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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沒了任何一個會分走他精力的晚輩之後,謝清呈辦事的效率高了很多。一筆閣 www.yibige.com
他每天整理資料,查案,定期去美育進行治療。
痛楚感似乎也在逐漸麻木。
人活得越來越像個機器,自然也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一段時間後,他依據目前手上有的線索,得到了一個新的重要的發現。他是通過對賀繼威實驗室當年的工作人員逐一調訪後才擁有的這個發現,而這個發現令他驚愕不小。
——呂芝書懷賀予的時候,因為幫丈夫賀繼威下實驗室,不小心受到了感染,導致差點需要墮胎,最後不得不通過r-嘗試著挽回孩子。而那個出現泄露事故的實驗室,當時的負責人,竟然正是衛容!!
謝清呈之前從沒想過,原來呂芝書和衛容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往事,甚至可以說是過節。
衛容在呂芝書最終接受了r-治療後,不出多久,就出車禍去世了,但奇怪的是這麼多年過去,呂芝書卻好像對r-這種改變了她人生的禁藥毫無興趣。
謝清呈在拿到了這條線索的那個夜晚,獨自在書桌前抽著煙,反覆推敲,桌上列了各種可能性,菸灰缸也逐漸積滿。
最後他起身,心事重重地走到了屋外小巷裡,又點一支煙開始抽,而在他身後,寫字檯燈照著那張幾乎被塗寫滿了的紙。
紙面上最顯眼處,是他排除完之後,他最不願意相信,但也最有可能的一種推斷——
「呂芝書事實上從沒放棄過對r-的研究。」
也就是在謝清呈發現這一細節的幾天後,鄭敬風忽然邀謝清呈去他家裡吃飯,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訴他。
謝清呈於是又來到了鄭敬風自己住的那個市區通間,他到的時候,鄭敬風正在拿個小酒精爐燉紅燒大排,桌上已擺了西紅柿炒雞蛋,熏魚,上海青豆腐湯,還有兩瓶二鍋頭,都是非常家常的菜色。
酒精爐煨出來的紅燒大排有一種大鍋里燒不出的香氣,鄭敬風摘了圍裙,擦了擦手,對謝清呈說「坐吧,你小時候上警局來,就喜歡吃我在辦公室里開小灶的這個,酒精爐子做的紅燒大排,口味和你爸一樣,來,倒點酒。」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看上去鄭敬風有點難開口,他拉著謝清呈在餐桌前坐下了,二鍋頭一人一小杯倒上,然後拿起筷子盯著滿桌的菜,想了想措辭,最後還是道「先吃點吧,咱們邊吃邊說。」
等謝清呈吃了一些東西,鄭敬風終於講了一些話之後,謝清呈算是明白他為什麼會希望自己先下筷子了——因為接下來鄭敬風講的內容,確實是讓他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蔣麗萍走了之後,我們一直在對這個案子進行查漏補缺。雖然當時高速爆炸發生的倉促,她沒能說出更多的線索,現場也沒有留下更多的證據,但她到底還是給我們解開了一些謎團,並且也給了我們一個大的調查方向。」鄭敬風喝了口二鍋頭,咂了一下,嘆道,「我因為知道市局裡最大的那個『鬼』是誰,他越不希望我們去細查什麼,我就偏偷偷地去查什麼,結果你猜怎麼著?我在黃志龍&ap記一處私人別墅里,找到了一本牛皮筆記本。」
「黃志龍的筆記?」
「蔣麗萍的筆記。」鄭敬風又悶一口酒,然後重新倒了一杯,感嘆什麼似的,慢慢倒在了地上,「可能別人都會以為是黃志龍的東西,但我一看那字跡,我就認出來了,那是我線人的筆跡……」
謝清呈皺眉「她手上戴著監測泄密手環,哪怕是以書寫的方式,應該也無法透出什麼重要的秘密來。」
鄭敬風「是這樣沒錯。不過她那個筆記就是她為了測試哪些信息是絕對不能透露,哪些信息換個表述方法是可以被暗喻出來的。本子上寫了很多她嘗試形容的暗語,這幾個月來我一直都在對這些暗語進行解讀。」
「結果怎麼樣?」
「有很多非常有用的信息,蔣麗萍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在她離世後,她依然給我們提供了極寶貴的線索。我們現在已經鎖定了幾個與她暗喻內容高度吻合的對象,那些應該都是段聞在國內合作的對象,除了已經死去的黃志龍、梁季成、王劍慷這些人之外,還有一些學術人員,被腐蝕的公職人員,以及大企業家。」
謝清呈「有多少數量?」
鄭敬風「能完全對上信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是四個人,不過那四個都不算是高層,級別遠低於黃志龍。不過有一個和黃志龍一樣,屬於那個組織極高層的公司,被我們鎖定到了。目前信息匹配度在百分之六十左右,也就是說這家企業很有可能就是蔣麗萍在暗喻的另一個大龍頭,它的罪孽不比志隆娛樂要少,甚至更多,因為它是負責違禁藥物研究和直接進行生化試驗的一家——藥企。」
謝清呈聞言,臉色驟白,捏著酒杯的手也微微地有些發抖。
儘管鄭敬風根本就還沒報出那家藥企的名字,但他已然心如明鏡——有哪家醫藥企業涉及捲入,需要鄭敬風親自找他來談?
