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一的後半學期里,鍾義進入了學校的籃球隊。
秦城二中是東泉市的傳統體育項目學校,它的傳統體育項目就是籃球。
由於鍾義的跳投三分球命中率較高,因此被體育老師選拔進了校隊,只不過一直是做一名替補隊員,也就是現在人們俗稱的板凳隊員。
當時二中校隊裡替補隊員多達7人,然而真正的板凳隊員卻不多,只有兩個,一個是鍾義,另一個叫彥東。
所謂真正的板凳隊員,就是在正式比賽中幾乎不被教練派上場的隊員。從高一到高二整個的學年裡,只有在二中校隊大比分落後,且已經無力回天的所謂垃圾時間裡,教練才會讓這一對難兄難弟上去應付到比賽結束,美其名曰「鍛煉新人」。
彥東喜歡體育,也知道學習的重要性,在學校里也從不惹是生非。因此他原本和鍾義是兩路人,但是在校籃球隊中的尷尬境遇讓兩個人成為了朋友,而且還是很投脾氣的朋友。
高二學年結束後,在暑假之前的最後一天裡,彥東邀請鍾義到他家去玩,彥東說他暑期里準備在家門口擺上一個檯球案子,掙點零花錢,而在那個時代,像鍾義這樣的學生是不可能不會打檯球的,所以彥東很是希望鍾義去玩檯球,同時也能給他做台主。
面對朋友的真誠邀請,鍾義當場就答應了。
只是幾乎整個暑假期間,鍾義都忙於修煉並檢驗他的涅槃功,直到假期快要結束時,他才想起來曾經答應過彥東的事情。
鍾義是一個有諾必踐的人,因此在87年的8月29日這一天,鍾義從家裡拿了兩張大團結,騎上了永久牌26型自行車,一路西行去往彥東家。
東泉市是一個地級市,下屬五個行政區,還管著四個縣,鍾義的家住址和秦城二中都位於最東面的秦城區,而彥東的家,則位於東泉市南部的城南區。
也許是命中注定,也許是冥冥天意,鍾義早不去晚不去,去了就碰上了事情。
當鍾義按照彥東告訴他的地址,來到彥東家所在的街道時,他還沒來得及打聽一下,就看見了正在被四個人圍毆的彥東,彥東原本就沒什麼打架的經驗,所以只能在幾張檯球案子之間奔跑躲避。那四個人有的手持檯球桿,有的空手,對彥東進行圍追堵截。在稍遠處的四周,還有二十來個人在圍觀
鍾義平生最恨的就是以多打少、恃強凌弱這種行為,因為他的整個童年就是這麼被欺負過來的,此時看見這個情景,別說彥東是他的朋友,即便被圍打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鍾義也不會袖手旁觀,他當即下了自行車,把車子往前面一擁,那車子自行奔著一個人就撞了過去,同時鐘義一個跳躍,越過了一張檯球案子,順勢一膝蓋頂在了另一個人的胸口,那人連聲都沒吭一聲就躺下不動了。
「老四!這小子厲害,快回家喊人抄傢伙!」手持檯球桿子的那個反應不慢,一聲大吼,安排同伴喊人的同時掄起檯球桿子砸向了鍾義。另有一人剛剛揪住彥東的頭髮,才掄了兩拳,聽見這聲吼立馬撇了彥東,轉頭就跑。
鍾義抬起胳膊往檯球桿子上面一格,檯球桿子「啪」的一聲就斷成了兩截,鍾義更不猶豫,一腳當胸蹬了過去,拿檯球桿的這位還沒來得及對球桿折斷表示震驚,就被蹬出去了好幾米,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鍾義冷笑一聲,心說開什麼玩笑,哥們兒槓鈴鐵桿都不懼,豈是檯球桿子能夠傷到的?扭頭過去,那個躲開了自行車的傢伙已經撲了上來,這傢伙手裡拿著一顆檯球,還是黑8號球,這傢伙閉著眼睛,臉上的表情咬牙切齒地極為痛苦,仿佛這一黑8就要砸在他自己的腦袋上一般。
鍾義沒有招架也沒躲避,耳朵里只聽「咣」的一聲,他用腦門兒生生受了這一砸。他就想體會一下那時徐健用腦袋接他板磚的那種霸氣,果然,接了這一砸啥事兒都沒有,然而隨之產生的,是胸中的豪氣干雲!
拿著黑8的人也睜開了眼睛,卻根本沒能看到他預想的畫面,這個被他砸了一下腦袋的人,不僅沒有倒下去,也沒有鮮血從額頭上流出,這人甚至都沒有去摸一下他自己的額頭,只是一雙帶著煞氣的怒目在瞪著他看!這怎麼回事?碰見鐵頭功了?
