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光,在頃刻間掠過大梁的長平州,而後以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掠過了新柳州全境。
在北地上空,拉出一條黑白交織的流光。
修士們仰頭而觀,都被這恐怖的氣機波動震撼得無以復加。
如今已經改名請月山的山頭之上,山主離棠仙子仰頭而觀,神情複雜。
之前消息已經傳遍大梁,妖帝南下,劍宗宗主出手落敗,之後那位大梁的年輕鎮守使出手與其激戰。
如今一看,這條流光,就是那位年輕武夫和妖帝正在激戰了。
只是這個時候,看這個樣子,好像是那位幾乎可說無敵的妖帝,被那位年輕鎮守使,正在驅趕著離開大梁疆域。
這種事情,遠比妖帝南下更讓人覺得震撼。
那個年輕鎮守使才多大年紀,怎麼便有了和妖帝一戰的能力,有一戰的能力也就算了,為什麼好似還能壓著妖帝打?
離棠仙子搖搖頭,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顧自輕聲道:「真是的,非要讓世間男子見了你都自慚形穢?」
陳朝越出彩,便越容易在某些女子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那些女子不見得都想和陳朝在一起,但既然見過了這麼出彩的男子,再去選別的男子的時候,就真是怎麼看都看不上眼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
兩道流光很快便來到了北境長城的城頭上空。
北境長城雖說當初並沒有發覺妖帝南下,但如今大梁那邊的消息愈演愈烈,他們不是聾子,自然就算後知後覺也是知曉了。
此刻流光掠過,一眾將領都登上城頭,看著那道流光朝著漠北深處而去,震撼得無以復加。
李長嶺脾氣最是急躁,這會兒看到那道流光掠過,就急不可耐地問道:「大將軍,要不要發兵?」
寧平轉過頭看向這位騎軍主將,滿臉疑惑,「李將軍難道是想追殺妖帝不成?」
李長嶺重重點頭,正有此意。
寧平伸手扶著額頭,實在無奈,「李將軍,妖帝這樣的境界,就算是本將軍這會兒過去,也只有送死的份,李將軍即便點百萬大軍,妖帝想走,你還攔得住不成?」
世間的大修士從來如此,漫說是已經跨過忘憂,到了扶雲境的妖帝,就說是忘憂盡頭,若是沒有同境的修士拖著不讓走,再多的大軍,都是徒勞,因為註定留不住。
李長嶺不說話了,他的確只是一時激動,所以說話有些不過腦子,這會兒冷靜下來,只覺得有些臉紅。
高懸比較理智地問道:「大將軍,依著你看,是妖帝在敗退嗎?」
這個問題其實問出來的時候,高懸就已經有了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即便身為人族,也不得不承認妖帝的強大,那種強大,早就深入無數人的腦海里,他們實在不能相信,陳朝這個年紀,就能擊敗妖帝。
寧平沒說話,這種事情,他也說不好,畢竟妖帝太強,而且那個境界的戰鬥,早已經超出他的認知。
最後他只是輕聲說道:「希望陳朝那小子能平安歸來就好,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的。」
寧平說話的時候,高懸已經看向城頭那個安靜的女子,她安靜地看著遠方天幕,臉上沒有擔憂的神色,看著就像是在看尋常的風景,而並不是自己在意之人此刻正陷入生死一線之間。
或許這才是她為什麼能區別於大部分其他女子的緣故吧?
兩道流光撞入漠北深處,最後在斡難河那邊墜落。
妖帝立於斡難河一側,身後就是妖族王城,而陳朝在另外一側,身後是曾經屬於人族的漠北三萬里。
這兩人隔著一條斡難河,在這裡對視。
曾幾何時,當初的那位大梁皇帝,就是站在這裡,跟這位萬妖之主對峙,爆發一戰。
妖帝抬頭看了一眼遠方天幕,然後笑著看向陳朝,「膽氣真足,深入漠北腹地,真不害怕走不出去嗎?」
陳朝笑道:「可以試試,反正就是這一條命,是不是丟在這裡,不是很好說。」
妖帝盯著這個年輕武夫的一雙宛如星辰的眸子,說道:「強弩之末了,還強撐什麼,現在朕只要伸手,就能捏死你。」
陳朝不以為意,只是說道:「要是你覺得有這個能力,那就儘管出手。」
說話的時候,陳朝身軀四周白霧瀰漫,然後又被他吸入身軀之中,而後再出現,如此往復。
這個年輕人,和天底下所有修士都不同,面對妖帝,他從不稱呼陛下,因為在他眼裡,這世間只有一位陛下。
那人是他的叔父。
妖帝看著陳朝,很久沒說話。
而陳朝則是取出一件黑衫,將自己赤裸的上身包裹住。
遠處有一道身影已經掠到河邊,正是妖族公主,西陸。
這位幾乎可以說是陳朝一生之敵的女子,煉化了那些劍氣,將自己提升到了大劍仙之境,再加上原本修為,本來以為在忘憂盡頭,她已經可以完勝陳朝,但誰能想到,這一次再見面,陳朝卻已經邁過了那道門檻,來到了扶雲之境。
