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都是面面相覷,一時間心思各異,可是任誰都感到吃驚不小,沒有想到隆泰會在今日措手不及地提出這樣一個想法來。
黑鱗營當年自然是威名赫赫,與黑刀營並稱為南楚最強的兩支精銳。
這兩支部隊編制並不多,但是戰鬥力卻是冠絕南楚各支兵馬之首,無論是裝備還是單兵作戰的能力,都是數一數二。
一支軍隊的威名並非是叫喊出來,而是將過無數血與火的洗禮才奠定下來。
今日之黑刀營,亦曾是在沙場之上飽經血與火,才成就今日讓人聞風喪膽之名,而當年與其並駕齊驅的黑鱗營,同樣如此。
多年前黑鱗營與北漢血蘭軍一戰,直到今日今日,依然會在茶餘飯後為人提起,提起那場戰事之人,沒有任何人會因為黑鱗營的全軍覆沒而對黑鱗營有絲毫的蔑視,在唏噓之餘,最多的卻是惋惜。
當年那一戰,黑鱗營雖然全軍覆沒,但南楚人從未覺得黑鱗營是戰敗。
北漢血蘭軍的名氣,當年絕不在黑鱗營之下,而且眾所周知,血蘭軍的戰馬其實優於黑鱗營,北漢的戰馬本就強於南楚,再加上他們精心為血蘭軍培養起來的駿馬,其速度和耐力都超出黑鱗營一籌。
即是如此,最後的結果,黑鱗營固然全軍覆沒,僅剩數十人,但是血蘭軍卻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依然保留了血蘭軍的名號,但是此後血蘭軍卻再無出現在沙場之上,所以南楚人一直都覺著北漢人只是為了臉面還保留著血蘭軍的旗幟,其實血蘭軍也早已經在那場廝殺之中消失。
那一戰之後,黑鱗營也就不復存在,雖然朝廷並沒有撤掉黑鱗營的番號,但是黑鱗營留下來的幾十人要麼如段滄海等人留在錦衣侯府當差,要麼就是被分派到其他軍隊擔任將官,戶部和工部也不必再向這支曾經風光無限的兵馬提供任何的錢糧軍餉和兵器裝備,實際上就已經等若是沒有了黑鱗營。
黑鱗營的全軍覆沒,對南楚自然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畢竟當年齊景訓練出來的這支兵馬,不但耗費了齊景無數的精力,也確實耗費了朝廷極大的財力,在秦淮軍團之中,黑鱗營就像是秦淮軍團這頂皇冠上的明珠,光彩奪目。
這樣一顆明珠的粉碎,民間固然有人私下裡談論,但是朝廷自此以後卻不再多提,畢竟是帝國的傷疤,提起這段往事,多少還是會讓人心中不舒服。
其實在場的眾臣根本不會想到朝廷會準備重建黑鱗營,此時隆泰突然提出來,眾臣自然是十分的詫異。
一陣沉寂之後,齊寧瞥了隆泰一眼,發現隆泰雖然外表看起來還是十分的淡定,但是他眼眸深處,明顯泛著一絲緊張之色。
「盧盧霄,你是兵部侍郎,你覺著如何?」隆泰盯住盧霄問道。
盧霄躬身道:「回稟聖上,臣以為不可!」
「哦?」隆泰眼眸深處明顯划過一絲失望,但嘴角卻泛起一絲笑容,氣定神閒問道:「為何不可?」
「以臣之見,至少有兩個原因。」盧霄道:「第一,黑鱗營當年與血蘭軍一戰,全軍覆沒,僅存下來的五十八人,如今也都各司其職,皇上要重建黑鱗營的黑鱗營,如今已經是沒有任何根基。當年為了訓練出黑鱗營,朝廷花的銀子如流水一樣,無論是裝備還是馬匹,黑鱗營所需都是最好的,別的軍隊一天三頓飯,可是到了黑鱗營身上,一天卻要供應五頓,而且管酒管肉,便是他們的軍餉,也高出其他兵士不少。」頓了頓,道:「皇上,臣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就說當年黑鱗營將士所穿的黑鱗甲,要求積極苛刻,不但需要大量精鐵,而且還需要數種精礦融入其中,打造黑鱗甲的時候,只要有一絲的瑕疵,便要棄之重新打造,一套黑鱗甲打造下來,可以打造出其他兵士七八副兵甲都不止,皇上可以想見要重建黑鱗營所需的銀子要多少。」
隆泰微皺眉頭,盧霄見狀,繼續道:「黑鱗營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屢立戰功,確實讓人欽佩,可也正因如此,每次上陣,他們的裝備都有折損,就必須重新增補,每年下來,在這上面花費的銀子是朝廷一項極重的負擔。」
「又想讓打勝仗,又不想有損耗,盧大人,這世上哪有那麼完美的事情。」齊寧忍不住道。
盧霄也不爭辯,反倒是笑道:「錦衣侯出身於侯府之中,沒有上過戰場,亦不曾為銀子發愁,說到銀子的苦處,竇大人應該是最有體會了。」
竇馗不失時機嘆道:「皇上,盧大人說的沒錯,當年用來養黑鱗營的銀子開支,讓戶部可是頭疼得很。那時候擠上一擠,好歹也還能撐下去,可是現如今!」苦笑道:「皇上,秦淮之戰剛剛結束,無數遭受戰禍的百姓到現如今還是衣食不濟,這幾年國庫的銀子,也大都用在了前線的戰事之上,如今還要花上一大筆銀子安置難民,如果此時重建黑鱗營,戶部這邊只怕拿不出銀子來。」
隆泰秀氣的臉上已經微有慍怒之色,道:「黑鱗營不過千人編制,就算耗費些銀子,難道我大楚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來?」
竇馗聽隆泰語氣微帶不滿,便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
