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腥臭洞穴中傳出一個深沉的聲音:「大人,這個出口上去,就是左偏殿了,事機已經泄露,也許上面早已遍布官兵了。」
這是戴裕彬在說話,他們已經摸到了左偏殿的一處排水口,熄滅了火把,只能從那排水口看到外面淡淡的一縷光。
希曰巴曰的聲音同樣低沉陰森:「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席曰勾力格,那開啟秘道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因為體力衰竭已被身高力大的毛伊罕背在身上的席曰勾力格努力回憶著,說道:「開啟皇宮秘道的機關一共有三處,三處入口針對不同的危險設計的各有巧妙,通過這排水管渠最容易接近的,就是這一處了。這排水管渠老奴沒下來過,不知道從這兒爬上去,會是什麼位置,如果這上面真是左偏殿的話,上去之後一定要辨清方位,那機關就在大殿的院門口。
老奴記得,這處秘道的開啟機關,是左偏殿二進門口的一隻石羊,只要把那隻石羊用力原地扭轉半圈兒,就能向上掀起,石羊掀起,秘道入口就會被啟動。那石羊石虎什麼的,都比實物的塊頭兒大了許多,估摸著他們不曾動過的,那機關設計極是巧妙,如果他們動過了石羊,如果方法不正確,也不會觸發秘道。」
戴裕彬道:「這裡本是皇宮,燕王還能把這裡翻修得更甚我們大都皇宮不成?他不會對這裡大興土木的,石羊應該還在。」
希曰巴曰咬牙道:「大家都聽到了?爬出去後,不管有多少官兵,一定要拼死撐住!只要咱們找到二進院落門口的石羊,順利打開秘道,哪怕只有一個人爬進去,就能引燃火藥,聽到沒有!」
因為倉促而來,外面已不可能有人接應,為了以防萬一,這一路上,席曰勾力格都在講解秘道的結構,眾人已經大致有了了解,一聽希曰巴曰吩咐,眾人紛紛答應,只是因為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再加上臉上蒙著毛巾,聲音有些悶沉沉的。
希曰巴曰一聲令下,他們便脫去了防污的皮衣皮褲,搭起人梯,向排水口爬去,這處排水口在宮室長廊圍欄下的一處草叢中,上面是四四方方一塊石板,上面雕刻著吉祥如意的花紋,中間鏤刻了許多空隙,使水流下,並濾去雜物,石板的重量不過百十來斤,這些蒙古勇士個個力大無窮,第一個爬上去的人努力撼動了一陣,終於把那石板推開了。
悄悄探頭出去,月明星稀,四處平靜,宮室各處掛著燈籠,偶爾見到一兩個內宦宮女悄然走過,那人大喜,攏著嘴向下邊低聲道:「燕王府還未戒備,咱們大有機會。」說著自腰間取出飛抓,扣在排水口邊沿,把繩索順了下去……一行七人爬出排水口,匍匐在草叢中,悄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席曰勾力格眯著一雙老眼四處打量,神色有些激動。這裡畢竟是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歲月,都是在這片天地中度過的,當年元順帝倉惶辭廟,北逃上都,匆匆一別三十年,他這即將入土的老人突然又置身於這個所在,往事歷歷,怎不感慨萬千?
希曰巴曰卻沒他那麼多感慨,希曰巴曰瞪著一雙牛眼四處看看,悄聲問道:「這他娘的東南西北有點轉向,席曰勾力格,你說的院落口兒,在哪裡?」
席曰勾力格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前方兩隻紅燈籠的殿門下,沙啞著嗓子道:「大人,就在那個門口,門左……是石羊,門右是石猴,扳動機關,通道就在……就在殿門口的空地上,這處機關是在外敵已包圍皇宮的情況下安排皇帝和近身侍衛們逃離時用的,所以開口下設石階,可從容步入……」
希曰巴曰把手一揮,一行人便沖了出去,拉克申這些年很是搜集了些武器,藏在自己的住處,原本想等到行動的時候再分發下去,如今其他各處的人馬被殺的被殺、被擒的被擒,只有他們這些從拉克申家中出來的人身上才佩了武器。
借著樹叢花影的掩護,他們悄悄摸到敞開的宮門口,探頭往外看看,外面是空蕩蕩的一片平坦地面,遠處有幾幢高大的建築籠罩在夜色當中。門左門右草木掩映下各有一隻石雕,年代已十分久遠,輪廓依稀可見。
戴裕彬狂喜:「天助我也,虧得咱們當機立斷,終於搶在前面了,快,馬上行動。」
幾個人匆匆奔過去,有人提著刀四下戒備地看著,另外幾個則直奔門左,這時他們才知道這機關為什麼要設在這種地方,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越不顯眼的地方越安全,平白無故,絕不會有人跑到皇宮裡面去努力把一座落地生根、本不該能扳動分毫的石像移個位子。
最主要的原因卻是這樣的機關是按著幾十年、幾百年的使用標準修建的,雖說帝王們都希望千秋萬世,但是他們必須面對現實,要考慮帝國終有衰敗的一天,要給子孫後代留一條出路。
這樣的出路,也許過了兩三代,天下承平,子孫們就沒有了居安思危的念頭,根本不會去理會、修繕,這樣的話就必須造得堅固耐用,其開啟的機關也不是容易損壞、或者經常根據皇帝個人喜好隨意變更的東西,比如書架上一個茶碗、龍座上一個扶手,那樣小巧精緻的機關勢必難以持久。
