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覺得在講話中全程低頭的龐統就像是個無意中做錯了事被訓斥的可憐學生,而她本人就是那個不講情面的教導主任。
「……事情就是這樣,」龐統低聲說道:「大人>
&並不是來找你算賬的,我只想知道是誰套了你的話。」沈嫻擺了擺手:「這事不能全怪你。」
&那文和先生他……」龐統期期艾艾地看著沈嫻:「沒事吧?」
沈嫻抿了抿唇:「不知道,他失蹤了,貂蟬已經去找他了。」
龐統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
沈嫻顧不上安慰難過的龐統,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後,她放下茶杯起身向外走去:「我走了,你保重,這兩天最好不要出門。」
&等!」龐統急忙叫住了沈嫻:「大人,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
沈嫻轉過身,看著滿臉焦急的龐統,她微微嘆了口氣:「保護好你自己就是給我幫忙了。」
龐統的目光暗了下去,看得沈嫻有點不忍心,於是她多解釋了一句:「昨天孔明和黃姑娘被人追殺了,我剛好路過,這才救了他們一命。」
&麼?」龐統滿臉震驚:「誰幹的?」
&說呢?」沈嫻笑了笑:「我要救賈文和,分不出太多人手來護著你們,所以你的小命只能靠自己來保護了。」
&不是一個人,」沈嫻最後叮囑道:「想想龐德公。」
說完這句話沈嫻就離開了,留下龐統若有所思地靠在門框上。
回去後沈嫻將龐統所說的大致告訴了貂蟬,兩人將消息整合後終於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約最近劉琦忽然「變」聰明了的事情引起了蔡夫人一方的警覺,在經過多方探查後,他們發現劉琦身邊多了一個神秘莫測的人,就是這個人屢次幫助劉琦重新在劉表面前刷了好感度。
南陽的名士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而且大部分都還貓在山村鄉下里種地,在確定劉琦身邊的神秘人不是已知的南陽名士後,蔡夫人和蔡瑁開始懷疑了。
現在的南陽是一塊外人避之不及的危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沈嫻派了三方人馬遙遙圍住南陽,雖然短時間內她不會動,但天長日久,沈嫻還能放任劉表在南陽養老嗎?即使劉表跟袁紹結成了同盟也不管用,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袁紹正跟曹操死磕呢,誰顧得上拖後腿的劉表?
所以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跑來南陽幫助一個備受排擠的大公子,除非是敵方派來進行內部分裂的。
當中的關竅蔡夫人這種專注宅斗的女人可能想不到,但手握兵權的蔡瑁稍稍思考就能明白,於是他從龐統這裡得到消息後當機立斷找機會先抓了賈詡,同時蔡夫人派出了暗衛去襲擊諸葛亮和黃月英,通過警告水鏡先生與黃承彥來震懾整個襄陽的名士圈,讓他們別想著鬧事。
至於賈詡是敵方派來的奸細還是真腦子有坑都無所謂,反正罪名可以編,都是蔡家人說了算,為了給劉琦按上個裡通敵軍的重大罪名,賈詡最終都會是沈嫻的手下。
&以文和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沈嫻對貂蟬說道:「蔡夫人想要徹底搬到大公子,她需要讓文和來作證。」
而死了的賈文和是沒有辦法去證明劉琦通敵的。
貂蟬輕輕點頭——她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擔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和以前沒什麼分別。但沈嫻偶爾不經意間抬起頭時,她能看到貂蟬盯著窗外某處空地在發呆,那時她的眼神迷茫而無措,就好像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雖然沈嫻很關心下屬的情感問題,愛好做紅娘四處撮合,但那都是在她確定兩人對彼此有意思的前提之下,比如蔡琰和荀攸,再比如甘倩和趙雲。而對於那些單相思的、暗戀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沈嫻從來都不會去亂點鴛鴦譜。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朋友可以在適當的時候推一把,但卻不能強迫將人湊在一起。
