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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很好
方陽的家離程桑桑住的小區不堵車的話, 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然而,不到十五分鐘,程桑桑的門鈴就響了。
&到了, 開下門。」
程桑桑開了小區樓的門, 順帶打開了家裡的門, 等著方陽進來。
沒多久,方陽就大步走出電梯。
程桑桑伸手打招呼:「師兄,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方陽凝重地頷首, 他看了韓毅一眼,問:「我能單獨和程師妹在……」他看了下陽台,說:「陽台說幾句話嗎?」
韓毅說:「你們在屋裡說,我去陽台。」
將近初冬的夜寒風刺骨, 陽台門稍微開了點兒,夜風冷颼颼地刮進來,屋裡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分。
直到陽台門關上時,方陽才對程桑桑說:「你未婚夫對你很體貼, 難怪你一直念念不忘。」
面對別人對自己家未婚夫的誇讚, 程桑桑是來者不拒, 應得比未婚夫本人還要痛快。
&當然。」她狐疑地看方陽一眼, 又笑著說:「你在這個時間點來我家找我單獨談話,該不會就是想夸一誇我的未婚夫吧?」
方陽搖首。
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夾。
程桑桑認出是他文件櫃裡第一排的「紅色病患」, 登時訝異地張大了嘴巴:>
方陽神色嚴肅, 只聽他語氣認真地說:「我之所以單獨找你談, 是考慮到你未婚夫的感受。有些事情,當事人未必會願意知道。我並不了解韓毅,但我了解你,而你是他的未婚妻。我選擇將我知道的告訴你,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他一頓,又說:「這個決定我思考了三天,作為心理醫生與你朋友的身份,我掙扎猶豫了很久。但職業規定是死的,我想我選擇說出來,也許你未婚夫不會覺得遺憾。」
程桑桑聽得雲裡霧裡,就跟今天的流浪漢老伯伯一樣。
一層又一層的迷霧。
但她隱隱覺得,她離迷霧後面的真相越來越近了。
她鄭重地說:>
方陽打開了「紅色病患」,文件夾是活頁版,兩指一捏,輕輕地分開。
他取出一頁,遞給了程桑桑,才說:「我第一次和你未婚夫吃飯的時候,覺得他眼熟,但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後來我一直在想,直到前幾天才想了起來。」
他指著頁面上的照片。
&是這裡。」
&紙大小的頁面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理患者的諮詢。而這一微微泛黃的頁面上的記錄里赫然有一張韓毅的照片,上面還有時間記錄,是十年前的照片。
那會,程桑桑還不認識韓毅呢。
照片裡的韓毅才二十二歲,有著青澀的臉孔,那會五官還沒現在這麼深邃,但舉手投足間仍舊是滿滿的男性荷爾蒙。他在吳淞港口迎風而立,簡潔的白襯衫展現出線條流暢的胳膊,他正督促著工人將集裝箱的貨物搬運到貨輪上。
這張照片的中心人物離得太遠,格局透露出一股子偷偷摸摸的意味。
程桑桑想起了慈心孤兒院李院長的話。
「……只是方先生的要求太難了,我們這裡一來沒有金典整個人,也沒有任何記錄,二來更加不可能找到被金典遺棄的孩子。後來方先生知道無望,這幾年也沒來過了。」
她心中微動,一個隱約的猜測浮現在腦海里。
她仍舊保持著冷靜和邏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毅是被金典遺棄的孩子?」
方陽頷首,卻說:「但韓毅不是金典的孩子。」
程桑桑微怔,問:「什麼意思?」
方陽說:「你知道金典為什麼會找我父親做心理諮詢嗎?他內心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已經成了心魔,成年累月地折磨著他。他內疚又具有負罪感,甚至割腕自殺過。他因為一己之私毀了一個人的一生。金典以前是做生意的,在b市頗有名氣,後來他的家業越做越大,但高利潤往往與高風險離不開,後來他因為錯誤的決策,導致生意丟失,欠下巨債。」
方陽停頓了下,他打量了程桑桑一眼。
她一直很冷靜,並未出現他想像中的情緒。
他繼續說道:「……而在這個時候,他的妻子懷孕了。金典因為工作上的打擊,一蹶不振,債主們也追著他跑,給予了他許多難堪。為了躲避債主,他帶著妻子東躲西藏,後來金典帶著妻子偷偷跑來了s市。金典的逃跑讓其中一個債主憤怒不已,他妻子在即將臨盆時被綁架了。」
程桑桑耐心地聽著,問:「然後呢?」
方陽說:「金典去救他妻子了,結果自然而然是被抓住了。他們夫妻倆被關在一個倉庫里。」
說到這裡,方陽深吸來了一口氣。
顯然,他對於金典的做法是極其不齒的。
