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野回到了南澤客棧,回到了他的客房。
而客房內,不僅點燃了油燈,還多了幾位鄰居。之所以稱為鄰居,指的是住在隔壁的客人。
這幾位客人非但不陌生,反而很熟悉,分別是來自西雲山的桃瘋,紫霞山的羅塵、何清念,赤烏峰的安雲生。
其中以桃瘋年長,鍊氣五層,修為更顯精進,且性情豪爽,在場的眾人顯然以他馬首是瞻;何清念,比桃瘋年輕兩歲,相貌也清秀許多,依然穿著一襲月白長衫;安雲生,年紀不到三十,舉止沉穩、氣度不俗;羅塵與羽新的年紀相仿,同樣的英俊不凡。再加上羽新與夢青青,一如青野鎮外的情景再現,卻已時過境遷,從當初小樹林來到了濱海小鎮的南澤客棧。
所謂的有緣萬里來相會,似乎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
之前羽新先行離開了南齊鎮,便是聯絡他的幾位好友,並與夢青青約定在南澤客棧碰頭,只有他於野被蒙在鼓裡。
此時此刻,他站在窗前,低著腦袋,臉色發苦。而再次相逢的道友,或是坐在凳子上,或是坐在竹榻上,無不衣著整潔、神采奕奕。唯有他土裡土氣,與眾人格格不入,好像這不是他的客房,而是他走錯了地方。
「於兄弟,你曾在北齊山暗中相助,之後又救了羽新與夢青青,這份情義我等不敢忘懷。故而,幾位道友答應,邀你一同前往海外,拳拳盛意足顯真誠啊」
桃瘋端坐在竹榻上侃侃而談。
從他口中得知,他召集的三十二位道門弟子,經北齊山一戰,僅有十餘人生還。如今蘄州修士大肆報復,他與幾位好友無處棲身,便一致決定前往海外。如今恰好遇到於野,便邀請他結伴同行,這不僅是對他的關照,也是同道的體恤之情。
總而言之,於野遇到貴人了。
「你此前找船渡海,是否一無所獲呀?」
聽到桃瘋如此一說,於野抬起頭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莫非這幾位道門弟子已找到出海的門路?
客房內,點燃著油燈。
昏暗的燈光下,眾人神情各異。羽新、夢青青,一個面帶笑容,一個眼光閃爍;安雲生、何清念與羅塵,皆神色矜持;桃瘋則是拈著短須,笑容里透著幾分神秘。
於野忍耐不住道:「桃兄若是找到渡船出海,不妨直說。」
「呵呵!」
桃瘋微微一笑,道:「我與幾位道友,均為不拘小節之人,此前或有失禮之處,即使有心攀交也被於兄弟拒之門外。難得今日有緣再會,我等熱忱如舊,卻也不免惴惴,唯恐於兄弟不領情面啊!」
於野抱起膀子,皺起眉頭。
他雖然不善言辭,而在外闖蕩日久,遇到的人多了,也漸漸熟悉了各種話術。桃瘋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於野的心胸狹窄,即使找到渡船,也不能輕易告知。而所謂的攀交,乃是一種怨言,此時形勢相易,再不用求他聯手對付強敵。反之,他應當主動示好,以取信於眾人。
於野默然片刻,淡淡道:「桃兄若有顧忌,不說也罷!」
桃瘋擺了擺手,大度道:「於兄弟年紀輕輕,不該以己度人。實不相瞞,我等已找到渡船,只是船資不菲,每人索價千金。」
於野點了點頭,隨聲道:「我沒錢!」
他曾經很有錢,卻都留在了於家村,之後雖然屢有所獲,卻出手大方,如今身上的金銀已所剩無幾。莫說千金,十金也拿不出來。
「呵呵!」
桃瘋不出所料般的笑了笑,道:「於兄弟不必擔憂,我等已在籌措船資,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屆時你只管乘船出海!」
「不!」
於野搖頭拒絕,道:「諸位籌錢不易,我另行設法便是!」
桃瘋意外道:「於兄弟,這又何必呢」
「多謝桃兄與諸位的好意!」
於野顯得頗為固執,問道:「卻不知海船何在,能否告知詳情?」
桃瘋與眾人換了個眼色,道:「龍崗以西十里外,另有一個渡海碼頭。海船為陳家所有,已與我等約定,三日後揚帆起航。而三日之內,你如何籌措千金?」
於野拱起雙手,道:「多謝桃兄,我記下這個人情了,到時候又將怎樣,不勞各位費心!」
「於兄弟呀,桃某真是不懂,唉」
桃瘋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起身離去。羽新、羅塵、安雲生、何清念也是神色無奈,各自舉手告辭。各自帶著無奈的神情。唯有夢青青落後一步,幽幽盯著於野,傳音道——
「你為何這般不近人情?」
於野轉而看向窗外的夜色,輕聲道:「我若是不近人情,那幾位道友能夠活著離開北齊山?」
「於野,你莫要自以為是。」
夢青青丟下一個幽怨的眼神,轉身走了出去。
於野伏在窗前,默默吹著海風。
此次與桃瘋等人重逢,對方倒是拿出了誠意,他卻敬謝不敏,依舊淡然處之。
究竟是他自以為是,還是桃瘋等人過於精明?
