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打開了一扇角門,曾二站在裡邊,向夏潯打了個手勢。
夏潯便收了倒掛的軍旗,往肋下一挾,彎腰走進去,門馬上關上了。
「曾二哥,張將軍求見殿下,王府為何大門緊閉?」
曾二轉身就往前走:「跟我來,王妃娘娘要見你。」
「王妃?不是寧王麼?」
曾二沒有回答,夏潯吸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寧王府右偏殿,地龍、火盆、曖牆,把個殿內燒得熱流涌動,溫暖如春。沙寧就穿著一襲春衫,纖體妖嬈,俏生生地坐在案後,手中把玩著一方玉佩。
「楊旭見過娘娘。」
「楊旭?」
沙寧瞟著夏潯,蛾眉微微一挑,微微有些疑惑。看她嬌容嫵媚,艷若春花,那嬌媚的唇瓣微微翹著,真叫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可是想起劉家口外胡楊林中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夏潯心中卻是微生寒意,他躬身道:「是,臣本就叫楊旭,夏潯麼……,那是臣行走於外時的一個身份。」
沙寧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夠小心。」
夏潯沒有接話,開門見山地問道:「大寧城已在張玉將軍控制之下,但是張將軍前來求見寧王殿下,卻被阻與宮外,臣大惑不解,不知殿下與娘娘意欲何為?」
沙寧仍舊把玩著手中那方玉佩,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道:「你們倒真是了得,難怪朝廷十三萬大軍一觸即潰,李景隆五十萬兵馬仍舊被你們貓兒戲鼠一般捉弄,這大寧城乃邊陲重鎮,朱鑒更是一員驍勇善戰的猛將,可是須臾之間,這大寧城居然就易了主人。」
夏潯笑了笑道:「大寧都司所領興州、營州二十餘衛,皆西北精銳,驍勇善戰,冠絕天下,若說戰力之強,燕王殿下的兵馬縱然了得,卻也未必就強於大寧都司的兵馬,這也是燕王殿下欲向寧王殿下求助的原因了。此番能破城如此容易,還多虧寧王殿下吸引了大寧衛的諸多兵力,更多虧寧王殿下在大寧衛軍中的內應相助,及時打開城門。」
「你知道就好。」
沙寧嬌媚地一笑,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明媚的眸子投注在夏潯身上:「據本王妃所知,燕王麾下,不過五萬之眾,寧王殿下若肯登高一呼,雲集響應者卻得八萬精兵,殿下聽說他的四哥馬上就要到了,歡喜的很呢,不過沙寧只是個女兒家,心眼兒小,得先問個清楚,以後這兄弟兩個合兵一處,共赴國難,應該誰主誰從,誰正誰副呢?」
「原來如此!」
夏潯恍然,也不知這是寧王的意思,還是沙寧王妃自作主張,如果是她自作主張那倒好辦了,如果是寧王生了野心,這事兒還不好辦了。他暗暗思索著,試探著道:「那不如,就請寧王殿下出來擔任全軍之主帥,挑起這靖難大任,娘娘以為如何?」
沙寧聳然動容,香肩微側,嬌軀前傾,脫口問道:「燕王殿下肯麼?」
「肯,如何不肯!」
夏潯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不是被朝中殲佞逼到絕境,燕王殿下怎會背負朝廷叛逆的罪名,冒險起兵靖難呢?方黃之流,把持朝綱,以利國利民之名,行禍國殃民之事,燕王殿下走投無路,憤然以府衛八百人,起兵於北平,那時就曾明示天下,靖難起兵,是為了清君側,誅殲邪,如果失敗了,殿下唯有捐軀報國而已。
若是成功了,待到宇內澄清之曰,殿下還是要回北平做他的燕王的。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燕王與寧王同心協力,一同靖難,寧王殿下虎賁八萬,年富力強,若肯擔此重任,燕王殿下一定會欣然應允的。這一點,臣常在燕王殿下面前,是明白燕王殿下心意的,我想燕王殿下如果知道寧王殿下心意,一定會欣然應允,只是……,寧王殿下……真的願意做這個三軍主帥麼?」
「嚓!」
微微的一點聲息,仿佛指甲盤剝家具刮過的聲音,突然響起,沙寧臉色微微一變,她忙嘻地一聲笑,掩口道:「你的膽子倒是夠大,居然敢替燕王殿下做這樣的主,本王妃卻不敢替寧王殿下做這個主呢,方才隨口問問,只是怕寧王殿下受了委曲罷了,其實呢,燕王是寧王殿下的四哥,如今兄弟輩里,燕王殿下已經是大哥了,長兄如父,這靖難重任,當然是要燕王殿下來承擔的。」
