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慈姥山,春意盎然。
修竹成林,遠遠望去,如同一片蕩漾的海洋,風起時,碧浪掀天,風止時,嫻靜輕柔,幽深渺遠。
在竹海中漫步,聆聽那竹海的呼吸與輕語,仿佛置身於童話的世界。
一眼清泉,不識源頭,在竹林中蜿蜒而去,飄帶著青青的竹葉,林中傳出清脆的笑聲。
這是一處比較寬敞的地帶,地面的青草也不多,前方就是一叢竹林,細細高高的竹枝,青青翠翠的竹葉,婆婆娑娑的竹影,節節葉葉、疏疏密密,自成一副風景。
思楊背著一個小竹簍,提著一口挖筍刀,興致勃勃地挖著竹筍,一開始她專挑個兒大的,大竹筍根莖長,費了好大勁兒挖下去,挖得好深才能把竹筍掰下來。思楊也不嫌煩,真被她挖出了好幾根大棒槌似的竹筍。
蘇穎看了忍不住便笑,告訴她說,竹筍要小的才嫩,吃著才好吃,一旦竹筍長大了,筍肉就老了,不好吃的。思楊聽了大為泄氣,便把竹筐里竹筍都倒掉,專挑又嫩又脆的新筍去挖。
思潯跟姐姐最好,像個小跟屁蟲兒似的,一直追在姐姐身後,一般來說,思楊負責挖筍,收穫的這一步就由她來搶著完成,抱住一根竹筍,使勁一掰,便摔個屁墩兒,思潯只是笑得咯咯的,並不以為意。蘇穎是陪在女兒身邊的,不過她那粗枝大葉的姓子,只當放羊一般,只要女兒玩的高興就好,基本是不去約束的。
思祺年紀還小,便由母親抱著,她和她娘小時候一樣淘氣,總是指揮著她娘上這兒、上那兒,摘點這個,弄點那個,虧得梓祺身手好,便是寶貝女兒要她抱自己去竹尖兒上去看風景,梓祺單臂抱著女兒,也是上下自如,幸虧思祺沒叫她上九天攬月,要不可真難為了她。
思雨與三個姐妹都不盡相同,夏潯這四個女兒裡邊,思雨是最文靜的,大概是受了她的娘親影響,慧黠聰明,文文靜靜,她聽娘親說要給她們做一道山菇炒筍片兒,便不去挖筍,只跟娘親去采山菇,等到那小竹籃兒採擷的山菇差不多快滿了,又讓娘親陪著她撲起了蝴蝶,娘倆兒玩得不亦樂乎。
茗兒由小荻和巧雲一左一右地伴著,就在竹林中輕輕散步,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打量著粗短適宜、年頭正當的竹子。慈姥山的竹子用來做樂器,是天下聞名的,用慈姥山的竹子做出的笛了和簫,音色純正,聲音清遠,平時常以音樂自娛的茗兒既然來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好一副天倫之樂圖!
奈何雖身在仙境,終究不能離了凡塵俗世,一叢竹林下,寬袍大袖、儒生打扮的夏潯溫文爾雅地負手而立,正聽著戴裕彬向他認真稟報著京里發生的情形。
「唔……,紀綱陷殺了肖祖傑?」
「是!」
戴裕彬頓了一頓,又道:「卑職打探到,事後陳瑛找到皇帝,替肖祖傑哭訴了冤屈,皇帝聽了也覺得肖祖傑罪不致死,因為一時氣怒之下將他打殺而生了悔意。」
夏潯淡淡地道:「皇上生了悔意又能如何?陳瑛那邊,自然是要出頭的,哪怕明知毫無用處。肖祖傑是他扶植起的人,若是被人冤殺,他一無表示,以後還用作人麼?有時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戴裕彬道:「國公,陳瑛之技不止於此。如今,在浙東民間有一股流言,說許多百姓午夜驚夢,見一金甲神人,向他們宣布天帝敕諭,因肖祖傑忠貞剛烈,蒙冤而死,已蒙天帝封為浙江府城隍,惹得許多百姓都去拜城隍呢。」
夏潯先是一怔,既而搖頭一笑,曬然道:「也真難為了陳瑛。二皇子爭儲不得,現在紀綱鋒芒正盛,他不好正面應對,便去發動民意了。浙東士紳最多,朝中官吏也以浙籍居多,信眾多了,自可影響浙東士紳,浙東士紳便可影響朝中風向。
到時候,只要皇上順應民意,真的下旨封那肖祖傑成神,那自然就是紀綱的錯處了。這一樁錯處,當然扳不倒他,不過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罪名積攢的多了,終有清算之曰。再者,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為肖祖傑爭到封神的機會,他的一眾黨羽感同身受,也就更甘於為他賣命了!好一個陳瑛,端地了得!」
戴裕彬頓首道:「國公英明!」
他停了停,又有些不忿地道:「國公當曰離京時,本來吩咐他把人帶去聖裁,就有叫他息事寧人之意,可他居然置若罔聞,反而設計陷殺了肖祖傑!國公,他這是不把您放在眼裡啊,您看,要不要通知南鎮,找找他的麻煩,敲打敲打他?」
夏潯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妥!」
見戴裕彬一臉不解,夏潯便解釋道:「紀綱固然是在為他的人爭口袋,同時也是在利用這件事示威,明明白白地告訴朝野,二皇子大勢已去,朝庭再無二曰,以後都要規規矩矩的站在太子一邊,這對鞏固太子的勢力是有幫助的,我也不能過多計較。
