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秋抱著蘇容意渾身發抖:「小姐,您別怕,沒事的,沒事的,咱們出去……不治了,不治了……」
可是蘇容意什麼都聽不見,她耳邊只聽見嗡嗡的響聲,仿佛腦海里瞬間閃過無數張面孔。
謝邈謝微姐弟,薛棲,甄老太君,到她的父親,母親,甚至鎮國公老夫人,早逝的舅母……
所有人都在她腦海中敘語,她只覺得那麼累,累得睜不開眼睛。
突然間,她的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她又開始做夢,一個長長的夢。
她是很少會夢見自己的母親的。
薛姣對於自己的母親印象不深,小時候,母親就對她不親近,在她極少數有關母親的記憶中,她的母親很少會抱她。
母親身體不怎麼好,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問身邊的媽媽們:「京里今天來信了嗎?」
她的母親不喜歡西北吧。
她小時候一直這麼想,大概她總是念著金陵的繁華。
小時候的薛姣不知道金陵是什麼樣的,但是她卻是在金陵出生的,她那時候覺得有一分的驕傲,她是在母親最喜歡的金陵,出生的。
後來生下薛棲,她的母親就過世了,她其實沒有很大的感受,她的弟弟還在襁褓里嚶嚶地哭,她怎麼能也跟著哭呢?
她從小就不喜歡流眼淚,她跟著祖母最早學會的東西,大概就是堅強了。
父親常年住在軍營里,他對於和兒女相處總是笨拙的,等到薛姣漸大些,懂得父親也是關懷他們的時候,她連父親也失去了。
薛棲還在只會吃手指的年紀,看著年幼的弟弟,她學著大人的樣子,教他讀書,逼他習武,他生病的時候,不睡覺地看顧他。
她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弟弟沒有父親母親,可他還有姐姐。
祖母對他們很好,但是老太太眼中,總是藏著幾分疲憊,等到薛姣完全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她選擇離開了西北,回到金陵。
薛姣這時候,已經很不喜歡金陵了,它好像奪走了她最後一個親人。
再後來,就是她滿了十七歲,一年之內,她要嫁給自己遠在金陵的表兄,鎮國公謝邈。
她小時候是見過他的,但是那太久遠了,更多的時候,他就更像是活在別人口中一樣。
熟識的嬸子大娘們都說,這是一門絕對的好親事,是她早逝的母親為她鋪好的最好的一條路。
薛姣有些迷惘。
母親替她鋪的路嗎?
她只知道這麼多年,自己的路,都是自己的雙腳走出來的。
她管理手下的大筆產業,撫恤祖父父親的舊將家屬,協助當地官府築城牆放糧……
弟弟薛棲嘴邊剛剛長出青色的絨毛,薛姣告訴祖母,再等一年,十八歲,她就嫁入鎮國公府。
嬸子大娘們都嘆氣,說她為了弟弟,付出了多少多少……
卻只有自己的先生宋叔點著頭微笑。
薛姣告訴弟弟,我不是為了你付出什麼,甚至不是為了薛家,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她喜歡做這些事,從小到大,她沒有感受過太多的人情溫暖,但是能夠和弟弟相處,能夠用自己的能力做好一些事,她覺得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希望她離開後,自己的弟弟,也能堅強而平和地一個人活下去。
她不喜歡去金陵,但是這沒有辦法,她一定要嫁人,她還是她父母親的女兒,她還是薛家人。
再後來,她就死了,死在冰冷冷的江水中,等到再次睜眼,一切都不一樣了。
原來她的人生中,藏著這麼多秘密……
很巧合的機會,她知道自己的表兄謝邈和表姐謝微這對雙生胎,只比自己大了兩天,她的母親很湊巧地和舅母在差不多的時候生產。
這當然只是巧合。
蘇容意睜開眼。
世上是沒有這麼多巧合的,尤其在她的身邊。
鑒秋見她醒了,立刻要扶她坐起來喝水。
蘇容意打量了四周:「這是……」
「小姐,這是皇后娘娘的熙寧宮啊,您突然在謝小姐屋裡暈倒了……」
蘇容意終於回神了,「謝微如何了?」
鑒秋頓了頓,「袖心那裡還有兩顆從前您給謝小姐準備的藥,我手裡還有兩顆,她全部給謝小姐灌下去了……馬太醫也用皇后娘娘宮裡最老的人參吊了參湯,半晌鍾就灌一點進去,好在現在還留著一口氣……」
「我睡了多久?」
「不太久,半個多時辰。」鑒秋說著:「謝天謝地,馬太醫也說沒法了,現在皇后娘娘派人去了太后娘娘那裡,打算再找一株老參,但是馬太醫說,也就幾個時辰的功夫了……」
幾個時辰……
謝微只能活幾個時辰了……
蘇容意揉了揉太陽穴,她知道謝微是因為突然間被放了血,才會命懸一線,就是說明,四皇子許清昀突然之間病情加重。
她剛才沒有細想這一點。
離她去看過許清昀還沒有隔多久,他沒有道理突然發病。
「四皇子的情況……」
她突然收住話頭,許清昀的病情是皇帝諱莫如深的,鑒秋這個小丫頭又怎麼能打聽得到。
如果宋承韜清醒過來就好了……
起碼她還有點主意……
說到宋承韜,她突然想到那日兩人說的最後幾句話。
如果蠱是下在楊妃娘娘身上的話,要控制許清昀的病情其實只要從……
「鑒秋!」蘇容意突然道:「我們多久沒見到楊妃娘娘了?」
鑒秋一頭霧水:「小姐您怎麼了,今日我們被常公公的人要帶走,娘娘也沒出面……」
她多少覺得有點委屈。
楊妃一定是有情況!
她一定要靜下心來,她一定要冷靜地想……
每件事都會有跡象可循的,只要你足夠細心。
那時候替邱晴空翻案,她不就是靠著這一點嗎?
那天,和宋承韜短短的一敘,卻飛快改變了這幾天的事情格局……
「……我之前檢查過渭王府小王爺身上的蠱,蠱蟲的實體已經很小,幾乎肉眼難辨……」
宋承韜的每句話,都在她腦海中清晰閃過……
他去過渭王府!
他已經去過了!
還有誰會帶他去?
言霄。
宋承韜是不會想那麼多的,他診斷出什麼,就會說什麼。
恐怕有些關節,言霄也沒想到。
也就是說,渭王已經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終於打算,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