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她就這樣要走,我們又怎麼能按捺得住,且不說我,就連裴元灝都皺著眉頭,握著韁繩幾乎要策馬過去。
可就在南宮離珠剛走出了兩步的時候,她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著我們,那雙眼睛裡已經什麼都不剩,空蕩蕩的讓人覺得害怕,她的聲音也不帶一點感情,平淡冷漠的好像雪山上出來的風——
「誰都不要跟來。」
「……」
「我誰也不想見。」
「……」
「如果你們敢跟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這一句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斬在了我們的眼前,頓時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說完這句話,連一眼都沒有再看我們,轉過身去,走了。
剛剛她的話,對於南宮離珠來說,就是字字誅心!
眼看著南宮離珠走遠,鐵騎王對著身後的幾個侍從做了個顏色,那幾個人立刻跟了上去,卻也沒有靠近她,只護著她跌跌撞撞的走遠,不一會兒,她落寞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中。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南宮離珠,她完全不能接受我們竟然是為了給劉輕寒解毒才來找她的,當然,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裴元灝也這樣做,不知道這樣的打擊會讓她怎麼樣。
我焦慮的看著遠方,又回過頭來,看向一直不一語的輕寒,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凝重的眼神好像心裡被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
這個時候,藥老突然說道:「離珠!」
他急著就要衝過去,可是裴元灝只一揮手,周圍的人侍從立刻上前來攔住了他,藥老一下子急了,他大聲說道:「你要幹什麼?我要去把我的女兒找回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和那些侍衛廝打了起來。
但,畢竟年紀大了,體力不支,兩個侍衛只攔在他面前,就讓他毫無辦法。
我急忙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伸手勸阻他道:「老人家,你千萬不要衝動,我看她剛剛可能受了一些打擊,你也了解一些她的心性,如果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去逼迫她,我怕她真的會以死相逼。」
一聽見那個「死」字,藥老一顫,頓時靜了下來。
我自己也出了一頭汗,但還是用力的抓著他的手腕,沉聲道:「你冷靜下來,也讓她,冷靜下來吧!」
「……」
「不要逼她!」
大概是我的話終於起了一點作用,也可能是真的害怕情急之下逼得南宮離珠自尋短見,藥老慢慢的平復了下來,感覺到他手上的勁力也慢慢的卸了下去,我這才小心翼翼的放開了他,而他轉過頭去,看向前方,南宮離珠的背影已經消失了,他沙啞著聲音道:「那她,她該怎麼辦?」
「……」
「難道就讓她這樣?」
我也沉默了下來。
她該怎麼辦?她還能怎麼辦?
就從她剛剛那些話,和她的眼神,還有她轉身離開,留給我們最後的背影,我幾乎就能感受到那種心喪若死的無助,但我更明白,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人能幫她,能讓她站起來的,只有她自己。
這個世上,能真正救助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我沉聲說道:「藥老,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她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她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站起來,在這段時間裡,誰都不要去打擾她,否則,可能只會讓她更深的沉淪下去。」
「……」
聽見我這樣說,藥老似乎也體會過來,他的喘息聲慢慢的平復,望著遠方。
這時,妙言抬頭看著我,她的臉色也格外的蒼白,像是被嚇壞了的小兔子,聲音都怯怯的:「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
「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
我上前一步:「娘知道。」
她太小了,還不知道這個世上,有誅心之言。
她的那句話,雖然是實話,卻讓南宮離珠誤會我們都只是把她當成一個解毒的工具,這是對她整個人生的否定,尤其她以為裴元灝都是這樣看的,那就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毀掉了。
這種後果,是妙言完全沒有想到的。
眼看著她眼睛都紅了,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我急忙說道:「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件事也——你不要自責。」
就在這時,妙言一下子從馬背上竄了下來。
