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鎮山之寶
即便是雲琅,霍去病也很羨慕曹襄。
當富一代的感覺,絕對沒有當富二三四代的感覺好。
最倒霉的是,富一代基本上都是一代人傑。
做人傑的滋味並不好。
全世界都對人傑有更高的要求,不論是道德,還是才華,都會被擺在世界這個桌子上任人品評。
一個細微的污點,一般就會放到無窮大……
富幾代就沒有這個憂慮了,懶惰,敗家,好色,貪財,混賬,都沒有問題,因為,在世人眼中,這才是他們該做的。
一旦有一個富幾代,乾的比祖宗還要好,那就不得了了,立刻就會成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典型人物。
干好了是偶然,干壞了才是必然,這就是世人眼中的富幾代的標準模式。
可惜,雲琅在長安就沒有見過幾個稱得上敗家子的富幾代,一個個滑不溜秋如同泥鰍,越是想用力捉住,他們溜得就越快。
衛伉算是其中最傻的一個,被人騙著去了邊軍,如今雖然還欠著皇帝好幾百顆匈奴人頭,卻已經沒有人再拿這事來作法了。
他父親衛青在草原上把匈奴殺的人頭滾滾,他表哥霍去病在河西更是把匈奴人殺的血流成河。
再加上衛伉成婚之後,一心一意的在上林苑裡過自己的小日子,中軍府的差事,也幹得有板有眼,已經有人以少年英傑來稱讚他了。
雲琅,曹襄,霍去病三人進他家,還用不著謁者通報,徑直來到後花園,就看見衛青正在亭子裡撫琴,長平如同一個少女面孔紅紅的傾聽,兩人都很專注。
曹襄最見不得自己母親作小兒女之態,覺得母親一把年紀了還這副樣子,讓他很沒面子,拖著雲琅跟曹襄就要去廳堂等候。
不愧是當大將軍的,凝神撫琴的功夫還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雙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最後的嗡鳴聲。
「既然來了,怎麼又要走?
都來聽聽,去一下心中的浮躁之氣。」
衛青聲音平和,聽不出半點不滿之意。
長平對他們三個卻沒有什麼好臉色,衛伉很想逃走,卻被曹襄握著手不好離開。
衛青的古琴造詣很深,琴聲悠揚,餘音裊裊的讓人三月不敢吃肉。
事實上也沒肉可吃了,因為長平覺得留在上林苑也不妥當,準備帶著他們四個人去驪山里茹素。
「三個月?豈不是整個冬天都要在山裡度過?」
曹襄才發問,他的手就被長平給捏住了。
雲琅笑道:「不如我們去狩獵?」
三個月不在家這不可能,雲氏今年冬日裡有好幾樁大事需要定奪,尤其是富貴城的城牆已經合攏了,必須儘快在富貴城做一些安排。
於是,雲琅的手指也就被長平給捏住了。
長平一手拉著曹襄的手,一手拉著雲琅的手,眼睛卻看著霍去病道:「去病兒怎麼說?」
雲琅聽到自己手指骨在咔咔作響,臉上卻表現的雲淡風輕,不像曹襄的臉已經抽到一塊了。
衛青饒有趣味的瞅著雲琅跟曹襄臉上的變化,一邊準備聽霍去病如何應對。
「去病兒以為不能再退讓了,再退讓下去,後面就沒法子活人了。」
長平見雲琅跟曹襄兩個,一個臉上帶著笑容,一個慘叫連天卻沒有順從的意思,就有些意興闌珊。
鬆開手,將手縮回寬大的袍袖嘆息一聲道:「都是些有主意的啊……」
衛青大笑道:「早就說了,我們是我們,他們是他們,一代總比一代強是天道。
某家身受陛下再造之恩,如何退縮都是可以的,他們能走到今天,卻是自己掙來的。
確實沒必要過多的看人臉色過活。」
雲琅笑道:「一個家到底還是需要有些脊梁骨的,處處忍讓,處處退縮,只會讓人看不起。
最後成為弄臣,那就糟糕了。」
長平心中一凜,看著雲琅顫聲道:「你們對陛下不滿?」
曹襄道:「勛貴說到底還是需要一些尊嚴的,不能像狗一樣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我們什麼都不會做,聽陛下發落就是,不管是什麼樣的雷霆雨露我們接著就是了。
孩兒甚至做好了跟阿琅學種地,跟去病學打獵的準備,總之不會餓死就是了。」
