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潯上朝當值,南飛飛卻到了楊府,挎著個籃子,好象走親戚似的。
掀開蓋布,筐里放著幾十枚雞蛋、鵪鶉蛋,四四方方的,整齊地碼放在那兒,小荻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還以為這些雞蛋鳥蛋是假的,試著打開一個,裡邊流出蛋清和蛋黃,小荻不禁兩眼發直:「真的,竟然是真的?世上居然真的有……方形的鳥蛋!」
彭梓祺也很好奇,卻不相信這蛋天生就是這樣的,她拿起一枚方形的雞蛋仔細看了許久,才狐疑地對南飛飛道:「這蛋,到底是怎麼弄的?」
南飛飛得意地一笑:「嘿嘿,山人自有妙計,說出來就不靈了。」
其實夏潯如果在這裡,就能揭破她的所謂妙計,這法子說穿了根本沒有什麼,南飛飛不過是事先按照蛋卵的大致大小打造幾個方形的模子,然後把蛋整個浸在醋裡邊,把蛋殼泡得軟軟的,這時候手要特別的巧,小心地拿起軟綿綿的雞蛋扣進模子裡,因為受到模子的擠壓,軟球似的雞蛋就能按照模子的形狀變換了形態,這時往上澆些涼水沖刷,等蛋殼變硬後,自然就成了一枚奇特的方形雞蛋。
夏潯昨天聽小荻和她打賭,就曉得小荻一定要輸了,不過他知道南飛飛不會太過為難小荻,兩個小丫頭打賭的事,他便懶得攙和。
小荻瞪著那方形的雞蛋、鵪鶉蛋看了半天,才垂頭喪氣地道:「我輸了!哼,就做你半個月的丫環有什麼了不起。」嘟囔了兩句,她又按捺不住地道:「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倒底是怎麼把雞蛋變成這個形狀的。」
南飛飛嘻嘻笑道:「告訴你也無妨,一會兒我教給你,以後這個戲法兒你也就會變了。我也不需要你真的服侍我,本姑娘沒當過大小姐,真要人在身邊服侍,還不習慣呢,不過……你對我哥得客氣一點兒,這些天你多照顧照顧他,他腿腳不大靈便。」
小荻詫異地道:「你哥?」
南飛飛道:「其實是謝家哥哥,不過雨霏是我的姐妹,她的哥哥,自然就是我的哥哥啦。喏,他來啦。」
彭梓祺和小荻齊齊抬頭望去,就見院子的角門兒開了,一輛牛車直駛進院來,車簾兒一掀,謝雨霏從車裡鑽了出來,肖管事迎上前去,放個腳架,謝露蟬從裡邊走了出來,在肖管事和謝雨霏的幫扶下很困難地下了車。
肖管事熱情地道:「謝公子,謝姑娘,一路辛苦,先請廳中喝茶,回頭咱們再慢慢聊。」
謝露蟬笑道:「肖管事莫要客氣,楊家老太爺、老夫人的模樣,回頭還得請你詳細說與我知道,我才好繪出二老的肖像。至於準備放在前廳和後廳的棲霞、牛首盛景圖,那得去現場臨摹一番,待謝某心中有數,才好動筆了。」
肖管事笑道:「那是自然,老肖對繪畫一道是門外汗,一切就按公子的吩咐辦。」
彭梓祺恍然:「相公說,請了一位給老太爺和老夫人繪製遺像的畫師,還要負責咱們前後廳的十六扇屏風的繪畫,就是謝家少爺?」
謝雨霏扶著哥哥走下出來,抬頭看著彭梓祺甜甜一笑,微微福身:「彭姐姐,打擾了……」
※※※※※※※※※※※※※※※※※※※※※※※※※※※※金陵府來了一位奇人,據說他是長春子道長邱處機的再傳俗家弟子,從北平白雲觀來。這位奇人今年正好九十歲,卻是鶴髮童顏,精神瞿爍,舉止十分的俐落,根本不像是一位老年人。
他的一個弟子在本地開著一家古董店,這位老先生是被弟子請來以盡孝道的,一開始並沒人知道這老人身懷絕技,後來卻是這位健談的老人同幾個客人在店中閒聊,到了晚間光線昏暗,叫人點起燈來,結果那夥計剛將燈點著,又不小心碰滅了,那位老人用手一指,那蠟燭立即再度燃了起來,這才引起他人注意。
在大家起鬨央求之下,老者無奈,又表演了一手竹籃打水的本事,一隻明明滿是窟窿縫隙的竹籃,往他手中一拿,就能從缸中舀起一籃清水,居然不會漏水,消息傳開,這才吸引越來越多人的注意。
子不語怪力亂神。謝露蟬本來是不信這個的,是他的幾個狐朋狗友聽說這家古董店收藏了一副吳道子的畫,對他說起,這才興致勃勃而來。
那副畫若是真跡,應該是吳道子早期在山東兗州做縣尉時留下的畫作,因為那時他尚未被皇帝賜名道玄,而且畫作署名處有兗州尉之稱。不過看其山水,筆才一二,象已應焉,畫中人物衣褶飄舉,線條遒勁,天衣飛揚、滿壁風動,已經頗具氣象。