夏潯呵呵一笑,說道:「原來王妃娘娘在說笑,哈哈,娘娘和臣說話,可千萬不要說笑,楊某是個粗人,拿根棒槌就當針的,娘娘有話,還是直來直去的好。」
沙寧被他調侃,俏臉不由一紅,妙目狠狠嗔視他一眼,夏潯若無其事。沙寧氣得牙根痒痒的,只得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咳,方才本王妃聽見城中打打殺殺的好不熱鬧,我們在王府裡面也不大知道詳情,如今大寧城已經完全在握了麼?」
夏潯道:「娘娘放心,朱鑒已死,大寧衛官兵已經降了,現在整個大寧城,都在張玉將軍掌握之中。方才來王府前,臣正在大寧衛指揮使司衙門,已經掌握了大寧都司全部將士官兵的花名冊。」
沙寧訝然道:「花名冊?你尋那些東西做甚麼?」
夏潯笑嘻嘻地道:「娘娘,這些東西可是寶貝,據臣所知,大寧都司八萬精兵,將佐的家眷,大多住在大寧城中,其他城鎮當然也有,不過名冊也在大寧,尤其是寧王殿下已被朝廷調走的三衛精銳之師,不但將佐的家眷多在大寧,就連那些士兵,大部分也是大寧人氏,親人家眷俱在大寧的。是麼?」
沙寧已經隱隱明白了什麼,不禁緊張地頷首道:「不錯,你倒打聽的明白。」
夏潯道:「那就是了,掌握了這些名冊,就掌握了這些將士的家眷,掌握了他們的家眷,就等於攥住了他們的心,如果寧王殿下登高一呼,他們肯顧念舊主,紛紛歸附,那自然最好,若是不然,有他們的家眷在手,他們縱不來降,又有幾人還肯與燕王殿下死戰麼?娘娘以為如何?」
沙寧有些坐不住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察覺自己的冒失,又緩緩坐了下去,沉吟片刻,說道:「燕王殿下,什麼時候能到大寧?」
夏潯道:「燕王率騎步主力殿後,所以行程稍慢一些,張玉將軍已派人將戰報消息傳了回去,相信明天這個時候,燕王殿下就可以進入大寧城了。」
沙寧臉色又是一變,隨即佯做歡喜地道:「好,你先回去吧,告訴張玉將軍,張玉將軍軍務繁忙,就不必請見了,寧王殿下明曰會在宮中恭候燕王殿下大駕,並設盛宴款待。」
夏潯並不肯就此離去,目光灼灼地道:「在宮中相候?呵呵,好教娘娘得知,如今監視王宮的大寧衛官兵已經被張玉將軍收編,寧王殿下已是自由之身了!」
沙寧臉色又是一紅,仿佛有種說不出的氣惱,她咬了咬薄唇,這才幽幽嘆道:「是呀,燕王與寧王,兄弟手足,燕王殿下到了,寧王殿下理應迎出城去才是,不過……」
夏潯拱手道:「娘娘有話但請直言,楊某說過,臣是一介粗人,若是娘娘含糊其辭,楊某誤解其意,一旦傳錯了話,臣可是吃罪不起呀。」
沙寧眼神飄忽,偏過了臉兒去,這才說道:「其實是這樣,寧王殿下……有些心思難以啟齒,所以才讓本妃出面,想透過你,先讓燕王殿下曉得。」
夏潯躬身道:「娘娘請講,臣一定把話帶到。」
「是這樣……」
沙寧的眼神十分奇怪,似乎隱隱帶著些慍意,卻不知道她在生誰的氣,她語氣閃爍地道:「先帝二十六子,早逝二子,存者二十有四,如今除了年幼尚未就藩的七位王爺,剩下的十七位王爺中,病逝的,[***]的,貶為庶人的,還好端端的就只剩下九人了。
九人之中,除了那位從宣府逃到京師去的谷王,數我們寧王殿下歲數最小,如今為勢所迫,寧王殿下決心附庸燕王共赴國難,可是殿下心中難免忐忑呀,你要知道……皇上可是天下共主,我們起兵靖難,在皇上眼中,終究是大逆不得的……」
「臣明白了。」
夏潯從容笑道:「寧王殿下所慮,其實也是人之常情,臣會把寧王殿下的顧慮告知燕王的,相信燕王定會想個妥當的法子,若是靖難一旦失敗,斷不會讓寧王殿下不能見容於陛下便是了。」
夏潯長長一揖,便要退下,沙寧分明看見他起身時唇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是譏笑,沙寧心中好不懊惱,奈何,這正是出自於寧王的授意,她雖姓情剛烈,可是自己丈夫瞻前顧後、忌慮重重,她又能如何?
夏潯剛一退下,屏風後面便走出了寧王,氣憤憤地指著她,責問道:「你真是好大膽,本王只想留一條退路罷了,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如果四哥順水推舟,真的把這靖難大任交給本王,你讓孤如何是好?「沙寧並不辯解,只將眼帘一垂,心中暗嘆:「又一遭……在他面前自取其辱!」
嬌顏落寞,無奈之中何嘗不是深深的惆悵。
如果她是男兒身,如果她才是寧王,想必……會做出與寧王完全不同的抉擇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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