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自作孽啊
郭解就像一隻松鼠,總是在勇攀高枝。
自從成為皇長子劉據的左拾遺後,來雲氏的次數就很少了,即便是來了,也沒有了昔日的卑下態度。
至少,已經敢盯著雲琅的眼睛說話了。
「皇長子要甲兵三千!」
郭解毫無遮掩的將劉據的要求說了出來。
雲琅笑道:「很合理的要求,雲氏有甲兵一十六人,可以全部支應殿下所需。」
郭解加重了語氣道:「皇長子需要甲兵三千,並不缺十六人。」
雲琅笑道:「不積矽步何至千里?」
郭解嘆口氣道:「雲侯,既然表示支持據皇子,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的,首鼠兩端恐怕不會有好結果。」
雲琅露出牙齒笑道:「你已經投靠據皇子了是嗎?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郭解皺眉道:「某家起於微末,一旦蒙貴人垂青,自然要全力以赴。」
雲琅無聲的笑了一聲,用指節敲打著桌面道:「步子邁得太大有礙繁衍子孫。
自我出山,見多太多自覺日暮途遠便倒行逆施之輩,下場之悽慘,讓人不忍卒讀。
郭氏起於微末,這幾年卻如神助一般青雲直上,便是董仲舒之流也在酒宴之中低聲問我,郭氏誰雄。
我常言,郭氏發於軍伍,對你奴隸販子的名頭避而不談,郭解,你知道我的苦心嗎?」
郭解搖頭道:「捕奴一事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處。」
雲琅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當初將捕奴一事託付與你,總讓我心中有內疚之感。
總以為你會在某些合適的時候會放棄捕奴,我也很願意幫你清洗這個污點……現在看來,你是自得其樂啊,既然如此,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最後幫你一次,三千甲兵,雲氏沒有,也不敢有……休要多言,我知道你想讓我糾集一干勛貴給皇長子湊出這些兵力。
只是,這樣做了之後,郭解,你就沒有想過這對雲氏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嗎?」
郭解陰沉著臉道:「我以為……」
雲琅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直接道:「陛下正值盛年,雲氏豈會在這個時候效忠什麼皇子。
這個時候,正該是皇長子向我等表現自己有駕馭大漢這匹烈馬能力的時候,而不是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張嘴問我們要援手。
郭解,你出身粗鄙,不知道什麼是本末倒置,我可以原諒你,也僅僅限於一次。
交出雲氏客卿玉佩,從此你與雲氏再無瓜葛,你想要騰挪的餘地,我給你,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去吧!」
雲琅的話說的斬釘截鐵,話說完了,人也就走了,不容郭解有任何辯解的餘地。
郭解跪坐在廳堂上思慮了良久,終於還是從懷裡掏出一枚青玉佩握在手中把玩片刻,放在桌子上,然後就看也不看的轉身離開。
平遮跟在郭解身後送他離開,等郭解上馬,就拱手道:「少上造一路走好,離開此門,你我將成路人!」
郭解點點頭,同樣抱拳道:「請先生稟報侯爺,並非郭解不知提攜之恩,不知人情冷暖,只是這人生苦短,歲月如白駒過隙轉眼間青絲成白髮,郭某還想在有生之年去白雲上面看看,請侯爺見諒。」
平遮笑著還禮道:「前路坎坷,少上造一路走好。」
郭解傲然應答一聲,就狠狠地在戰馬屁股上抽一鞭子,然後就帶著隨從昂揚而去。
平遮自言自語道:「多好的男兒啊,可惜了……」
吃飯的時候,蘇稚見丈夫吃的格外香甜,就很不解,雲氏門下最大的一隻走狗跑了,他這個做主人的居然不著急。
「多好的人啊,說走就走了。」
蘇稚往嘴裡填了一大塊芋頭,含含糊糊的道。
宋喬正伺候雲哲吃飯呢,聽蘇稚胡說八道,就瞪了她一眼道:「以後吃飯的時候不准說話。」
雲琅抬頭看看宋喬笑道:「食不言寢不語我家沒這規矩,想說什麼就說。」
蘇稚小聲道:「以後沒有便宜藥材用了。」
