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放下來!」
夏潯一聲令下,侍衛立即上前,開始動手放人,五軍都督府的侍衛們剛剛用完刑,忽見有人插手,插手的人是誰他們不認得,但是那一身麒麟公服他們可是認得的,這人起碼是當朝一品,他們可惹不起。
正在觀刑的鄭經歷見狀,連忙返回都督府報信,夏潯看在眼裡,卻並未理會。他根本就沒想這麼離開,把人救下來還不算完,要麼不救,救了人就得給他們找回這個場子,才算扳回一局。
夏潯不是許滸等人的保姆,一個朝廷四品大員、兩個從四品、五品的大員,正常到都督府報個到,不過是正常走個手續,如果也需要他輔國公開個條子或者派個侍衛跟著,那他輔國公的面子就太不值錢了。
可是真的有人欺上頭來,只要占住了理字,他不怕麻煩,你想讓人擁戴,就得履行義務。不錯,他楊旭是撈偏門上位的,根基很淺。他能在建文舊臣和靖難功臣中間形成一個特殊的平衡,擁有各個方面的人脈,恰也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在朝堂上沒有明確的立場,沒有自己的派系,不會威脅到別人的利益。
可這種特殊姓,隨著永樂新朝官場勢力的重新組和、形成,也註定了他必將慢慢游離其外,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你不會影響任何人的利益,也就不能給予任何人利益,老好人可以有,可是只有談風花雪月的時候才會請你出來充充場面,平時不需要你。
夏潯還不到三十歲,還沒到知天命的時候,且不說他手中掌管著一支特殊的隊伍,想徹底脫離朝堂享清福也辦不到,何況隨著地位的提高,他也有自己的政治報負,想要實現自己的報負,就得有影響力、有話語權,一個採菊東籬的隱者,誰會依附於你?
雙嶼島是夏潯爭取的第一支可以放在明面上的力量,拋開兩者之間暗中捆綁在一起的的實際利益,就沖這一點,他就不能不管。哪怕會因此與丘福朱能兩個國公產生芥蒂。想擁有權力就必然有對手,沒有舍,就沒有得。
經由許滸的指認,夏潯已經與那個帶著許滸三人去見鄭經歷的侍衛對過話了,在一位國公面前,一個小小的侍衛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他已經把所見所聞都招了,知道了事情經過,夏潯心中大定,他瞟了任聚鷹和王宇俠一眼,淡淡地道:「這件事,對你們是個很好的教訓,以後要在官場中做事了,官場上,許多時候,可不是看誰的拳頭夠硬,明白麼?」
任聚鷹和王宇俠憤憤不平,許滸卻聽出了些不同的味道,他明白,輔國公這是要為他們出頭了,否則,就不會教訓他們,許滸立即抱拳道:「卑職受教!」
謝光勝匆匆從都督府里出來,一見夏潯面沉似水地站在那兒,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察覺不妙。他是個粗人,只是因為他不識字,所以給人這樣一種印象。,但是識字的也可能是書呆子,不識字不代表沒有心計,如果他謝光勝是個徹頭徹尾的粗人,他也不會一路爬到都督僉事的位置上了。
他略一遲疑,立即滿面帶笑地迎上去,向夏潯長長一揖恭聲道:「原來是輔國公大駕光臨,末將謝光勝有失遠迎,國公恕罪,恕罪。」
夏潯淡淡一笑,向侍衛們扶著的遍體鱗傷的許滸三人一指,說道:「雙嶼群盜,乃是義盜,昔年曾救助當今三位皇子逃離京師,安然返回北平,後來又曾與東瀛倭寇連番苦戰,有他們的牽制,我沿海居民才免受許多傷害。皇上感念他們的忠義,特令本國公將他們招安,成為朝廷命官。
昨曰他們剛剛上朝,聽候過皇上的垂詢,今曰到五軍都督府不過是循照規矩,報備領印,怎麼就鬧成這般局面了?呵呵,本國公未領五軍都督府的差使,照理說,不該過問。不過,人是本國公招安來的,有這一層關係,過問一下,謝僉事不會覺得本國公多管閒事吧?」
謝光勝暗吃一驚,他還真不知道這些海盜與輔國公有這般淵源,如果知道,也不會處置這般嚴厲了,可是現在事情已經做下,只好硬著頭皮,強笑道:「當然不會,當然不會。,實不相瞞,這幾個人在五軍都督府踢翻公案,咆哮公堂,下官趕到時,他們正持刀與侍衛們對峙。
國公啊,雖說他們曾是義盜,可是就算自幼從軍,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無數功勞的將領,這般冒犯上官,也該受到懲處的吧?不過國公既然出面了,這個面子末將無論如何都得給,這事兒末將不追究了,呃……考功簿上也不做記載了。」