兩人的差距,再一次被拉開。
妖帝看了一眼西陸,然後又看了一眼陳朝,搖頭道:「畢竟是陳澈的侄子,朕不忍心殺你。」
陳朝哦了一聲,笑道:「那我就走了。」
說完這句話,陳朝還當真轉身,緩慢地朝著前方走去,腳步不快,好似隨時他就會轉過身來,和妖帝再生死一戰。
妖帝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雙眸里的殺機起了又滅,滅了再起,如此往復,最後還是徹底消散。
妖帝轉身,朝著妖族王城走去。
他沒有多看西陸一眼,更沒有廢話。
西陸則是在原地停留片刻,便跨過了斡難河,跟著陳朝走去。
於是這座廣袤無垠的漠北草原,便出現了這麼一個景象。
一個懸刀的黑袍年輕人在前面走著,一個眼眸雪白的女子在不遠處跟著。
就這麼走了半日。
陳朝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那個始終距離自己在三十丈距離左右的妖族公主,無奈道:「怎麼,想殺我,你就出手啊?一直跟個什麼勁?」
西陸看著對面的年輕男人,沒有說話。
她只是無比認真地在探查四周的氣機變化,如果被她發現陳朝是真的沒有再戰之力了,那麼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將妖族的這個大患在這裡打殺。
但西陸同樣小心謹慎,雖說知道陳朝肯定身負重傷,但並不懷疑他還有隨意打殺一位忘憂盡頭的能力。
一切都在五五之間。
陳朝走到一處水草豐茂的地方,在一片水草里,扯出一根野草,將草莖含在嘴裡,嚼了幾下,感受著那不多的甘甜,然後吐出一半,將另外一半叼在嘴裡,然後有些感慨道:「要是漠北還在,這等養出多少上等戰馬?」
一大片漠北草原,就是最好的馬場,豐茂的水草,至少可以供養五十萬匹戰馬。
感嘆完了之後,陳朝又轉過身來,看向西陸,笑道:「與其在這裡等著殺我,還不如你去看看你那位父皇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把他殺了,也好提前即位嘛。」
弒父的事情,在人族的皇室里,十分常見。在妖族這邊,其實也是家常便飯。
西陸仍舊不說話。
陳朝也不著急,只是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位父皇為什麼最後沒有嘗試留下我?」
西陸這個時候,才終於開口說道:「你向來詭計多端,別說是不是還有援手,你自己說不定都還有什麼和父皇同歸於盡的手段。」
陳朝嘖嘖笑道:「你那位父皇就是這樣多疑,其實這會兒我氣府竅穴里都空空蕩蕩,一點餘力都沒了,他要是出手,我就只能等著死了,可他偏偏不出手,這怪得了誰?」
西陸冷笑一聲,她可不相信這個年輕武夫的話。
要真是如此,他會深入漠北?只怕在北境長城,就已經收手了。
陳朝好奇道:「西陸,你不是一向膽大嗎?怎麼這會兒畏手畏腳的,我要是你,我就試一下,上賭桌一次,說不定能賺得盆滿缽滿,這買賣不做?」
西陸聽著陳朝開口,眼底的譏諷之色更重。
陳朝打趣道:「可真別這麼看我,說不定我等會兒生氣了,就把你的那雙好看的眼睛給挖出來。」
西陸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很快便散去了那些譏諷神色。
陳朝也覺得奇怪,什麼時候這個母老虎變得這麼溫順聽話了?
之後陳朝晃晃悠悠地朝著南方走去,不是很著急,但畢竟是已經破開忘憂的扶雲大修士,半日光景,已經走了數千里。
之後路過一條小溪,陳朝蹲下身,雙手捧水,洗去自己臉上的血污。
他蹲身洗臉的時候,西陸就在遠處看著,停下腳步,也不拉近距離。
等到陳朝洗完,站起來看了西陸一眼,也沒多說,就是繼續轉身朝著前面走去。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許久。
陳朝忽然打趣道:「西陸,還沒打定主意呢?還有一日,我可要離開漠北了,到時候想殺我,也沒這個機會了啊。」
西陸此刻也放鬆不少,只是平靜道:「不著急。」
陳朝哦了一聲,眼前不遠處,他已經看到了一片連綿的妖族大軍營寨,這便是妖族即將要南下的大軍。
陳朝停下腳步,遙遙看了一眼,妖氣駁雜,但勝在多,算起來,應該是大幾十萬甚至百萬之眾。
陳朝感慨道:「你們還真是打算傾巢而出,不留餘力啊。」
西陸看著他,平靜道:「還能給你們留時間嗎?」
西陸雖說驕傲,但不止是驕傲,很多時候,她都還是能明白當下的局面,而做出自己的選擇。
陳朝笑道:「你要這麼說,那我也不能說些什麼了。」
說完這句話,這位年輕武夫,就這麼朝著那座綿延數百里的妖族大軍營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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