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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 ) 半魂是什麼玩意兒,姜雲瑤是知道的。
她那位不知去哪裡雲遊了的師父曾經說起過,人有三魂七魄,要是不小心散了半魂——尤其是命魂——那就會變得痴痴呆呆,像是腦子被燒壞了似的,直到命魂順利歸來為止。
換言之,就是姜雲瑤自己是這姑娘的命魂。現在命魂回來了,姑娘(她)自然就正常了。
姜雲瑤正琢磨著該怎麼矇混過去,忽然又聽見那丫鬟說道:「這世上哪裡有什么半魂呢?都是道士們糊弄愚夫愚婦們用的,莫說是郎君不信,就連奴婢這等略通了詩書的,也是萬萬不相信。所以後來,那遊方道士就被郎君打出去了,連半點兒銀錢都沒給。」
姜雲瑤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那位丫鬟,粗眉大眼,身材高挑,像是做慣了力氣活的。想來是因為這傻姑娘不好伺候,所以才派了個力氣大的丫鬟過來服侍。丫鬟梳著雙螺髻,身上的羅裙輕輕軟軟,不像是明清時代的服色,倒像是上古時候的衣裳。但到底是哪一個朝代,姜雲瑤就看不出來了。
但是很明顯,那丫鬟字字句句都是不信鬼神。
這世上不信鬼神的都有誰?
「子不語怪力亂神」嘛。
故而姜雲瑤推測,自己身在的這戶人家,必定是古時的世家大族,世代簪纓,將儒家學說傳承得徹徹底底的那一種。而且很有可能,現在是在西漢之後的某一個朝代。因為唯有在西漢之後,儒家學說才徹底變得風行起來。
她心裡有點兒怵。
畢竟自己最擅長的卜卦命理之言,在這個時代純屬三教九流,為世家所不喜。
姜雲瑤暗暗告誡自己,日後千萬要事事小心,別被人當成巫女一類給抓走了。片刻後丫鬟將她收拾整齊,又牽著她的手來到前堂,指著堂里正襟危坐的兩個人道,那是老夫人,那是郎君,完全像是在教導一個稚齡幼兒,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三五遍。
堂屋裡坐著的那一男一女,男子大約五十歲上下,女子已經接近耄耋之齡,看起來應該是母子。姜雲瑤暗想自己現在是個傻子,便走上前去,歪頭望著他們,糯糯地喚了一聲祖母、父親。
老太太捶腿嘆道:「二娘已然十六歲了,卻依然不會行禮。」
中年男子側過頭勸慰她:「阿母莫急,二娘從小便神識混沌,還是慢慢地教罷。」
姜雲瑤聞言,再次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暗想幸虧自己是個傻子,否則單是從禮儀和稱呼上,自己就要徹底露餡了。但她轉念一想,自己也不能一直當個傻子,便來到老夫人跟前,眼巴巴地瞅著她。
老夫人慈愛地笑笑,道:「阿瑤來這裡坐。」
姜雲瑤暗想,原來「自己」也叫阿瑤,卻不知道姓什麼?她又糯糯地應了聲是,學著老夫人的樣子,在榻上直挺挺地坐了。這種坐姿其實很考驗功力,她只坐了片刻,心裡便叫苦不迭。
老夫人輕輕咦了一聲,道:「阿瑤今兒倒是精神好。」
姜雲瑤微微仰起頭,臉上現出一片懵懂和迷茫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忽然變「好」,定會讓人感到驚世駭俗,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慢慢地好起來,才能不惹人生疑。
老夫人慈愛地笑笑,正待再說些什麼,忽然間從外面衝進來一個家僕,急得滿頭大汗,火燒火燎地說道:「郎君、郎君不好了,突厥人打過來了。城門外的守軍已經潰退,再過三兩日,晉陽城就要破了!郎君還是帶著老夫人夫人、和兩位娘子,快些出城避難罷。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一面說,一面舉著袖子抹汗,臉色急得通紅。
中年男子霍然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他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走,面上也顯出了些焦急之色。突厥人向lái 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但每次一來必定會攻城掠池,帶走全城的糧食和金銀財帛才肯罷休。突厥人……突厥人……
「你到崔家去問問。」他吩咐道,「不管有什麼消息,都要速速來稟報於我。」
家僕哎了一聲,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屋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老夫人喚了剛剛的丫鬟進來,將姜雲瑤帶回屋裡去了。姜雲瑤有心想問問突厥人的事兒,但眼下自己是個傻子,就算是出聲問了,想必也沒有會回應她,遂怏怏地作罷了。
她被那位丫鬟帶到屋子裡,又像栓熊孩子一樣,牢牢地栓了起來。
姜雲瑤乾瞪眼。
她望望自己腰間那根結實的繩子,又望望那道被栓緊的屋門,有些哭笑不得。想來是這姑娘平素喜歡亂跑,所以丫鬟們不在時,才會用繩子將她拴起來,怕她跑丟了。
姜雲瑤瞪了那根繩子片刻,又鬱卒地嘆了口氣,從窗台的盆栽里摘下一把花瓣來。
她將花瓣反扣在手中,以一種古怪且繁複的韻律翻覆幾回之後,揚手一灑。
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到青石地板上,呈現出一個古怪的分布。
天地圓融,陰爻不同,當為兇相。
姜雲瑤怪異地看了一眼屋裡,那些擺設依然整整齊齊地,而且用的都是名貴且罕見的料子,顯然是大富大貴之相。而且這屋裡還飄著一縷淡淡的花香,連銅鏡擺放的位置都是吉,怎麼會呈兇相?
