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堅持底線的人是痛苦的
哀莫過於心死。
何愁有就是活的不耐煩了,就是想死。
找不到任何活著的意義,每一天的日子就成了煎熬他的煉獄,不死待何?
一場大風吹過,樹梢上的一片葉子被風摘走,何愁有就有些開心,又一個寒夜過後嗎,樹上的葉子又掉了兩片,這讓他的心極為寬慰。
又一個寒夜過後,何愁有虛弱的轉過頭去看那棵梧桐樹,看了一眼之後,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就憤怒的從床上爬起來,費力的從牆上抽出一把刀子,踉踉蹌蹌的推開守在他身邊的雲音,咆哮著衝出了房門。
門外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棵春樹正在努力的綻放著黃色的菊花。
滿樹的綠色葉片密密匝匝,牢牢地被細細的絲線綁在樹枝上,莫說寒夜,就算是狂風都奈何不得這些絲絹製作的樹葉。
就在樹梢上,殘存的那片樹葉在風中巋然不動,何愁有丟了一顆石子上去,聽見了一聲敲擊銅片的悶響,才發現,那片樹葉早就被換成了銅片……
何愁有的白髮被寒風吹亂,胡亂的敲打著他的面龐,刀子無力地從手中滑落,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對驚慌的雲音道:「去,給耶耶殺了霍光!」
霍光就趴在牆頭上,眼看著何愁有在雲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加了人參的稀粥,這才飄然而去。
人想死就是一個執念,只要破壞了他的執念,一般都會忍辱偷生下去。
何愁有怎們能夠例外呢?
謝寧的三個老婆,正在賣力的磨著麥子,雲氏的大牲口也被皇帝徵調去了邊關,而冬日裡溪水太小,每日裡光是磨軍糧都顧不過來,自家人食用的糧食只好靠人來推石磨。
當初謝寧把家小託付給雲琅了,雲琅也不在意,無論如何給這群人一口熱飯吃就是了,雲氏出的起這點錢糧。
沒想到,謝寧什麼都沒說,他的老婆們卻不肯接受雲氏的饋贈。
女人們全部去了雲氏的桑蠶作坊里做工,硬是不肯吃一口閒飯。
謝長川倒霉的事情,並非是雲氏在推波助瀾,之所以要對謝氏的管家滅口,不過是為了自保。
雲琅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對不起謝長川的地方,是他想發財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手尾,怨不得旁人。
當勛貴其實是一個高難度,高智商的活計,沒有過人的智慧,沒落不過是頃刻間的事情。
謝寧如今只想給兒子爭取一個良家子的身份,至於他,就主動承擔了一個犯官能承擔的所有後果。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擔!
不過,好漢在那裡都是好漢,送去邊關的各色罪囚,犯官,贅婿中也不乏能人。
謝寧憑藉自己強悍的武力,硬是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成功的擔任了陽關城的一個烽燧長。
在陽關城外,綿延百里之地,星羅棋布的安置著上百座烽燧,謝寧固守的烽燧,是最偏僻,最危險的一個。
雲琅抖抖書信對霍光道:「謝寧在信里說,那裡沒有雖然危險,卻是來自野獸的威脅,沒有立軍功的機會。
他不想老死烽燧上,就托我讓他進入軍中,充任罪囚前軍,為大軍踏平所有危險,唯有如此,他才有機會與匈奴人作戰,立下足夠多的軍功,重整門楣。」
霍光笑道:「犯官的功勞能到手嗎?弟子是說,他即便是立下了軍功又如何,那些軍功也是統軍校尉的。
良家子的軍功沒人敢侵吞,但是,他忘了他是罪囚嗎?」
雲琅道:「這就是他來信的目的所在。」
「師傅準備幫他麼?」
雲琅點點頭道:「不是送他去敢死隊,而是送他去另外一座更加危險的烽燧當烽燧長。」
霍光想了一下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謝寧知曉了我們做的事情,後果難以預料,謝寧八成會成為您的仇人。」
雲琅皺著眉頭道:「難道說,我就應該把謝寧弄死在邊關,然後再把他的妻妾兒子都弄死,才能高枕無憂?」