這傢伙當場就傻眼了,嚇得手一軟,黑8落了下去正好砸在他自己的腳面上,這傢伙發出一聲慘呼,同時也驚醒過來,扭頭就跑,還是一瘸一拐的。
鍾義怎能如此輕鬆地放過這個砸了他一下的傢伙,他先是放任這個傢伙跑出去幾米,然後他用百米起跑的爆發速度追近了幾步,在距離那人還有一米的時候,騰空跳起,使出了一個騰空側踹,一腳就印在了那傢伙的後背上。
大概是趕的節奏不太合適,那人並沒有被踹得向前飛出,反而是被踹了一個大馬趴加狗吃屎,一頭攮在地上就不動了。
話說這種騰空側踹在真正的搏擊中用途幾乎為零,因為只要對手是面對面的,除非是木頭才會任由你騰空然後踹中,而騰空者是人不是鳥,在空中是不能轉彎或者改變方向的,所以一旦騰空而起,渾身上下就都是破綻,聰明的對手會在躲開這一腳的同時,選擇上百種辦法令騰空者吃虧。
不過鍾義使用騰空側踹顯然不屬於上述範圍,這種追擊中的騰空側踹,不存在吃虧的可能,唯一的不妥就是有可能時機拿捏的不准、踹空了或者因為距離太近而發力不足。
幸好的是,鍾義沒有演砸了這一腳。
這一腳踹中,就連旁邊圍觀的人也有鼓掌喝彩的。
彩聲中卻聽見彥東大喊:「鍾義,快跑!」
鍾義尋聲望去,之間街頭的另一端,有七八個人瘋狂地沖了過來,為首的一個,手裡拿著一把三棱刮刀。
鍾義心中一凜。
那個時代經常打架的人沒有不知道三棱刮刀這種兇器的,據說這東西捅了人幾乎救不活,原因是刮刀自帶三個血槽,會造成被捅的傷口血流不止。所以在當時凡是誰經常帶著這種兇器四處招搖的,幾乎都被公安機關「嚴打」了進去。
鍾義當然也知道這個東西的厲害,他是想實戰檢驗涅槃功能否刀槍不入,卻沒有準備用肉身嘗試這種級數的兇器,可是他更覺得自己不能跑,跑掉之後威名受損倒不是什麼令人糾結的事情,關鍵在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彥東和彥東的家人怎麼辦?那是肯定要受到牽連的。
所以鍾義當場決定,必須要打敗這些人,讓他們不敢再以武力解決糾葛,因為在鍾義的打架經驗里,以一敵多的場合下,只要乾脆利落地放倒一個,就足以震懾其他人,從而使其他人作鳥獸散。所以鍾義決定首先干倒這個拿著三棱刺的傢伙,他已經不想硬挨這一刮刀來做實驗了,他準備用手臂或者小腿擋住第一刀的攻擊,然後一擊制敵。
在短短兩三秒里,鍾義就決定了這個對策,同時的,經過這兩三秒,那個持刀的人也撲到了鍾義的面前。
「老六,扎死他!」先前被鍾義蹬在胸口的那個傢伙此刻已經能夠開口喊話,雖然人還萎頓在地爬不起來。
老六也不搭茬,直接一刀對準了鍾義的胸口就攮了過來。
鍾義的眼睛頓時紅了,這特麼是想要我的命啊,他瞪圓了雙眼大喝一聲,右手就抓住了刀刃,隨即左手就像平時砍耐火磚那樣,一掌就切在了老六的腕骨上,只聽見老六「嗷」的一聲慘叫,聽在耳中都不似人類發出的聲音。
鍾義的右手順勢把刮刀奪了過來,他沒有換手的時間,因為老六身後的人已經招呼了上來,鍾義就抓著刮刀刀身的中段,向著疼得抽搐了的老六的肩頭扎了下去。
那把刮刀從老六的左肩扎入,足足進去了有十公分的樣子,老六兩眼一翻白,帶著刮刀就躺了下去。
與此同時,鍾義的左胸被一桿紅纓槍刺中,頭上也挨了兩悶棍,還有左肩被一隻斧子劈中。
以常識來說,人在拼命搏鬥的時候,腎上腺素急劇分泌,是幾乎感覺不到疼痛的。而當時的鐘義當然不懂得腎上腺素一說,他也來不及考慮是不是涅槃功的效用導致他沒有什麼疼痛,他更來不及檢查被擊中的部位以及抓過刀刃的手掌是否出血,他只是覺得有些費解,這都干挺了一個了,怎麼其餘的人還這麼拼命?