難道是她一朝穿越之後,連卜卦的本事也退化了麼?
姜雲瑤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片片地從地上撿起那些花瓣,預備再卜上一卦。忽然之間,屋門從外間被人打開了,一束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進來,隨後是一道長長且婀娜的影子,站在了她的跟前。
有位女子嗤嗤的輕笑聲響了起來:「你說,我要是將你丟到突厥軍中去,讓你嘗嘗被人蹂.躪至死的滋味兒,我那位表姊會不會很難過?」
姜雲瑤抬起頭來,看到了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
婦人面容與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身上穿著綺羅,戴著釵環首飾,顯然是富guì 人家的婦人。聯繫剛剛在堂屋裡見到的郎君和老夫人,不難猜想這位婦人,就是那位郎君的妻子了。她忽然想起來,剛剛在經過角門時,曾聽見小廝們談論道,這具身體的親娘,早在十多年前就過世了。如今府里的女主人,是郎君的繼室,也是先夫人的表妹和手帕交。
所以,這是繼母和繼女的戲碼?
繼室夫人走到姜雲瑤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片刻,冷笑道:「還是你與她長得最像,連大娘都要自愧弗如。我一見到你這張臉,就忍不住想要劃花了。你說,我要不要劃呢?」
鋒利的指甲在她的面頰上比來比去,像是真的要劃出兩道來。
姜雲瑤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又硬生生忍了下來:「這屋子裡的陳設,都是母親一手布置的麼?」
「陳設?」繼室夫人一愣,繼而張狂笑道,「自然都是我布置的,阿瑤可還滿意麼?瞧瞧這錦被,」她一指矮榻上的錦被,眼帶譏諷地笑道,「裡面可是混了不少夾竹桃。還有這兩道流蘇,阿瑤瞧著漂亮麼?這些可是特意用鳳仙花浸染過的,就是為了掩飾紅花的香氣和色澤。還有那妝奩里的胭脂水粉,想必阿瑤也用得頗為舒心罷。」她俯下.身來,毫不掩飾眼裡的嘲諷之意,「我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你從來都聽不懂。」言罷,竟像是有些微微的惋惜。
姜雲瑤悟了。
原來不是她卦爻有錯,而是這屋裡確實大凶,處處都是大凶!
她瞥了繼室夫人一眼,問道:「你惱恨我?」
繼室夫人張狂笑道:「惱恨你?不不不,我怎麼會惱恨你呢?你是斷斷無辜的,可誰讓你長成了這副模yàng ?從頭髮絲到腳趾尖兒,每一絲每一處都有你娘的影子。我每回見到你,都恨不得、恨不得——」
姜雲瑤又問道道:「你恨我娘?」
繼室夫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隱隱帶著幾分凶戾之色:「我恨她?我怎麼敢恨她?高門貴女,十里紅妝,比族裡的所有人都要嫁得好。我不過是個揀回來的表姑娘,哪裡敢恨她?哪裡敢恨我的表姐姐?呵……」
姜雲瑤輕輕唔了一聲,暗道,原來如此。
這是上一輩的恩怨,延續到了這姑娘身上……
繼室夫人咬著牙,一字字地說道:「就因為她是姑姑姑父嫡親的姑娘,所以她就什麼都用好的,而我便只能揀旁的用?我偏不!她有的我都要奪過來,奪不過來我便毀了她!」她說到最後,已經隱隱有些瘋魔了,眼裡像是泛著一絲血紅。
姜雲瑤不欲再聽,遂反手一斬,斬在了繼室夫人的後頸上。繼室夫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歪頭倒在了她懷裡。這一招是她在跟師兄們學來的,據說效果很差,但因為繼室夫人是個纖弱女子,還稍稍比她矮了半個頭,所以一次就成功了。
她暗道一聲僥倖,把繼室夫人丟到矮榻上,自己捏著那些散落在地的花瓣,有些犯愁。
師尊諄諄教導過,自己這一門是碩果僅存的卦爻正宗之一,要是能將這些爻辭練到純熟,算滿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精準」之卦,便能晉封一代卦神,從此愛去哪裡去哪裡,連神仙都阻擋不了她。
但眼下,她要去哪裡找到龜甲蓍草五帝錢,算滿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精準之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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