長平有些驚慌,忍不住轉過頭去看衛青,想從他那裡得到一點幫助。
霍去病從袖子裡掏出雲琅昨晚做的那幅畫遞給了衛青道:「這是我們兄弟三人給舅舅的禮物。」
衛青笑吟吟的接過那幅捲軸,緩緩打開,先是看了那幅竹石圖,看了許久,才看上面提的字。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呵呵,還真是適合我啊,想我衛青年少之時不過是你母親門下的一個馬夫……這還真是立根原在破岩中啊。」
長平握住衛青的手道:「英雄不問出處,你如今是我長平的夫君,天下楷模!」
衛青拍拍長平青筋暴跳的手背道:「你想到哪裡去了,誰都沒有跟陛下作對的意思,只是今後不再逆來順受罷了。」
長平死死的抓著衛青的手不願意鬆開,眼中一片死寂,她真的有些絕望了,如果這些跟她最親的人都不隨她共進退,她活著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我今後一心打仗,為大漢開疆拓土,不做他想。」霍去病拉住長平的手認真的道。
長平眼睛多少活泛了一些。
雲琅同樣將手覆在他們的手上道:「我以後只會專心於富貴城,足跡不會超過上林苑。不做他想。」
長平一口長氣從胸中吐出,發出很大的響聲,不等呼吸平穩又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兒子。
曹襄連忙抱住母親道:「孩兒在有生之年,只想種地,上林苑種完了就去洛陽,洛陽種完了就去山東,山東種完了,就去淮南……總之,孩兒就想靠種地種一個富貴延年。」
長平淚光瑩瑩,哽咽著道:「不理政事也好……」
衛青喟嘆一聲道:「而今大漢國,空談者日眾,潛心實務者日少。
沒了匈奴這個外敵,傾軋之風已經形成,陛下日漸暴戾,恐不能容人。
明哲保身雖然非大丈夫所為,卻也算是明智之舉,留有有用之身,且看將來吧。」
長平再也忍耐不住,伏地痛哭道:「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做,我到底算什麼,算什麼呀。」
雲琅嘆口氣道:「以帝王為效忠目標何如以大漢社稷為效忠目標!
外戚之名,太沉重了,會綁縛我們的手腳。
我們兄弟一致認為,大漢國發展的極致絕對不僅僅是擊敗匈奴,大漢帝國給了我們兄弟機會,那麼,我們兄弟就會還給大漢帝國一個燦爛的將來。
家天下,太小家子氣了。」
「小家子氣?」長平不解的看著雲琅。
雲琅招招手,站在遠處的霍光立刻抱著一個粗大的捲軸跑了過來。
雲琅接過捲軸,緩緩打開一張平面化的世界地圖就慢慢的展現在長平面前。
長平很容易就從地圖上找到了長安,忍不住皺眉道:「大漢國就這麼大點?
這地圖是真的?」
雲琅嘿嘿笑道:「博望侯是我大漢國走的最遠的人,可以請他看看西域一地的地圖是否正確。
以後慢慢驗證別的,總會搞清楚的。」
「圖紙哪裡來的?」
「這是我西北理工的鎮山之寶。」霍光挺著胸膛得意的道。
「給我!」
長平一把奪過地圖,一把擦乾眼淚,然後惡狠狠地對在場的所有人道:「不准離開,就在這裡等我!」
雲琅笑道:「母親不必著急,這樣的圖我雲氏印書作坊,已經刊印了三千張,原稿應該就在陛下哪裡,此時此刻,陛下恐怕正在觀看。」
長平見衛青,霍去病,曹襄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就憤憤的將地圖丟在地上道:「你們就瞞著我是吧?」
曹襄苦笑道:「母親,您有多長時間沒有進過書房了?」
長平楞了一下道:「我書房裡有?」
曹襄不滿的道:「您要是不跟番僧學佛,一個月前您就該看到這張圖了。」
「你就不能提醒我一聲?」
「沒法提醒,每次見到您,我的手指就會腫起來,跑都來不及呢!」
長平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就回來了,盤腿坐在錦榻上瞅著圍在她身邊的幾個人怒哼一聲道:「全是天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