謝清呈並不想等鄭敬風向他宣判,而是直接開了口,抬眼盯著鄭敬風,單刀直入「什麼意思?你說賀氏製藥?」
鄭敬風把二鍋頭悶了,說「你自己很清楚我的意思。」
「……」
「在破譯完的蔣麗萍的筆記當中,她指出了那個製藥公司是段聞在華的最大生化合作對象,該公司的海外業務在光鮮的包裝之下,做的全是違禁藥的實驗和售賣項目,這些年,這家藥企向段聞所占據的海外非正規市場輸出了很多根本不符合倫理,未經嚴格醫療監測審核的藥物。他們不惜造成大量的病痛,甚至死亡,只是希望從這些病案當中,搜集到直接作用在人體上的數據。」
分明是夏季,老鄭摳門,通間裡沒開空調,只是電扇在搖頭晃腦地轉動。
但謝清呈卻出了一身冷汗。
鄭敬風頓了片刻,隔著一桌几乎未動的家常菜,看向謝清呈蒼白無人色的臉。
「通常情況下,警方調查到的事情,我不會和你多說,這是我的原則。這件事我破例了,因為我看得出,你和那個小賀……現在應該叫賀總了吧,你和那個賀總走得很近,依我的觀記察,你和他的關係,甚至比你和陳衍更近。」
謝清呈放下酒杯,眼前有輕微的眩暈感,他盡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說「賀予不是這種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這種人,但是人是會變的,尤其在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的時候。」鄭敬風道,「賀氏製藥的公司構架,在賀繼威還活著的時候,是他和呂芝書兩人分管國內國外,國外基本由呂芝書去處理,賀繼威過問不多。如果賀氏集團真的就是蔣麗萍筆記上說的那家企業,按照他們公司運營的方式,有一定可能性洗脫罪名的,也只是賀繼威。」
頓了頓,鄭敬風道「賀予不一樣。」
「……」謝清呈想到自己手上的線索——呂芝書很有可能根本沒有放棄r-的研究。
再結合鄭敬風現在說的,這些年負責賀氏製藥海外市場的人就是呂芝書,那麼的確很有可能……
「這段時間來的新聞,你應該也看到了。小賀總和老賀總不同,他接任了他父親的位置之後,連老賀總只是蓋個總章不會過問的海外項目,他都是親力親為。外界也都在說,他母親受了刺激,身子一下子就不行了,多虧賀予還在請人悉心治療她,這才慢慢地有恢復的跡象。」鄭敬風道,「據我先前所知,呂總和小賀總的母子關係並不親密,小賀總在父親死後,卻對他母親非常照顧,這一點很不符合這個年輕人的行事邏輯。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謝清呈閉上眼睛說「他失去了父親,或許不想再失去母親。」
「你心裡知道不會是因為這個。」
「……呂芝書在很早以前就對賀予有過許多彌補行為,只是賀予沒有給她機會,現在她精神和身體都一下子垮了。」謝清呈道,「賀予這個人不喜歡欺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有可能。」
鄭敬風說「那麼就算你說的對,有這樣的原因在。不過我這裡還有第二種推論,你應該聽一聽。」
「……」
「賀予在賀繼威死後,繼承了賀繼威全部可以單獨處理的財產和身份,而賀氏持股占比,呂芝書和賀繼威幾乎是一樣的。以前賀繼威和呂芝書能保持一個平衡狀態,但賀予是個後生,他母親也好,他弟弟也罷,對他的掌權都未必持有表面上的積極態度。賀予心裡肯定也非常清楚這一點。這個時候,他主動接管了賀氏集團幾乎所有的海外業務,為的就是在他母親沒有從打擊重病中振作起來之前,把呂的命脈也掌握在自己手裡。」
老鄭停了須臾,接著說道「雖然我和那個小伙子見了沒幾次,但我能感覺到,他遠沒有他外表看上去那麼平易近人,他能狠的下手,也能豁得出去,他不是那種會甘心受制於人的普通孩子,在他和他母親的權力角斗里,他完全可以做那個製造玄武門驚變的人。」
「賀予確實是這樣的的性格。」謝清呈抬眼看向鄭敬風,「但有一點你沒有考慮進去。」
「什麼?」
「他不歹毒,更不願意去用藥物傷害其他病人。」