霍光一言不發……
雲琅抬手在霍光的脖子上抽了一巴掌,霍光也不躲避,硬生生的挨了師傅一巴掌之後道:「按道理來說,應該這樣做。」
雲琅無聲的笑了,坐在椅子上道:「謝寧本來就知道!」
霍光鬆了一口氣道:「您告訴謝寧的?」
雲琅點點頭道:「是的,我告訴他的。」
「謝寧沒有恨您?」
「沒有,就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把妻兒託付給我了。」
霍光摩挲一下自己才長了一片絨毛的下巴道:「弟子怎麼覺得這裡面有兵法的意思在裡面?」
雲琅點點頭道:「是啊,所以說,這世上沒有傻子,尤其是到了生死關頭,就會變得更加聰明,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樣子。」
「所以您寧願提防謝寧,也不願意用毒辣的手段以絕後患?」
雲琅苦笑道:「做人的底線在哪擱著呢,我跨越不過這條線,我也希望你不要跨越這條線。」
霍光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師傅的要求。
眼看著霍光離開,雲琅忍不住長嘆一聲,今日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了,一旦被霍光察覺,後果很難說。
現在的霍光如同一頭剛剛長大的狐狸,正在努力的開拓自己的安全生活區,為自己築巢。
很多時候,都不是能用道理能說的通的。
這樣的經歷雲琅也有過,剛剛從山裡下來的時候,面對大千世界他一無所有,這時候的雲琅心腸是最狠的,遇到獵夫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
即便是第一次殺人,他也沒有任何的不適,還能把整個過程思慮的毫無破綻,最終一擊殺之。
宋喬牽著雲哲來到他身邊,一邊費力的從雲哲身上扒衣服,一邊高興地埋怨道:「這孩子長得快,三月前才換的新衣服,現在就把他勒的跟蠶一樣,您說,這孩子將來是不是能比您還高一些?」
雲琅瞅瞅胖兒子,胖兒子也在看父親,然後就把頭扭過去了,這孩子還在記恨父親昨晚打他的事情。
「您看看,這孩子生氣的模樣是不是跟您一模一樣?」
宋喬努力的把兒子的臉扭過來嗎,讓他的父親看。
雲琅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這是我親生的。」
宋喬推了雲琅一把道:「怎麼還跟自己的兒子置氣呢?」
雲琅搖頭道:「沒有,是因為別的事情。」
「謝寧家的事情?」
「咦?你現在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宋喬指指桌案上的書信道:「去病家也接到了這樣的信,還不止一封,這些信全是謝寧的扈從寫的,謝寧的親筆信又來了。」
說著話就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放在雲琅面前。
雲琅看著信卻沒有拆開,抱起不再跟他發脾氣的兒子淡淡的道:「就按照扈從信里說的幫他辦事吧。」
宋喬猶豫一下,看著桌案上的信小聲道:「你倒是看過之後再做決定吧?」
雲琅搖搖頭,把兒子架在脖子上道:「看了之後就會更加的迷惑,或許還會生出別的不好的心思來,不如直接幫他把事情辦了來的省心。
每個人啊,都會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只有面對絕境的時候才會知道什麼才是困難。
謝寧心高氣傲,如果不是淪落到了絕境,決計不會這樣做的,看樣子,他在陽關的日子過得很難。」
宋喬見丈夫架著兒子出去看麻雀了,就收起那封信來到前院找霍光。
聽完師娘的吩咐之後,霍光淡淡的對宋喬道:「師傅這是在努力的把謝寧往好里想!」
宋喬皺眉道:「如此,這件事該不該辦?」
霍光將那封信放在蠟燭上燒掉了,等這封信成了紙灰,才慢慢的道:「當然要幫,否則師傅的堅持就成了無用功。」
宋喬弄不明白這師徒兩個到底怎麼了,見霍光一張臉板的緊緊的,就笑道:「你害得何公公多挨了幾天的餓,這幾天可不要往後山跑了。
何公公跟雲音兩個正商量怎麼扒你的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