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在屋裡隨意掃了一眼,跟坐在沙發椅上的徐衍風對上了視線。
她把兩隻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裡,面上鎮定,手指卻漸漸收緊,錯開視線,低咳了一聲,思考該怎麼打破寂靜,徐衍風先開口了:「工作都忙完了?」
夏熙嗯了聲,仍舊撇著頭,沒看他。
屋裡開著暖氣,夏熙覺得有些熱,脫了呢大衣掛在旁邊的落地衣架上,緩慢地走過去,把包放下,坐到距離徐衍風不遠的長沙發上。
她微微垂頭,長發落下來,遮住了小半張臉,徐衍風看不清她的表情,直接問:「為什麼?」
擔心她聽不明白,徐衍風說得更清楚一些:「為什麼聯合周渡演那樣一齣戲給我看?」
夏熙抿唇,吃晚飯的過程中,唇上的口紅已經被蹭沒了,唇瓣被她抿得發白。
她心裡沒底,不知道周渡跟徐衍風說了多少,很難發揮。
她相信周渡不會主動跟徐衍風交代,但徐衍風這人,在商場上縱橫多年,心思縝密,周渡不是他的對手,沒準三言兩語就被他套了話,還不自知。
「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需要你思考這麼久?」徐衍風盯著她,目光含著審視的意味,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在想怎麼編謊話?」
夏熙:「」
她還什麼都沒說,就被徐衍風扣了一頂「撒謊」的帽子。
難怪周渡會那麼崩潰。
夏熙抬起眼皮,朝他看去,自己都沒發現,眼神里藏著小心翼翼。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行事一向大膽果決,什麼時候這麼畏畏縮縮過。
都是被逼的。
徐衍風一隻手托著臉,眉梢微揚,耐心很足的樣子:「嗯?怎麼不說話?」
他聲音很輕,比面對周渡的時候溫柔一百倍。
他已經知道了夏熙沒有背叛他,她和周渡不過是一場虛假的戲。她沒有喜歡過別人。
不知道在他們分別的六年裡,她有沒有遇到喜歡的人,以他的猜測,傾向於沒有。
夏熙沉默的時間有點久。
她知道躲不過去,斟酌著措辭,語調慢得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因為,我想,跟你,分手。」
徐衍風:「?」
一旦開了個頭,後面的話編起來就順暢多了,夏熙提著一口氣快速說了出來:「我怕分不掉,所以找周渡配合我演一場戲,好讓你死心。」
沉默的人換成了徐衍風。
他好像聽了個很冷的笑話,扯了扯唇角,一點都笑不出來,語氣帶著些嘲弄:「你覺得我會信?」
夏熙無意識地摳著手指,人在無措的時候總想找點什麼事來做。
「夏熙,你到現在還不肯跟我說實話是嗎?」徐衍風像是有點生氣了,但也沒對她冷臉,只是眼神有些淡,「你為什麼想跟我分手呢,你昨晚自己承認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真心的。」
夏熙舌尖抵著牙齒,有種難以辯解的無力感。
她覺得自己的語言組織系統已經罷工了:「我」
一個「我」字說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像樣的解釋來。
防止她耍賴皮,徐衍風提前把話堵死了:「承認過的話是沒辦法收回的,你別想當不存在。」
夏熙太陽穴跳了下,扯開話題:「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嗎?」
徐衍風嗤笑:「我記性好,沒斷片。」
夏熙沒話說了。
「不信?」徐衍風慢慢道,「需要我幫你復盤昨晚的點點滴滴嗎?」
他刻意咬重了「點點滴滴」四個字的音。
「不用了!」關於昨晚,夏熙不想回憶。
「夏熙,別轉移話題,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徐衍風的頭腦清醒無比,沒有被她矇混過去。
「沒有什麼大的原因,就是想分手。」
「不喜歡我了,厭倦我了?還是你懷了孩子擔心我不肯負責?」徐衍風替她列舉理由。
「我那時候」哪怕是撒謊,夏熙也不想說他一句不好的話,他最後列的那條被她否認了,「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聽她排除了後面的選項,只剩下前面的,徐衍風不敢置信:「你是因為不喜歡我了,厭倦了?」
徐衍風將她說過的話從前到後捋了一遍,所以,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是真心的,但是後來,她不喜歡了,又擔心他會痴纏,才想出那樣的方法跟他徹底斬斷關係。
可能嗎?
處處都透著荒唐,他不覺得夏熙會選擇這樣的處事方式。
他甚至想過,是不是因為她家裡接連出事,她不想拖累他。可那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徐衍風皺眉,他明明在一團迷霧中看到了路,中間卻缺了一段。
「就是這樣的,沒有別的原因。」夏熙真的不想再跟他聊下去了,她站起來,眼睛看向窗外,「追你的時候是因為喜歡,在一起也是真心的,後來後來發現不合適,不怎麼喜歡了。」
徐衍風仰起頭,喉結動了動,滿臉認真地問:「哪裡不合適?」
「能不能不要問了。」
「不能。」徐衍風也站了起來,與她面對面,一定要她給個答案。
此時此刻,夏熙像被架在火上烤,似乎她要是不回答,他就跟她死磕到底。
她要怎麼回答才能阻止他繼續問下去?
難道要她說,我們性格不合適,你總是冷冰冰的,話很少,什麼事都是我主動,時間長了我也會累,我感覺不到你對我有多喜歡,所以不想維持這段關係了。
都是屁話。
他雖然冷冰冰的,對她卻很溫柔,他沉默寡言,在她面前卻總有回應,他對她的喜歡從來不靠嘴巴說,都藏在行動里。
談戀愛的時候,她總逗他,喊他「寶貝」,誇他可愛,他每每表現得很無語,又拿她沒轍,只能退一步跟她商量,可不可以只在私下這樣。
他那麼好,她挑不出一丁點錯。
對上徐衍風霧沉沉的眼,夏熙心尖隱隱有些疼,這種時候,謊話註定是會傷人的,她已經傷他夠多,不想再添一筆。
「很晚了,孩子們都困了。」夏熙眼睛眨了下,喉嚨發乾,「你回去吧。」
說完,夏熙繞過徐衍風,往臥室的方向走,手抬起來準備敲門,聽見身後徐衍風的腳步越來越遠,接著是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他走了。
他終於走了。
夏熙偏頭朝門口看去,本來該慶幸他沒有追著問,卻不知為何,心裡反倒比剛剛還要堵。
她沒有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是不是很難過。
夏熙斂眸,手在門板上輕磕了兩下。
周渡悄摸摸地把門拉開一尺多寬的縫隙,先謹慎地探出腦袋往外張望,沒看到那尊大佛,低聲問:「姓徐的走了?」
夏熙:「嗯。」
周渡這才把門完全敞開,舒口氣,目光帶著探究,盯著夏熙的臉:「你和他談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夏熙已是疲憊至極,緩緩搖頭,「談得稀碎,我全程都在想怎麼讓那麼離譜的謊言聽起來稍微真實一點,騙過徐衍風。但他那個人,實在不好騙。」
周渡用力點頭,深有同感。
估計徐關山就是深知自己的兒子太過機智,一般的話騙不了他,當年才會給夏熙安排那樣一個劇本。
「周渡,你知道嗎?」夏熙眼皮耷著,說話的力氣都好像沒有了,「回國以後,徐衍風的父親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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