不過,化州鎮另有一個碼頭,倒是出乎所料。
船資千金?
倘若沒錢便乘不了船,總不能放棄蘄州之行吧。至於結果又如何,且打聽清楚了再行計較。
於野關了窗戶,順勢揮袖一甩。
與之瞬間,油燈「撲」的熄滅,房門「咣當」關閉,門栓「砰」的落鎖。
於野咧開嘴角,暗暗搖頭。
動靜有點大,力道收發不夠自如。
他走到竹榻前坐下,拿出靈石,閉上雙眼
翌日清晨。
於野起了個大早。
左右的幾間客房,竟然罩著一層法力。淺而易見,桃瘋、羽新、夢青青等人的住所均已布設了防禦的陣法。
走出客棧,循著街道往西而行。
小鎮的街道,為碎石鋪就,倒也平整。循其步行而去,或上或下,或是橫穿房舍,或是橫跨老樹遮陰的流水,頗有曲徑尋幽之趣。
片刻之後,地勢漸趨漸高,房舍也稀少起來,前方隆起的石崗猶如龍首昂揚,自有一番不俗的氣象。另有一條帶著車轍的小道繞過石崗而下,漸聞濤聲隱隱,好像巨龍喘息。行至近前,就此回首仰望,石崗之上流出一道雪白色的飛瀑,霧氣蒸騰、虹光環繞,好似巨龍吐水而蔚為壯觀
龍崗過去,山道盤旋。
幾里之外,是個山谷。大山環抱之中,竟然又是一個海灣。
於野快步往前。
旭日升起,他的身影在朝暉之下漸漸拉長,遂又隱入茂盛的密林之中,而陣陣的浪濤聲卻愈來愈近。
須臾,眼前豁然開朗。
山谷僅有數里方圓,一半為高山密林,一半為海灣。而海灣之中,建有一個碼頭,並停放著幾條小船與一條大船。
於野穿過樹叢,直奔碼頭走去。
大船足有十餘丈長,兩三丈高,通體黑色,油漆斑駁;船尾建有船樓,船頭高高翹起,當間豎立著三根桅杆,堆積著厚厚的船帆。船上船下,還有幾個精壯的漢子在搬運貨物。
「閒人止步——」
於野正要看個詳細,有人大喝一聲。
兩個光著上身的漢子走了過來,皆筋骨強壯而相貌兇狠。
於野只得停下,拱手道:「兩位大哥,這便是前往蘄州的海船?」
兩個漢子的眼光斜睨,神色狐疑——
「是又如何?」
「哦,在下搭船出海,能否行個方便?」
「你?」
看著於野的打扮,兩個漢子相視搖頭,擺手道——
「去吧,沒工夫陪你說笑!」
「兩位大哥,在下沒有說笑,敢問何時啟程,船資幾何,是否千金」
「與你說了倒也無妨,我等兩日後啟程。不過,即使你拿出千金,沒有少莊主的首肯也是枉然!」
「少莊主?姓字名誰,在下如何找他?」
「你竟然不知少莊主的大名,豈敢敢在此聒噪,速去——」
兩個漢子沒有了耐心,揮手驅趕。
於野不便爭執,只得往後退去,卻緊緊盯著海船,兩眼中熠熠生輝。
既然找到海船,確定了啟航的日子,只要他執意搭船出海,誰能攔得住他不成。而記得桃瘋說過,海船為陳家所有。
距碼頭不遠處,樹木掩映之下,是一片莊院。
那便是陳家所在?
於野正想走過去,忽然一縷神識橫掠而來。他伸手拉低斗笠,難以置信的停下腳步。
神識頗為強大,可見對方的修為同樣遠勝於他。而如此強大的神識,竟然來自百丈之外的那片莊院。
陳家,暗藏修士?
若是如此,當真麻煩了!
試想,倘若陳家擁有修士,且修為高強,此番拿不出船資,得不到莊主的首肯,他還真的休想搭乘這趟海船!
於野不敢大意,轉而奔著來路走去。
半個時辰後,回到化州鎮。
於野並未返回客棧,而是在街道上溜達。
他急於弄清陳家的底細,卻不敢莽撞;想要籌措船資,一時又無計可施。難道真的要向桃瘋等人低頭?
街道上,行人熙攘,叫賣聲不絕,很是熱鬧。
於野信步閒走,四處張望。正當他煩悶之際,神色微微一動。
前方有家鋪子。
鋪子門前掛著旗幡,上書四個大字,百草藥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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