沈嫻不知道貂蟬和賈詡現在的關係是什麼,她確定賈詡對貂蟬有那麼點風花雪月的意思,可是貂蟬這裡……
貂蟬對賈詡什麼想法沈嫻不知道,她掩飾的太好了。但從貂蟬之前的所作所為來看,她對呂布絕壁是真愛。
沈嫻所知的貂蟬形象大部分都是從賈詡口中聽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跡拼湊出了一個殘破但特點鮮明的貂蟬。賈詡在講貂蟬的故事時,語氣中時不時會流露出淡淡的無奈和一絲他本人都未必覺察到的憐惜,讓沈嫻在唏噓貂蟬經歷的同時順道也給賈詡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正是因為有了賈詡講述的鋪墊,所以在曹操把貂蟬送來益州後,沈嫻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子,才會覺得貂蟬不太對勁兒——儘管當時貂蟬笑得那麼溫柔,表現的那么小心翼翼,特別符合一位喪偶帶娃客居他鄉的柔弱女性角色。
但貂蟬真的是「柔弱」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貂蟬一點都不柔弱,事實上她相當堅強,一旦決定了去做某事就絕對不會回頭,哪怕結局對她來說太過殘酷,她也依然不會後悔。
沈嫻知道貂蟬把自己的人設塑造成這樣是為了什麼,她在將自己的攻擊力和威脅等級努力降到最低,低到能夠讓沈嫻放下戒心,不說有多優待她和呂玲綺,至少不要總是找他們的麻煩。
當然如果貂蟬知道沈嫻本質上是個顏狗,對她(的臉)仰慕已久,那她就不用這麼費勁了,直接去州牧府勾引沈嫻比裝柔弱更有用。
在沈嫻看來貂蟬是個很難改變自己想法的人,她用盡全力愛了呂布一把,決絕地像是將自己點燃燒成灰燼的柴火,呂布死了之後那把火也燃盡了,只餘下一捧尚帶餘溫的菸灰。
灰是不會自己燃燒的,而旁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將它收集起來揣進懷裡暖著……它也只是一捧比體溫涼一點的灰罷了,等那天暖著它的人不想繼續這項無望的行為放棄了它,灰塵會慢慢恢復冰涼的溫度,然後被一陣風吹得七零八落,連半點痕跡都留不下來。
想想就覺得十分難過。
但或許貂蟬還沒有燃燼,灰堆裡面還剩著點殘存的柴火,只不過被掩埋了沒有人發現而已。沈嫻希望他們倆人都能給彼此一個機會,人生這麼漫長,有無數種可能性,什麼事情不能改變呢?否則貂蟬孤獨的一人度過一生,賈詡單戀一輩子,這結局真是太悲傷了,就算將來倆人都各有歸宿,也會留下很深很深的惆悵。
畢竟懷孕的人容易傷春悲秋啊,沈嫻表示自己現在不想看be,就想要>
貂蟬留了兩個武功高強的司禮衛保護沈嫻,剩下的都派出去跟她一起打探賈詡的消息了。
或許是知道沈嫻可能派了大量的奸細潛入城中,蔡瑁把賈詡的下落瞞得很嚴密,整整兩天了,貂蟬從州牧府追到蔡府,一點兒賈詡的下落都沒發現,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劉琦在第二天沒見到賈詡來找他報道也沒有請假後便心知事情不妙。
劉琦原本就沒啥主見,在賈詡來了之後他一直都將賈詡視為主心骨,現在主心骨不見了,劉琦急得就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和周圍那些半桶水的商量過後,劉琦也開始(自以為)暗中探查賈詡的下落。