鍾義不知道的是,此時跟他對打的,基本上是一家的兄弟,城南老薛家在城南區是大大的有名,俗話說「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薛家老六這一輩就有親兄弟六個,拿著檯球桿子被鍾義蹬倒的是薛三,拿著刮刀反被刮刀扎挺了的是薛六,其餘幾個正在跟鍾義搏鬥的是薛二、薛四、薛五以及他們的幾個堂兄弟。一家兄弟裡面有幾個受傷,其他人只能是紅了眼的想要報仇,又怎麼可能逃跑?更何況這是在他們家族的地盤上打架,具有壓倒性的主場優勢啊!
彥東在暑期里把一張檯球案子擺在了街頭,5角錢打一局誰輸誰掏錢的價格很受歡迎,原本不怎麼會打檯球的彥東甚至不需要親自上場陪打,光是這一條街上的放假學生和痞子混混們就能從早打到黑,而且輸了一局的就得自動下台去排隊,只有勝利者可以連續玩下去,直到他被人打敗為止,這樣的檯球案子一天下來,彥東能掙30多塊,合著一個暑期就能掙出一兩千元錢。
一兩千元在87年是個什麼概念?當時的社會上機關單位不如廠礦企業掙錢多,而在工資獎金加福利的國營廠礦企業中,鍾義的爸爸鍾立坤這樣的總工程師站在了收入金字塔的頂端,每個月的收入也不過300元左右而已,最不堪的,工廠里的學徒工每個月只能拿到十幾元的工資。
即便是這樣,每個家庭的孩子除了考上大學的之外,在面臨就業時的家長們的第一選擇都是去工廠學徒,要說去公安局、建委、工商局這樣的機關單位,百分之百的家長們都是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去!除非是工廠招工的名額滿了,請客送禮都弄不到名額時,家長們才會無奈地把孩子送入機關單位。
所以在當時的環境下,彥東日進30大元,足以引起周圍人們的眼紅。薛家兄弟就是最眼紅的一批人,檯球的經營所得太容易計算了,算這種賬根本就不需要會計,因為用不到什麼「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那麼高深的會計原理。打得好的人幾分鐘就清台了,5毛錢就掙到手了,而檯球桌上的連勝者,水平絕對不低,他是可以免費打無數局,可是每一局的失敗者得掏5毛錢不是?
所以薛家幾兄弟也買來了幾張檯球案子,跟彥東搞起了競爭,這買賣入行門檻低,出現競爭是必然現象,如果僅僅是競爭也就罷了,可是奈何不得彥東的檯球案子有熟客老客回頭客啊,幾張案子沿街擺開,彥東的案子還是最招人的,只有在彥東案子上排不上號的人才會選擇其它幾張案子,這就讓薛家兄弟不爽了。
不爽怎麼辦?砸了他的買賣是也!
於是就在這一天,薛三來到彥東的案子上,指名要挑戰彥東,挑戰的方式就是比檯球,賭注是誰輸了誰把自己的檯球案子撤了,而且永遠不再擺出來。
彥東開始的時候不想比,但是卻不敢不比,因為薛三的脾氣很不好,這幾乎是城南區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你不比是吧?不比就砸了你的案子,揍了你的人!
必須要說的是,薛家家族是城南區的一霸,他們家族很大,城南區各行各業都有他家的親戚,工廠有,學校有,公安也有,農村裡的村長村支書都是他們薛家一族的。所以他們薛家每次欺負人都會不了了之。打?你沒他家人多,找政府申訴?你沒他家關係多。
彥東自然知道這些事情,所以他就答應了薛三的挑戰,然後一局球打下來,薛三卻是輸了。只不過薛三表示要三局兩勝定輸贏,於是就又打了一局。
按說薛三的水平跟彥東是差不多的,可是似乎運氣不曾惠顧薛三這一邊,第二局薛三依然輸了。
然後薛三又說得五局三勝才行,然後又七局四勝,可是直到他表示要十一局六勝的時候,他依然沒能贏一盤。要是現在的檯球愛好者們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說,這都特麼快趕上世界斯諾克大師賽的17局9勝制了,不過顯然那時候華夏街頭的檯球愛好者們對斯諾克知之甚少。不過薛三耍臭無賴的嘴臉已經太明顯了,還能怎樣賴啊?
最後讓薛三惱羞成怒的一局,是他已經開始打黑8了,而彥東那裡還有6個花色球未進袋,終於有了這大占優勢的一局,可是他就是打不進這一個黑8,一桿接一桿的,黑8總是徘徊在桌面上不肯落袋,直到彥東一桿一個、一桿兩個、然後一桿清台。
薛三出離的憤怒了,雙手用力把彥東的檯球桿子往大腿上一擔,直接把檯球桿子給折了。
這下彥東不幹了,質問薛三幹嘛這樣欺負人?
這個時候還怎麼再講理?沒有道理可講了,索性薛三就直接開打,於是就有了鍾義來到時看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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