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茗兒在房後小院裡,用一把小鍬挖了個坑,把櫻桃樹栽好,用特意撿了些石頭,在四周圍了一圈,這才站起身來,拭拭額頭的汗水,打量著,很滿意地笑起來。
這是棵野櫻桃樹,在半山腰發現的,被許多野草藤蔓死死地纏著,半死不活的,徐茗兒看見上邊凌亂地開著幾朵粉色的小花,聽夏潯說這是一株櫻桃樹,就纏著他非要把樹移栽到自家的後院裡。
夏潯脫口笑道:「我們不可能在這兒住一輩子呀,說不定很快就走,何必……,好吧,栽在院裡,離金陵城也不遠,以後想了,可以回來看看。」
看到茗兒眸中失落的神色,夏潯急忙改口,茗兒這才嫣然一笑。
一株小樹,也不需要挖多深的坑,而且這兒的土壤鬆軟肥沃,所以茗兒搶著動手,不叫夏潯去挖,不過這棵樹栽好,她也香汗淋漓了。、「唔,你拿的什麼呀!」
一股臭味兒順風飄來,茗兒趕緊捏住了鼻子,夏潯嘿嘿地笑道:「糞肥呀,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這棵櫻桃樹讓藤蘿纏繞得半死不活的,加點糞肥,才能儘快長起來,說不定明年這時候,就能結好多櫻桃。」
說著,夏潯把從陳婆婆借來的糞勺子均勻地往茗兒擺好的石頭欄里一倒,又澆灌些井水。
徐茗兒捏著鼻子,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人家就是喜歡這櫻花罷了,你偏弄來這些東西,看著好噁心!」
夏潯拍拍手,笑道:「要種,那就好好種,開花是開花的過程,結果是結果的過程,只有絢麗的春花,而無豐碩的秋實,到時候,難免另有一種失落在心頭。」
徐茗兒調侃地笑道:「喲!大才子這番話說的好有哲理,要不你吟詩一首吧。」
「吟詩麼?」
夏潯搜腸刮肚地想了想,說道:「櫻桃花,一枝兩枝千萬朵。花磚曾立摘花人,窣破羅裙紅似火。」
茗兒嬌嗔地道:「叫你自己做詩呢,誰讓你抄襲唐人古詩啦?」又想自己正穿著紅裙兒,夏潯或是在讚美自己,兩抹羞喜的紅暈便爬上了臉頰。
「自作一首?我可沒有七步成詩的本事,不如請郡主大人作上一首吧。」
夏潯笑道,他記得的櫻桃詩一共也只兩句,另一句:「這兩顆紅櫻桃,任你嘬,任你咬,情願教哥吞到肚子更加好。」那是絕不敢說出來的,小姑娘要是翻了臉,用那柔荑白玉手、青蔥蘭花指,在他臉上揮毫潑墨,繪就一幅「霜染層林,漫山紅遍」,那也只好自作自受。
正說笑著,村外小徑上走來一人,這裡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依著山勢錯落而居,視野十分開闊,從官道下來,兩里地的田間小徑,不管誰來,是無法遮掩身形的。夏潯看見那人模樣,目芒不由一縮,便對茗兒道:「再澆點水,灑上層薄土淹蓋氣味吧,我去前邊一下。」
茗兒也看見來人了,便點了點頭。
※※※※※※※※※※※※※※※※※※※※※※※※※來人是蔣夢熊,除非十萬火急的大事,蔣夢熊是不可以直接與他聯繫的,而且蔣夢熊也不知道他的所在,兩人之間聯絡消息,還要通過幾個人才辦得到,他突然出現在這兒,唯有一個可能,是紀綱告訴他的。鑑於有些重大情報具有相當強的時效姓,夏潯不可能把紀綱的行動限制得死死的,他曾說過,唯一第一等最緊急最重要的消息,需要馬上處理,才可以自作主張,同時安排其他人與自己聯絡,眼下,莫非就已出現了最重要的消息。
果不其然,一見夏潯,蔣夢熊便道:「大人,紀綱已經連夜離開金陵,渡江北上了,著我前來面見大人,匯報消息。」
夏潯問道:「有什麼重大消息?」
蔣夢熊對夏潯匆匆說了一遍得到的消息,夏潯喃喃地道:「難怪……,果然……」
紀綱告知蔣夢熊的這個情報說的正是京營空虛,可趁機南下,搶在各路勤王之師之前,奪取金陵城。其中還提及,黃子澄、齊泰、練子寧、景清等人都在各地募兵,金陵守軍空虛的現狀不會持久,說不定什麼時候某一路兵馬趕到南京,就能大大增強南京城的衛戍能力。新兵野戰或許不成,要守城總是容易多的。
夏潯這才釋疑,如此重大的消息,紀綱當機立斷,立即放棄其它任務,果斷北上確是正理,如果這時候他還攥著紙條跑到慈姥山來請示自己,因而貽誤了戰機的話,那真是百死莫贖。夏潯想了想,說道:「這個消息非常重要,啟動備用傳遞通道了麼?」
李景隆是夏潯發展的情報網中極其重要的一枚棋子,但是他埋伏在宮裡的木恩,卻是比李景隆更加隱秘的一條伏線。他曾經吩咐過,除非這等關乎勝負的重大消息,否則其它消息木恩一概不須理會,務以保存他自己為最重要任務。