央初猝不及防來不及阻止她,幸好她的身手矯健,穩穩的落在地上連晃也沒晃一下,我急忙道:「妙言,你要幹什麼?」
「我去把她勸回來。」
「你不要亂來!」
我一來是擔心南宮離珠,二來,現在她如果再亂跑的話,那這一場交換就——
就這樣一想,我的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一直到現在,裴元灝還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要繼續跟鐵騎王交換的意思。
我轉過頭去看著他,只見他的面色冷靜,沉聲對妙言道:「妙言,如果朕要你留在那裡,安慰南宮貴妃,勸她回來,你願意嗎?」
妙言急忙說道:「我願意!」
「……」
「我可以做到,是我不好惹她生氣,我一定會安慰她,把她勸回來的!」
「……」
裴元灝目光閃爍的看著她,沉默了一下,嘴角泛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沉聲道:「真是朕的好女兒。」
我的心一沉,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再跟他們交換,而要讓妙言留在鐵騎王的陣營里了。
我輕聲道:「陛下——」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應該明白朕的意思。」
「……」
我當然明白,這也是我之前一直猶豫的,只是,現在眼看著女兒近在眼前,明明可以把她換回來,卻又要讓她離開我,這種感覺無異於從我的心裡挖走一塊肉。
我艱難的看著他,又看向前方的妙言,這丫頭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苦痛,她反倒開始安慰我:「娘,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會把她勸回來,給三叔解毒的!」
這個時候,輕寒慢慢的走上前來:「妙言……」
一看到他,妙言露出了一點尷尬的神情,她縮了縮脖子,然後才輕聲道:「三叔。」
「……」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那樣對你,我也不知道怎麼的……」
「……」
「三叔,對不起啊。」
「……」
「那個時候我那樣對你,你,你不要怪我。」
輕寒神情複雜的看著她,顯然,他對這太多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有些難以接受,但還是溫柔的說道:「三叔怎麼會怪你呢?」
「……」
「可是,你真的決定要留在那裡嗎?」
妙言咬著下唇,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輕寒深深的擰著眉頭看著她,這個時候也沒有再說話,而鐵騎王看著我們,臉色也慢慢的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說道:「你們,已經決定了?」
裴元灝抬起頭來看向他:「朕現在只想問你,你昨天做的保證,還作數嗎?」
鐵騎王平靜的說道:「本王從來都是一諾千金。」
「那好——」裴元灝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謝烽,然後說道:「那麼今天這一場交換,到此為止。」
聽到他這一錘定音般的話語,我的心也沉了下去,不舍的看著妙言。
真的不把她換回來了?
那她留在鐵騎王身邊,到底會怎麼樣呢?
今天不讓她回來,將來,又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我的女兒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呢?
眼看著鐵騎王對著身後的人一揮手,他的鐵騎軍立刻準備掉頭回去,央初原本對著妙言伸出手去,想要將她再拉回到自己的馬背上,可是妙言卻走到旁邊牽過了另一匹馬,自己翻身上了馬背。
她,顯然是不希望自己再被任何人控制和操縱。
只是,就在所有的人都要跟著鐵騎王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看向了我,我只覺得滿心的酸楚,淚水都涌了上來:「妙言……」
她對著我用力的揮手:「娘,父皇,你們不要擔心我。」
「……」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
「我會把南宮貴妃勸回來的!」
說完,兩邊的隊伍慢慢的往中間集合,不一會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這個時候我再也無法控制我自己,眼淚一下子就盈出了眼眶,可我還是拼命的睜大了眼睛痴痴地看著前方,卻再也無法找到女兒的身影。
終於,鐵騎王帶著他的人離開了這裡,只剩下了他們揚起的漫天煙塵,漸漸的,將他們遠去的身影全然淹沒,眼中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我們這些人還安靜的立在原地。
這個時候,裴元灝慢慢的調轉馬頭,看向了我們這邊。
輕寒也終於將他的目光收了回來,他神情凝重,眼神也顯得非常複雜的看著他,又看向了我。
而我,多少有些狼狽的伸手擦乾了臉上的淚痕,但心頭的酸楚卻還是一陣一陣的湧上來,讓我始終無法平靜。
三個人這樣安靜的不知對視了多久,裴元灝終於說到:「我們先回去吧。」
「……」
「朕知道你,你們有很多問題要問,等到回去之後,朕會告訴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