚背上竟然站著一個中年道人。
那道人一身灰色的道袍,留著些鬍鬚,頭戴蓮花冠,手中有一把拂塵。
這打眼一看,就和那所謂的仙人,真的沒有半點區別。
陳朝站在小船里,看著那條巨魚慢慢來到自己身邊,然後懸停,直到自己距離那個中年道人已經相差不遠,兩人只怕已經不足數丈距離。
中年道人看向眼前陳朝,陳朝也在看著他。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沒有急著說話。
過了片刻,灰袍道人這才緩慢開口,「你塵緣未斷,貧道勸你,還是不要再往前了。」
陳朝聽著這話,笑了笑,「道長怎知我塵緣未斷?」
灰袍道人說道:「修行到了你這般的境界,但仍舊放不下那些尋常人的生死,費時費力這般做,如何能說得上是一心一意要去往大道前行?」
陳朝微微蹙眉,「難不成修行一事,就是要斷情絕性?」
灰袍道人淡然道:「苦海一境,便已經說透了,你若是放不下,到彼岸之路,便無比難,你難道不知?」
陳朝搖頭笑道:「晚輩這一生修行,牽掛太多,可也依舊走到如今這一步了。」
灰袍道人漠然,「雖說你或許因為機緣巧合能到忘憂盡頭,但之後的那一步,跨不過,即便你這般年輕。」
說起年輕的時候,灰袍道人的雙眸里閃過一絲欣賞,像是陳朝這樣年輕,便到了這個境界的,即便是在那邊,也罕見。
只是這是好事,也是壞事,經歷太少,就不知曉大道真理,之後若是不能頓悟,也難免要在原地蹉跎。
陳朝問道:「道長,這過不過仙海,是道長一言而決?」
灰袍道人看了陳朝一眼,淡漠道:「你若堅持,貧道也不會擋著你的路,但你須知曉,貧道代表著的,是一處真正的好去處,若貧道看不上你,不接引你過去,你只會死在那白霧下。」
陳朝微笑道:「這倒是不勞道長操心,聽說這好像也有人在這個境界跨過那道白霧的吧?」
聽著這話,灰袍道人沉默片刻,皺眉道:「那不是一回事。」
無恙的事情,他自然知曉,並且也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時無恙本來穿過白霧之後,就該去仙島那邊,尋一宗門修行,但他始終停留在外圍,最後雖說還是破境,再次離開,其實也不算壞了規矩。
但當時他過白霧之時,依著他那個狀態,其實很難,要不是有人暗中相助,絕不可能。
不過那樁事情既然不符合規矩,那也沒有人會點破。
在灰袍道人陷入沉思的時候,陳朝其實也在根據灰袍道人的這些言語來獲取訊息,眼前的這道人,更像是某些宗門下山收徒的存在,看著天賦不錯,適合的渡海者,就收入宗門,還可以帶著進入白霧,這豈不是就少了許多風險?
不過在眼前這位灰袍道人看來,自己就是那種不適合的人了。
陳朝對此倒是也不在意。
「你既這般執迷不悟,那就好自為之吧。」
灰袍道人丟下一句話,便要催動身下巨魚調轉身形離開。
「道長,剛才的風浪,是道長為之吧?」
陳朝忽然開口。
「不錯,不過是試你,可惜你塵緣未斷,滿是紅塵意。」
灰袍道人搖頭,還是有些惋惜。
「且慢。」
聽著身後響起陳朝的聲音,灰袍道人原本以為他是要再次相求,卻沒想到陳朝卻說道:「既然如此,道長便不要走了。」
「如何?」
灰袍道人有了些怒意。
陳朝平靜道:「替死去的漁民討個公道。」
「笑話,這群尋常人,死便死了,有什麼公道可言?」
灰袍道人怒極而笑。
陳朝看著眼前的灰袍道人,挽了挽衣袖,「你還要說這種話,才真是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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