各個衙門的胥吏、差人都在一旁看著,不知道輔國公會不會接受謝光勝的示弱,就坡下驢了結此事,夏潯淡淡一笑,說道:「他們不懂規矩,冒犯上官,理應受到懲處。不過,本國公方才已經問過了,事出有因啊,謝僉事可知他三人為何大鬧五軍都督府麼?」
謝光勝遲疑道:「呃……,下官不知……」
夏潯凝視了他片刻,淡淡笑道:「謝僉事不問事情緣由,便妄動刑罰麼?」
謝光勝硬著頭皮道:「國公,不管他們出於什麼理由,踢翻公案,大鬧五軍都督府總是事實,下官執法,不管他是否有什麼緣由,犯了錯,就該受罰的。」
「好,呵呵……」,夏潯輕輕鼓了鼓掌,一指那個五軍都督府的侍衛,說道:「把你方才對本國公說的話,再對謝僉事說一遍。」
那侍衛已經對謝光勝說過一遍了,可夏潯既然說了,他也不敢違拗,只好結結巴巴又對謝光勝重複了一遍,夏潯微笑道:「謝僉事,現在你知道了?」
謝光勝臉色十分難看,勉強說道:「下官……知道了。」
夏潯「嗯」了一聲,問道:「許滸、任聚鷹、王宇俠,大鬧五軍都督府,冒犯本司上官,罪無可恕,謝僉事秉公執法,原也沒錯。不過,這鄭經歷冒犯上司,蓄意挑釁,以致鬧出這種事來,該如何處置呢?」
謝光勝臉色一變,夏潯的目光便森然起來。
謝光勝心中掙扎良久,才勉強答道:「自然……自然也該受到懲誡的。」
夏潯道:「好,那本國公就看看,謝僉事如何的秉公執法!」
謝光勝咬了咬牙,喝道:「來人啊,把鄭小布給我綁起來。」
鄭小布一聽,慌張地叫道:「僉事大人,不能啊,咱五軍都督府,怎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劃腳呀。輔國公,您權位雖重,也管不得我五軍都督府的人吶,輔國公,你這是不把淇國公、成國公、定國公放在眼裡啊!」
夏潯冷笑道:「巧言令色,用各位國公來壓我麼?現在處置你的,難道不是你五軍都督府的官麼,謝大人!」
謝光勝身子一震,連忙道:「來人,鞭笞三十!」
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今曰屈服於輔國公,的確不會討本衙上官的歡喜,可是屈服於一位國公也不算是多麼丟人的事。現在輔國公擺明了寧可自降身份價,也要與他們計較了,真要鬧將起來,吃虧的一定是他,他可犯不著為了一個鄭經歷,得罪一位國公。
他知道淇國公丘福、成國公朱能與輔國公楊旭一樣都是北平系出身,而定國公徐景昌和楊旭交情更好,那是父子兩輩的交情,如果他非要與輔國公擰著干,輔國公想讓他倒霉的方法多得很,只要整治他的手段巧妙些,不直接損害幾位國公的顏面,那幾位國公可未必肯像輔國公給許滸等人撐腰一樣為他出頭。
謝光勝把心一橫,吩咐道:「把他的嘴堵上,給我抽,三十鞭,一鞭不可少。」
立即有人衝上去,把鄭小布的嘴巴塞上一團破布,皮鞭啪地一聲炸響,便狠狠抽了下去。
這麼多人看著,尤其是有夏潯和許滸等人看著,那用刑的人可不敢手下留情,這鄭小布在都督府欺上瞞下,人緣不大好,既然有大人物要整治他,用刑的也懶得維護他,一鞭子抽下去,便皮開肉綻,疼得鄭小布兩隻眼睛都突出來,鼻翅翕動著,唔唔出聲。
夏潯淡淡一笑:「謝大人,三十鞭,好象不對吧?」
謝光勝一呆:「國公以為?」
夏潯道:「許滸比謝僉事只低了一級,冒犯上官,鞭三十;鄭經歷冒犯了三位上官,與上官的品秩至少差了三級,抽他九十鞭,應該算是寬宏大量了吧?」
「九十鞭?那不是要活活把人抽死了?」
謝光勝暗吃一驚,遲疑道:「國公……」
夏潯笑了笑,說道:「皇上因懷念先帝,欲建一所大報恩寺,這樁差使,已然責令本國公負責了。本國公手下正缺幾個得力的人手,謝僉事處事公正,本國公很滿意,不知謝僉事有沒有意思過來幫本國公的忙,如果你有此心,本國公可以向皇上要人!」
謝光勝聽了這句暗含殺機的話,機靈靈打個冷顫,他乜了鄭小布一眼,心道:「娘的,任你平時如何跋扈都沒關係,誰讓你惹輔國公了?輔國公這是想要你的命,我老謝自顧不暇,可管不了你了!」
謝光勝眸中掠過一絲殺氣,厲聲喝道:「給我抽,九十鞭子!娘的,沒吃飽飯麼,用點力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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