他說:「債主是個窮兇惡極的人,這是金典對我父親所說的形容。沒隔多久,那一位債主又綁來了一位孕婦,金典當初的生意做得大,他知道這個孕婦是誰,s市當地有名的富豪太太。」
聽到這裡,程桑桑終於露出了方陽設想過的神情。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搖著頭,問:「金典把孩子換了?」
方陽嘆了聲,說:「那位富豪太太也差不多要產期了,大概是被綁架嚇著了,倉庫里的兩位孕婦同時臨盆。倉庫里只有方陽一個人,他硬著頭皮替兩位孕婦接了生,然後如你所想,他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他把兩個孩子調換了。」
程桑桑問:「他妻子怎麼可能同意?」
方陽說:「他妻子並不知道,而且因為長期躲避債主,身體營養跟不上,被救出去之後就撒手人寰了。」
程桑桑說:「我家未婚夫就是富豪的孩子?」
&方陽說:「金典本身負債纍纍,帶著個孩子更容易成為目標。他養了韓毅不到半年就在一個月月黑風高的夜晚,送到了慈心孤兒院的門口。」
方陽說完了前因後果,安靜地看著程桑桑,才說:「你可以選擇告不告訴你的未婚夫。」
程桑桑卻沉默了許久。
她一直心疼她家未婚夫的身世,本來被遺棄就已經夠悲慘了,沒想到還不是最悲慘的。原本他可以過更好的生活,能有父母的陪伴,有優渥的成長環境……可是這些卻被那個叫金典的男人奪走了。
他硬生生地改變了兩個孩子的命運。
程桑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只能死命地咬著牙槽,才避免了失態。
良久,她問:「那位富豪是誰?」
方陽搖頭,說:「金典沒有說過,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我查過那一年的報紙,並沒有任何報道。我猜那一位富豪權力不小,能在那個年代影響眾多紙媒。」
程桑桑又問:「那金典現在的下落呢?」
方陽說:「我去慈心孤兒院問過幾次,沒有任何下文。他那時心理疾病蠻嚴重的,現在都這麼多年了,也許已經不在了。」
一時間,空氣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程桑桑才說:「你能在這裡等我一會嗎?我出去喊他進來。」
方陽問:「你決定告訴他?」
程桑桑說:「嗯,他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
.
方陽看著程桑桑走出了陽台。
陽台的門還未關上前,方陽正好聽到韓毅不悅地說:「天這麼冷出來做什麼?不懂得在屋裡喊人?」語氣雖然充滿了不耐煩,但關懷之意滿滿。
而且沒半分鐘,男人的語氣又瞬間溫柔下來。
&有凶你,好了好了。」
伸手揉頭,將程桑桑拉入懷裡。
&冷不冷?」
兩人聲音漸小,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方陽聽不大清楚,只能見到韓毅的背影慢慢僵硬起來。而此時大抵是外面真的很冷,程桑桑打了個噴嚏。
韓毅終於說了句方陽聽得到的話。
&去再說。」
.
方陽仔細觀察著韓毅的表情。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會出現震驚,不敢置信,或者是崩潰,憤怒等情緒。可韓毅沒有,他很鎮定也很從容,仿佛知道自己的身世對他而言不算得什麼。
他這樣的表情更像是一個局外人聽了一個狗血故事後的反應。
方陽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略微斟酌,正要說什麼時,韓毅已經開了口:「我已經從桑桑口裡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們。」
&不客氣。」一頓,又說:「如果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得上忙的,我很樂意出力。」
話音落時,方陽不由有些佩服韓毅。
他就像是程桑桑師妹的一座大山,巋然不動,沉穩又富有安全感,先前情緒出現裂痕的師妹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已經被修復,完全看不出一丁點先前的生氣。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韓毅能當程桑桑師妹的藥了。
這個男人對她的影響太大,是好的影響。
在方陽思忖期間,韓毅問:「你有金典的照片嗎?」
方陽從文件夾里取出一張照片。
&是我父親最後一次見到金典時拍的,我後來甚至找偵探找過人,但沒有任何下落。他……」話還未說完,他見到程桑桑露出了極度憤怒的表情。
不,不能說是極度憤怒,而是有種踩了狗屎的憤懣。
方陽問:「你認識?」
程桑桑冷笑:「我知道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