隆泰見竇馗不說話,瞥向忠義侯,問道:「忠義侯,你是否也覺得這時候不適合重建黑鱗營?」
忠義侯道:「回稟聖上,老臣倒是以為,秦淮之戰之後,正是重建黑鱗營的好時機。」
隆泰眼睛微亮,道:「忠義侯為何這般說?」
「皇上,秦淮之戰耗時數年,敵我兩國的將士都已經是疲憊不堪。」忠義侯聲音低沉而緩慢,似乎每一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吐出來:「無論是北漢還是我大楚,目前的士氣都是十分低落。」
隆泰微微頷首,齊寧卻也覺得司馬嵐這番話倒是實情,幾年打下來,前線將士本就筋疲力盡,再加上齊景和先皇帝連續過世,對整個楚國不可說不是連續的打擊,眼下的前線將士,必定是士氣低沉。
「老臣一直都在想著如何提升前線將士的士氣。」司馬嵐道:「老臣混沌,一直沒有想出好辦法,可是皇上今日一語驚醒夢中人,老臣以為,重建黑鱗營,正是提升我楚軍士氣的最好方法。」
「哦?」
司馬嵐露出一絲笑容:「眾所周知,如果說當年秦淮軍團是一把戰刀,那麼黑鱗營便是這把刀的刀鋒,有刀鋒在,便銳利無當。如果這時候重建黑鱗營,前方將士知曉,必然是士氣大振,亦可讓將士們知曉朝廷對於軍隊的重視。」
隆泰笑道:「朕只是想完成先帝的心愿,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忠義侯老成謀國,能想到這一層,果然不愧是棟樑之臣。不錯,黑鱗營一旦重建起來,我楚軍將士,必定是士氣大振。」轉視淮南王,問道:「淮南王覺得是否如此?」
在場諸臣不少心理便在想著接下來淮南王少不得與忠義侯有一番不見血腥的爭鬥,忠義侯主張重建黑鱗營,這對淮南王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處。
孰知淮南王卻是一笑,竟然點頭道:「忠義老侯爺所言極是,如今我大楚正是要振奮軍心士氣的時候,重建黑鱗營,不但可以振奮我軍士氣,亦可以讓北漢人知道我大楚的軍威。當年血蘭軍一蹶不振,直到如今都不曾出現在疆場,可是我大楚重建黑鱗營,有朝一日出現在北漢人的眼前,必讓他們魂飛魄散。」
隆泰本也以為淮南王會找藉口反對,卻不想他卻如此輕鬆便答應,詫異道:「淮南王,那你也是贊同重建黑鱗營?」
「重建黑鱗營雖然要耗費一些銀子,可是這筆銀子花的值,不但可以振奮我軍士氣,而且亦可以打擊北漢人。」淮南王微笑道:「再說這也是先帝的心愿,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幫助皇上完成先帝心愿。」瞧了竇馗一眼,含笑道:「竇大人,這是大事,你戶部雖然吃緊,但此等事情,還是擠上一擠,撥些銀子出來吧。」
竇馗立刻道:「既然是有利軍心的大事,臣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從牙縫裡擠出銀子來。」
隆泰這是登基之後第一次準備做一件事情,本以為事情不會太過順利,不想忠義侯和淮南王竟然都是同意,心下有些興奮,笑道:「好,咱們君臣一心,沒什麼事情做不成。齊寧,朕!」
他尚未說完,忠義侯卻忽然道:「皇上,老臣還有事啟奏!」竟是打斷了隆泰的話頭。
隆泰一怔,問道:「忠義侯,你還有什麼顧慮?」
「皇上,老臣倒沒有什麼顧慮。」司馬嵐緩緩道:「只是重建黑鱗營,這黑鱗營統領的人選,必須要好生斟酌。」
「啊?」隆泰立時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對,皺眉道:「朕已經考慮過,齊寧是黑鱗營最適合的人選。」
司馬嵐搖頭道:「老臣卻以為,錦衣侯並不適合擔任黑鱗營統領。」
「可是可是當年黑鱗營,就是由齊大將軍所統帥。」隆泰心下微沉,立時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陷入老狐狸的圈套,「齊寧承襲錦衣侯爵位,又是齊大將軍的子嗣,由他統帥黑鱗營,豈不是最佳人選?」
「皇上,臣也以為老侯爺所言極是。」淮南王不動聲色緩緩道:「小侯爺不是齊大將軍,齊大將軍少年時候便即跟隨錦衣老侯爺征戰沙場,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在戰場之上立下了第一功,那是從血火之中歷練出來,因此也才能訓練出黑鱗營這支精銳。」瞧了齊寧一眼,見得齊寧倒顯得十分鎮定,含笑道:「錦衣侯,本王並非說你不是,可是軍國大事,非同兒戲,黑鱗營更是我楚軍的臉面,絕不可馬虎。」
齊寧心中此時也是明白,隆泰準備重建黑鱗營,讓自己擔任黑鱗營統領,無非是培養自己的嫡系,但是這兩頭老狐狸不動聲色之中,卻讓隆泰原本的計劃迅速出現了極大的偏差,他知道此種時候,更要保持冷靜,微微一笑,道:「王爺說的極是,齊寧年紀還輕,經驗太淺,確實要多加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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