再者,紀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兼著南鎮的指揮使,他是玉珏的上司,而且聖眷正隆,如果讓玉珏貿然動手,傷不了他的筋骨,反而打草驚蛇。玉珏那裡,要不動則已,一擊致命,這才成!何況,從私交上說,本國公是紀綱的老上司,從公義上說,錦衣衛卻並不歸本國公管,只因拂逆了我的意思,我就出手整治人,我是睚眥必報的人麼?」
戴裕彬不服氣地道:「可卑職覺得,紀綱這個威,不一定只是為了太子,未嘗沒有向國公您示威的意思。」
夏潯道:「本國公往慈姥山來,偶然經過城門,這事兒只是適逢其會,不可能是設計好了削我威風的,紀綱的殺意,早在尹盛輝回京告狀的那一天起,就已萌生了。」
夏潯笑看了戴裕彬一眼,說道:「怎麼?覺得本國公位高權重,老虎屁股摸不得了?非關利害,無須得理不饒人,咱們……不學紀綱!」
戴裕彬赧然道:「是,卑職受教了!」
這時,一聲高分貝的尖叫陡然響起,夏潯眉頭一皺,說道:「小荻這丫頭,又怎麼了?」
他快步向前走去,卻見喊叫者不是小荻,而是思楊,小思楊好象觸了電似的又蹦又跳,跳得小竹筐里的竹筍直往外掉,她的一張小臉嚇得雪白,嘴裡還拼命地大叫著。夏潯衝過去時,正看見小思楊手一甩,那柄小鏟子便飛得不知去向,夏潯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小思楊抱在懷裡,連聲哄道:「思楊乖,別怕別怕,爹爹在這兒,出什麼事了?」
思楊緊緊抱住他的身子只是發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夏潯輕輕撫著女兒的頭髮柔聲哄著,等思楊漸漸平靜下來,肌膚上那明顯的戰慄也消減下去,這才納罕地看向思潯。思潯面有驚色,戰戰兢兢地對夏潯道:「爹爹,姐姐一鏟子下去,恰好挖到一隻細細長長的小蟲子,被鏟子鏟斷了,在土裡亂扭,嚇死了嚇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小胸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這時候,一家人都聞訊跑了過來,聽到思潯的回答,不禁啼笑皆非。
※※※※※※※※※※※※※※※※※※※※※※※※※※※※※※錦衣衛,北鎮。
一個百戶匆匆走進都指揮使的房間,湊到紀綱面前,稟報道:「大人,趙王即將赴燕京就藩,太子殿下擺駕江東驛,去為他送行了。」
紀綱正擰著眉頭思索著什麼,過了半晌,飄忽不定的眼神才縮回面前:「漢王呢,幾時啟程啊?」
那百戶叫陳鬱南,也是這兩年紀綱網羅的一個心腹,立即稟奏道:「漢王據說正身染重病,不能遠行。」
紀綱撇撇嘴道:「查的怎麼樣了,他真的病了?」
陳鬱南苦笑道:「是,他的確病了,不但咱們得到的情報是這樣,皇上動疑,派了太醫院正去探視,回來也說病了。大人您也知道,太醫院正是專給皇上、娘娘診治疾患的,皇子們誰敢接近拉攏,他絕對不可能被漢王收買的,若是沒病,皇上那兒早就露餡了。」
紀綱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漢王那麼強健的身子,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生病了呢?」
陳鬱南道:「大人,要想生病還不容易?先發一身透汗,再用井水澆身,或者服點什麼藥物……」
紀綱嘆了口氣道:「漢王硬是要生病,一時倒無法轟他離京,不過我就不信他會一直病下去!」
他瞟了陳鬱南一眼,又道:「趙王倒乖覺,馬上就要離京了,又是太子親自相送,就不用盯著了,萬一露了行跡,反要太子臉上難看。」
陳鬱南趕緊躬身道:「是!」
紀綱忽地坐直了身子,向他一招手:「你來,本官令有一樁要事與你去做!」
陳鬱南急忙趨身靠近,只見紀綱對他附耳私語一番,陳鬱南不禁失聲道:「什麼!查輔國公?」
他趕緊捂嘴,警覺地向外看看,壓低了嗓門道:「大人,咱們不是要跟輔國公對上吧?」
紀綱冷哼一聲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他陰冷地一笑,說道:「本官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他又睨了陳鬱南一眼,把嘴一撇,冷聲道:「魏國公、長興侯、梅駙馬……,這些皇親國戚、公侯一品如今安在?國公又如何!聽我吩咐,安心做事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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