這石羊已有三十年不曾移動,推動它費了很大一番力氣,三個大漢在席曰勾力格的指揮下兩個推一個拉,用盡了全身氣力,終於把那石羊吱嘎嘎地轉動起來,然後又合兩人之力向上抬起,石羊前腿騰空,猶如駿馬人立廝嘯。
石羊抬起來了,地面卻沒有絲毫異狀,希曰巴曰忍不住急道:「席曰勾力格,這是怎麼回事兒?」
席曰勾力格神秘地一笑:「大人別急,這機關開啟一次,合攏一次,不知要費多少氣力,唯其如此,才得長久耐用,大人請聽。」
希曰巴曰閉上嘴巴,凝神細聽,似乎隱隱有些動靜,卻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他正要再問,身後忽然傳來隆隆的一陣聲響,希曰巴曰急忙扭頭一看,就見平整的地面正在微微抬起。
原來,這機關使用的動力裝置,是可以保持千年有效的沉沙方式,掀起石羊,牽動機關,流沙開始注入管道,以重力再帶動其它裝置,最終用槓桿原理帶動兩根巨大的石柱,從而打開通道。
希曰巴曰又驚又喜,顫聲道:「開了,開了,快,馬上進入秘道!」
希曰巴曰和戴裕彬一馬當先,沖向那已揚起半人高、仍在向上翻起的地面洞口,剛剛奔出幾步,夜色中一聲叱喝,兩面宮殿頂上燈籠火把一起亮起,無數支火把如星雨般拋擲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箭雨。
與此同時,鏗鏗鏗的腳步聲響起,廣場四周那黑沉沉的殿角下,排著整齊隊伍、全身披掛整齊的士兵突然出現,仿佛一堵人立的鐵牆,從三個方向向他們俯壓過來。
「不好!有埋伏!」
毛伊罕驚叫一聲,就地一個翻滾,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唯一的救命通道,戴裕彬和希曰巴曰動作更快,戴裕彬還想帶上席曰勾力格,剛剛伸手去扯住他,一支利箭就貫穿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哎呀一聲慘叫,急忙翻滾開去。
匆匆向前翻滾三圈,抬頭再一看,席曰勾力格仍然站在那兒,這老太監被一枝投槍貫穿了腹腹,槍尖抵在地上,撐著他的身體不倒,可那投槍粗如雞卵,被這麼穿胸刺過,顯見是活不成了。
利箭不斷射在石板地上,碰得火星亂冒,戴裕彬再也顧不得其他,眼見希曰巴曰最後一隻腳剛剛縮進那已經揚起,替他遮擋了大部分箭雨的洞窟,忙也跟著爬了過去……「鏗!」
又是一桿精鐵打造沉重無比的投槍投射過來,堪堪射中錯開地面的石板縫隙,頂住了繼續打開的秘道入口,地下機關里,流沙仍在不斷注入機械管道,而出口卻被精鐵打制的投槍卡住,石門立即發出一陣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響聲……※※※※※※※※※※※※※※※※※※※※夏潯被關在正殿後面的一處偏殿,原來這裡還是元朝皇宮的時候,這個地方是皇帝上朝中間歇息時,臨時退下來飲茶吃點心、會見心腹臣子商議事情的地方,現在被朱棣改造成了一處書房似的所在,只是朱棣自己也很少到這兒來。
殿中灑掃的很乾淨,桌上點著燭火,夏潯並沒有被當成犯人看待。他坐在書案後面,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哈,你這個大騙子,居然說了一回大實話呢。回頭我姐夫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一身白綾襖兒的小郡主茗兒笑逐顏開地進來,擺手對兩個侍衛道:「出去吧,不用看著他了,這個傢伙確實是來報信兒的,已經捉到了活口,還拿到了他們不法的證據。」
兩個侍衛躬身答應一聲,卻並未出去,只是往殿門口挪了挪。
茗兒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夏潯連忙站起,躬身施禮:「小民見過郡主。」
茗兒小瑤鼻兒哼了一聲,想要做出生氣的樣兒,卻終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個大騙子,上回又是在騙我對不對?」
夏潯苦笑道:「郡主,小民實未想到會再見到郡主。」
茗兒瞪起眼睛道:「那你就可以騙人了麼?」
她歪著頭想想,又問:「那麼你告訴我的那兩個故事,到底是你瞎編的,還是你從別人那兒聽來的真事?」
夏潯失笑道:「郡主現在還對那兩個故事感興趣麼?」
他剛說到這兒,地面猛地一陣搖晃,茗兒一聲尖叫,向前一栽,被夏潯一把抄住,說道:「郡主小心。」同時自己的手緊緊抓住了桌子。
茗兒害怕地道:「怎麼了,莫非地龍翻身?」
夏潯變色道:「怕只怕是那些蒙人已經點燃……?」
兩個侍衛見此情狀正急急向他們撲來,夏潯這句話還沒說完,地面忽地陷開,兩個人腳下一空,連著桌椅一起陷入了地面,那兩個侍衛堪堪撲到面前時,地面已轟然合攏,將茗兒一聲驚恐的尖叫硬生生截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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