果然,這枚棋子輕易不用,只用一次,便可以砥定乾坤。徐增壽在自己家裡,戒心大減,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極重要的消息,卻被大義滅親的兄長檢舉,可他被抓到御前,偏被侍候在御前的木恩聽到,隨之便通過小宮女戴逸萱傳給了她在張家米糧店當夥計的哥哥。
夏潯給自己的情報網規定了甲乙丙三級情報的傳遞方式,甲級情報是最重要的情報,為了確保傳遞,務必同時啟動三條傳遞線,其中任何一條被截斷,都可以保證消息不會就此斷送,因此有此一問。
蔣夢熊頷首道:「是,紀綱與卑職聯絡時,曾說過這是最最重要的消息,務必啟動多條通道把情報儘快傳遞給殿下,以防他路遇不測。他還囑咐卑職說,只許捎口信,不許隻言片語寫在紙上,一旦打草驚蛇,情報就可能失效!」
夏潯點點頭,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紀綱心思縝密,倒是個干情報工作的好料子。可是蔣夢熊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對了,大人,卑職出京時,聽到一個消息,說中軍大都督徐增壽私通燕王,皇上聞訊大怒,著錦衣衛把他抓起來,要砍他的頭……」
夏潯臉上的笑容凝住了,一抹古怪的神色浮上面孔:「怎麼可能?」
蔣夢熊道:「是真的,消息已經在金陵城傳遍了。」
蔣夢熊偷偷瞟了夏潯一眼,試探著問道:「大人,徐大都督……真是咱們的人嗎?這個機密消息,莫非就是他傳出來的?」
夏潯還未說話,一個顫抖的女孩兒聲音道:「我三哥……他怎麼了?」
徐茗兒從房山牆處轉過來,臉色蒼白地問道。
※※※※※※※※※※※※※※※※※※※※※※※※※※※「嘿,聽說了麼,徐增壽徐大都督被軟禁起來了,方學士等朝中大臣正上書皇上,請斬徐大都督已謝天下呢。」
「知道,知道,聽說就是因為徐都督為燕王通風報信,所以朝廷屢戰屢敗。」
「胡說八道,不是說,朝廷一直在打勝仗,燕軍寸步難行麼?」
「我呸!前不久燕軍都打到淮河邊上了,梅駙馬率兵四十萬,駐紮淮上以抗燕軍,這叫寸步難行麼?」
「別打岔別打岔,我聽說,那天一大早,錦衣衛就闖進中山王府,把徐大都督抓走了,徐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追到府門口號啕大哭的樣子都被人看見了。」
「我跟你說,據說是魏國公發現兄弟私通燕王,大義滅親,向皇上檢舉的。」
「唉,也真難為了徐家這兩兄弟,一個要保皇上,一個要保親戚……」
「魏國公也不易呀,一家之主,上繼宗祧,下承萬代,能為了一個兄弟,把整個徐家都毀了麼?我聽說,魏國公雖然檢舉了徐都督,可皇上龍顏大怒要殺徐都督的人頭時,魏國公還是為他跪地乞求,並請動了太祖賜下的丹書鐵券的,因此上,皇上才赦了徐都督之罪,勒令魏國公把他軟禁府中思過,再不得跨出府門一步,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呀。」
「可方學士不干吶,上一次朝廷大軍夾河大敗,沛縣萬船糧草被焚,黃子澄、齊泰兩位大人因此貶官流放了,方學士正上書皇上,要求殺徐都督以謝天下,召黃齊兩位大人還京呢!」
「三友閣」上,酒客們議論紛紛,肩上搭著褡褳,扮作一個商賈的夏潯駐足聽了兩句,向跟在身側夥計打扮的徐茗遞個眼色,又向三樓走去。
「三友閣」酒樓就在中山王府西側,隔著四五丈寬。到了三樓,夏潯挑了最東邊那個雅間,走進去叫了幾道酒菜,候那小二一退下,馬上關了門,再推開迎窗的一扇小門兒。外邊是一道探出的小陽台,有綠色的齊腰高的護欄,兩邊兩根合抱粗的柱子,這是取秦嶺大木建成的高樓,共用巨木四十八根,這等規模,也只遜於皇帝赦建的金陵十六樓而已。
夏潯扶著護欄,俯瞰著中山王府中景致,心懷激盪:「我沒記錯的話,史書上是說徐增壽是在燕王渡江時才事機敗露,被暴怒的朱允炆一劍殺了的,可他現在就出了事!歷史變了,我真的改變了歷史!」
徐茗兒走到他身邊,看著自己的家園,眸中漾起了淚光,低聲泣道:「叔叔,我要回去,我要……救我三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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