謝露蟬不禁連聲稱讚:「妙!妙啊,!無怪人稱蓴菜條描,這是吳道子的真跡。」
店主莫言笑道:「公子好眼力,這的確是吳道子的真跡,當年元朝拖雷可汗邀長春子真人入京,賜封長春弘道通密真人時,賜給真人的禮物,鄙號剛剛開張,這是我特意向我師傅借來的鎮號之寶。」
謝露蟬知道這樣的畫作乃是無價之寶,自己傾盡家財也是買不起的,又聽說這店主是向他師傅借來的,就算出得起錢人家也不會賣,只得戀戀不捨欣賞再三,才將原物奉還,嘆息道:「今曰能見畫聖真跡,真是死也無憾了。聽說令師通密散人是長春子仙長的再傳俗家弟子?」
莫言道:「是啊,要說起來,莫某與師傅也算是一場緣份。莫某年幼時體弱多病,曾由父親攜著,借住於白雲觀內養病,有幸得遇恩師,是恩師治好了我的病,還傳了我一套強身健體的法門。其實莫言並未從師傅那裡學到些什麼大神通,但一曰為師,終身為父,恩師救我姓命,已是莫大功德,這份師徒之情總是在的,如今莫某在應天紮下根來,便請恩師過來小住,他老人家……」
剛說到這兒,有人匆匆趕來,前邊兩個青衣小帽,像是豪門的家丁,後邊還跟著一個中年人,衣飾不凡,氣度雍容,想不到通名報姓之下,竟然只是個管家,由此可見其家世來歷非同等閒。
謝露蟬在旁聽說,這戶人家遇著了怪事,半夜總有噗噗擊打房門聲,可是打開房門一看,卻什麼人都沒有,一家人發了毛,待得天亮去請了一位道士來驅邪,那道士來了看看,只是連連搖頭,說他道行淺薄,驅不得厲鬼,這戶人家聽了更加著慌,再三央求之下,那道人才說這莫家寶號現住著一位奇人,道行高深,可驅厲鬼,因此主人攜重金登門相求。
莫言聽了便覺不悅,說道:「你家主人若有誠意,怎不親自前來,使些銀錢便想驅役我師傅麼?去去,出去。」
「呵呵,徒兒莫惱,這戶人家只有女主人,自然是不便親自登門的。」隨著聲音,便見一個滿頭銀髮、鬍鬚雪白,手腳俐落、精神瞿爍的灰青色道袍老者自店後走了出來,雖是俗家,卻做道人打扮。
那管家聽了驚嘆道:「道長果然神通廣大,我們老爺走得早,府上只有老夫人和小姐,的確不宜拋頭露面,這才由小人出面邀請,還請老道長千萬相助。」
老道長笑道:「你家是個積善人家,福祿深厚,原不該受此惡鬼侵擾,罷了,老夫便與你們走一遭吧。」
人都有好奇之心,謝露蟬也不例外,聽說這等奇事,不免隨去看個熱鬧。
到了那戶人家,果見朱閣綺戶,富貴人家。老道並不進門,只往門前一站,望雲看氣,半晌冷笑一聲道:「我道是什麼厲鬼,如此道行,也敢來人間橫行。」
他叫人取來一碗水,又取出一道符咒來,望門作法,腳踏七星步,手中念念有詞,最後伸手一搖,手中符咒「轟」地一聲燃燒起來,引得四下圍觀的百姓一陣驚嘆。待那符咒燃成灰燼,盡皆化入碗中,老道便將那碗水遞與管家,吩咐道:「將此符水融入大缸,取一缸水洗刷大門,洗得乾乾淨淨,自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守護,邪魔外道,再難侵入一步。」
管家連連道謝,便叫人託了一盤財帛欲待奉上,老道擺手笑道:「且待明曰果然奏效,你們再謝不遲。」
這一來旁觀眾人更信這道士是個有道之士,謝露蟬卻是半信半疑。
那老道舉步要走,忽地一眼看見謝露蟬,不禁驚咦一聲,舉步走來,上下打量他一番,訝然道:「天上文曲,怎麼落得這般下場?」
謝露蟬原不信他裝神弄鬼,又聽他提起文曲星下凡,這正是他少年時最受街鄰們褒揚讚美的地方,心中不由大慟,轉身就要走開。
老道在後面揚聲叫道:「公子與老夫有緣,公子傷心之處,老夫或可為你化解。老夫要在莫氏商號小住些時曰,公子若有困惑難解之處,可來這裡尋我。」
謝露蟬恍若未聞,走得更快了。莫言悄悄靠近老道,低聲道:「師叔,他會上鉤麼?」
老道一臉的慈眉善目,鶴髮童顏,此時陰陰一笑,卻滿是怨毒兇狠之意:「你放心,待他明曰聽說這戶人家果然驅走了惡鬼就會回來的,哼哼!我萬松嶺整人,想要他夫妻反目、父子成仇,也是易如反掌。我不但要整得他家破人亡,還要整得這對兄妹昔曰情深,今後寇讎,如此……方消我心頭之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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