雲琅笑道:「郭解的藥材還是少用,自從他們郭家的那位老祖宗出現在長安,郭解就不再把雲氏的客卿玉佩掛身上了,既然他不再以雲氏客卿為榮,那就早點收回來的,把事情說清楚,各走各路比較好。」
宋喬道:「夫君在做切割?」
雲琅點點頭道:「沒法子啊,人家攀上高枝了,自然看不起雲氏這個草稞子。」
蘇稚怒道:」看不起我們家,他算什麼東西,一個奴隸販子罷了,給狗狗都不吃!「
雲琅搖頭道:「沒什麼,他只是想要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錢財,這些雲氏已經不能提供給他了,再把他鎖住,那就是我們家的不對了。
平遮應該已經給雲氏親朋故舊傳消息了,郭解以後做的事情與雲氏無關,我也讓平遮儘量的把話傳的平和,不要壞了人家的路子,也不讓曹襄他們為難他。
路是他自己走的,好壞以後跟我們家無關。」
蘇稚如何會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丈夫對將死之人總是格外的大度,就像公孫弘,屁事沒幫著雲氏干,卻白白的拿走了雲氏跟陳銅各半成份子。
公孫弘的守孝日子還沒滿,公孫弘的長子公孫度就穿著孝服來到印書作坊,提出了身為作坊股東的第一個要求,那就是全力印刷公孫弘的著作《公孫弘十篇》。
「郭解不會有好下場?」宋喬也發現了。
「以我對陛下的了解來看,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公孫弘在去年的就提出禁止民間百姓持有弓弩,理由是,十個惡賊張弓搭箭,一百個官吏不敢上前,往往會讓賊人逃脫。
如果民間沒有弓弩,官吏就能仗著人多勢眾跟賊人肉搏,如此,方便官吏整肅法紀。
如果收繳了弓弩,最不利的不是盜賊,而是捕奴團,也不知道郭解哪來的膽子,竟敢慫恿光祿大夫吾丘壽王上書反對公孫弘禁止民間持有弓弩的做法。
吾丘壽王以古人製作兵器的目的,周室衰微而相賊害,秦廢王道而亂亡為例,言聖王用教化百姓來代替防暴。又雲大射之禮,良民自衛皆須弓弩。
書奏上後,皇帝以吾丘壽王之論反問公孫弘,公孫弘屈服。
此事為公孫弘視為平生大恥,只是礙於雲氏,曹氏才放下仇恨,準備慢慢圖之。」
「可是,公孫弘死了呀。」
雲琅揉揉臉道:「活著的公孫弘不可怕,因為他想享受他擔任宰相的光榮歲月。
現在,他死了,你覺得他還會有顧忌嗎?
就在咱家的前院,公孫弘的兒子在監督工匠們瘋狂的印刷《公孫弘十篇》,這是在造輿論,公孫度準備借用他父親的餘威要干他父親沒有干成的事情。
這時候,禁不禁弓弩已經不重要了,人家要反擊了,大反擊之前總要弄幾顆人頭祭旗。
我跟曹襄的腦袋太大,他們用不起,你們難道就不覺得郭解的腦袋不大不小的正合適嗎?
公孫弘臨死之前為什麼要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跟我扯什麼要活埋陳銅的廢話?
這是在警告我,一定要放棄一點什麼才能保證我在這場風波中平安無事!
陳銅雖然是個市儈小人,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寧願折損掉寶貴的半成份子給公孫度,寧願這些天守在印書作坊里讓公孫度當牛馬使喚,這樣的人,你覺得董仲舒會跟他一般見識?
人家跟陳銅多說一句話都吃虧啊。
所以說,人家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在陳銅身上,就在他郭解的身上。
他一個奴隸販子,滿身都是可以攻擊的地方,是我們唯一的缺點跟漏洞。
公孫弘早在郭解還是遊俠的時候就想弄死他了,後來,郭解被我們幾個玩鬧性的給弄成了好人,一個大好人,公孫弘也只好作罷。
這傢伙前兩次僥倖逃脫,卻不知道珍惜,現在好了,又好死不死的參與進了奪宮,天啊,他以為他是誰?
普天之下敢勸陛下立儲的人只有阿嬌!
因為立儲對阿嬌沒有半點好處!
郭解卻耿著脖子一定要給劉據送去錢財,武器,悍卒,天啊還跟我一張嘴就要三千甲士!
滅一個滇國,夜郎國,跟一群野人打仗,用的到三千正規甲士嗎?
有三千裝備精良的正規甲士,我敢帶著他們跟三萬匈奴騎兵在草原作戰,還能保證在正面擊敗他們。
他們這不是要去滅滇國跟夜郎國,而是要跟陛下對著幹!
這時候,他不死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