開始劉琦並沒有想那麼多,他以為是後媽終於要對自己下手了,賈詡是被他拖累才會失蹤的,劉琦這個老實孩子甚至還想直接去州牧府找他父親要人,幸好被下屬死命攔了下來。後來重病的劉表在聽了蔡夫人的枕頭風之後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把劉琦訓了一頓,劉琦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就被他爹扔回了府中禁足。
劉表接過蔡夫人遞來的水,灌下幾口之後終於平息了自己急促的呼吸,他狐疑道:「你確定那是益州派來的?」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清楚,劉琦雖然懦弱了點,但本質上是個老實孩子,劉表罵他的時候他總是低著頭承認錯誤,從來不像劉琮那樣還敢頂嘴。所以蔡夫人告狀說劉琦主動與沈嫻聯繫,劉表是不太相信的。
沈嫻派人找上劉琦倒是很有可能。
蔡夫人有些委屈地扁起嘴:「當然了,這麼大的事情妾身怎麼敢欺騙您呢!」
劉表還想說什麼,但他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眼前開始發花,便只得擺擺手將此事暫且押後。
躺在床上的劉表勉強開口:「交給……」
&身知道,您放心吧,德珪已經在審問了。」蔡夫人強忍著厭惡之情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劉表的手背:「一定將這些圖謀不軌的奸細全都抓出來!」
&兒……」劉表低聲道:「讓琦兒……」
劉表兩個兒子,一個劉琦,一個劉琮,都不怎麼成器。之前劉表十分嫌棄軟弱的劉琦,很喜歡「機靈」的劉琮,但大病一場後老頭子躺在床上終於想明白了,比如軟弱的,昏庸無德的顯然更不靠譜,就算要矮子裡面拔將軍,也應該把劉琦拔出來。
然而劉表這個時候才想起培養嫡長子已經是太晚了,他的權利已經在生病時被一點一點地分了出去,等劉表兩腿一蹬,蔡家勢必要將劉琮扶成傀儡,實際控制整個南陽。
如果南陽那時候還沒被沈嫻占領。
聽出了劉表呢喃之中的含義,蔡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道:「大人,您放心吧,妾身一定會好好對待大公子的。」
看著劉表又陷入了昏迷當中,蔡夫人冷冷地笑了。
一代梟雄,淪落至此,當真令人唏噓不已。
劉表又一次昏迷,眼看活不長久了,蔡家決定在他死前把繼承人的問題搞定,省得到時候支持劉琦的人反彈鬧|事,雖然他們勢力不大,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但現在南陽經不起哪怕一點風吹草動,為了保險起見,不給沈嫻他們以可乘之機,蔡家也得把打翻劉琦這件事情做得平平穩穩的,至少讓其他人挑不出錯誤來。
在如何處理賈詡的問題上,蔡瑁和蔡夫人產生了分歧。蔡夫人的意思是殺了了事,賈詡能幫劉琦躲過了她那麼多次的陷害,可見這人有真本事,留著就是個禍害;而蔡瑁卻覺得就算要殺也得等到劉琦徹底無法翻身之後,活著的賈詡是劉琦通敵的有力證據。
由此可以看出來一個人的心性如何,如果是沈嫻處在蔡夫人的位置上,她絕對會優先考慮把賈詡招降的可能性,然後再尋思殺不殺他。
&正你現在不能動他。」蔡瑁不耐煩地說道:「多等兩天不行?」
蔡夫人十分不滿:「你現在厲害了是吧?不聽我的話了?!」
蔡瑁耐下心來解釋:「你現在殺了那人等於是幫大公子毀了一個他遞到我們手上的把柄,沒有任何好處!」
&有,」蔡瑁有些煩躁地問:「你是不是派了暗衛去刺殺大侄女?」
&又如何?」蔡夫人微微抬起下巴:「大姐夫擺明了不想跟我們一路,若是他……」
沒等蔡夫人說完,蔡瑁便打斷了他的話:「你簡直是瘋了,都是名士世家,惹怒了他們有什麼好處?」
&陽最大的世家就是我們蔡家,」蔡夫人冷笑:「我怕那幫死老頭?」
蔡瑁對他這個姐姐簡直無語,知道倆人再談下去一定會吵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單方面結束話題:「總之你不能殺大公子那位幕僚,也不要想著去對姐夫他們做些什麼,暗衛我帶走了,你安心在家裡陪著大人吧。」
在蔡夫人氣得摔東西之前,蔡瑁起身離開了。
蔡瑁匆匆走出了州牧府的大門,滿心煩惱的他並沒有注意到有一抹纖細窈窕的影子悄悄跟在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