「……」
「他曾經願意為了救成康精神病院的患者,冒著生記命危險返回火場,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鄭敬風沉默須臾,說「如果不是我確定他經手了所有國際業務,我也不願意去做這樣的推論。是的,我記得他救那些病人的事情。但是謝清呈,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人是會變的。尤其在他有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的時候。」
謝清呈定定地看著鄭敬風,片刻後說「在這一點上,他恐怕很難改變。」
「你為什麼對他這麼有信心?」
「因為我覺得我了解他。」一餐飯吃得索然無味,謝清呈起身,說,「如果你沒有別的事,那麼我先回去了。」
鄭敬風也跟著站起來了,他對已經走到門口的謝清呈道「你不能對他太信任了,因為現在種種線索都已經指向賀予這個人現在並不簡單,你不能這樣感性用事……」
「我沒有感性用事,做出這樣的判斷,是我理性思考後的結果。」謝清呈在門口側眸看著他,「老鄭,我確實不想和他對立,我也不想對他失望。但如果有一天,他確實如你所說,犯下了這樣事情——只要確確實實是他犯的——」
他停了一停,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毫不避閃地望著鄭敬風,一字一頓道。
「那我很清楚我自己該做什麼。你不必為此擔心。」
謝清呈回到家之後,就疲憊地倒在了椅子上,他心裡很亂,儘管他相信賀予不會在r-等禁藥方面亂來,但他對呂芝書的情況並沒有這樣的樂觀。
衛容舊事中的種種巧合,都好像在指著一個方向,他還有過推想——當年在衛容的實驗室,因為實驗室危險物泄露,導致懷孕期間的呂芝書受到傷害,不得不使用r-挽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並且他還知道呂芝書從此之後性格慢慢地就開始轉變,最後成了現在這副德性。
那麼以呂芝書轉變後的性格,她會不會對衛容心懷怨恨?衛容的死,會不會是她策劃的?在衛容去世後,呂芝書是否有可能拿走了衛容生前所有的私人實驗數據,而那其中就包括了r-和其他一些正在研發中的藥?
如果是這樣,那麼事情和鄭敬風所說的,就完全能對得上號了……
謝清呈越想越感到撥雲見日,然而毛骨悚然感也在漸次加深。
——
假設呂芝書後來確實和段聞勾結,那麼段聞的這個組織會知道賀予是血蠱,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他之前還奇怪於那個組織為什麼明知賀予是血蠱,卻沒有急於對賀予下手,按現在這種推斷,原因也能夠得到解釋,那就是「血蠱」其實早已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下。呂芝書就是賀予身邊的監視者,所以他們自然不用強取豪奪。
電光火石間,謝清呈又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志隆娛樂大廈,他們和蔣麗萍分別之前,蔣麗萍曾試圖提醒賀予一件事,但是她說了一半,似乎就觸發了泄密手環的警示,因此她沒有講下去。她當時講出來的內容好像是
「小心那個對你好的胖——」
她想用來暗示的,是不是「胖女人」?只是最終意圖仍然被手環監測到,這個形容被判斷為了危險,不能當著他們三個人的面描述。
所有線索就像拼圖一樣,從四面八記方匯聚到了一起,慢慢地拼湊成型,露出那個掩藏了二十年的恐怖真容。
如果所有這一切的推斷都是真的,那麼……
謝清呈起身,打開了手機通訊錄。
他想,他必須要和賀予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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