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走出這個暗牢的時候,陽光變得有些刺眼。
想著陽光這種東西反而變成了那些陰暗牢房裡的人最渴望見到的東西,顧留白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問一名送他和裴雲蕖上馬車的獄官,「如果裴府這邊不追究,那這阿倍筑紫會被定個什麼罪?」
這名獄官行了一禮,認真作答道,「至少要定個買兇殺人的罪,不過看他的體格子,可能關個大半年就活不下去了。這種牢裡面,越是讀書人,越是要臉面的,就越是活不了多久。」
顧留白想了想,道:「你到時候問問他,願意就這麼死在牢裡頭,還是願意將功贖罪,如果願意配合做餌,釣出背後的那個真兇,那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這名獄官做事也嚴謹,點頭道,「我們可以按這個意思去辦,只是需要和他說得那麼明白麼?」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得讓他知道怎麼回事,這人得主動想辦法做餌,才有可能釣出那個人,那如果他在這裡面再玩弄花樣,那殺了他,他也不冤。」
獄官也點了點頭,道:「這事情做得地道。」
「是你在關外的仇人?」馬車行駛到外面的街道之後,裴雲蕖才問道。
「應該不是。」顧留白一轉頭,看到裴雲蕖似乎還在高興,他便奇怪道,「人家刺殺你,你還高興?」
裴雲蕖越發得意起來,「我就是高興,怎麼了?」
顧留白馬上就琢磨出味了,「人家要對付我,所以刺殺你,所以你高興。」
裴雲蕖看了他一眼,「知道還說,你看這都沒過門,人人就覺得你是我的人了。」
顧留白暗笑,誰是誰的人啊。
裴雲蕖卻是認真起來,「不是你在關外的仇人,怎麼就冒出來一個想弄死我的胡人?」
顧留白平靜道,「我娘當年問過我一個問題,她說,如果一個人變成世上最強的人,你猜別的人會怎麼對他。」
裴雲蕖好奇道,「她不是覺得你應該超過她,做到真正的人間無敵麼,她這問題有用意的,你當時怎麼回答的?」
顧留白說道,「我當時年紀還小,我便回答道,一個人要是世上最強了,那別人還不都得巴吉他,供著他?然後我娘說,那你就錯了,一個人要是真正世上最強了,那除了你身邊真正的那些親人啊,世上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都想著辦法要對付你。我那時候想不明白,但後來冥柏坡歸我管的時候,我就開始懂了。」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裴雲蕖,認真道,「現在的大唐就相當於是我娘口中那個世上最強的人,外面所有的人,其實都想大唐完蛋。這阿倍筑紫是日本過來求學的,而且學的是儒道,他和琉球又有關係,若是他在長安就因為稀里糊塗交錯了朋友就被砍了頭,那可不只是影響大唐海外屬國和大唐的交流,海上的商路都會因此而受影響。那可是好大一筆賦稅收入。」
頓了頓之後,顧留白看著裴雲蕖接著說道,「就臨時招攬四五個修行者,聽起來是掩人耳目,不想讓人發現這些修行者背後的來路,但就這幾個修行者,能當著厲溪治他們的面把你殺了?」
裴雲蕖眉頭微蹙,道:「你的意思是,那胡人其實知道這刺殺是很難得手,他其實就是想故意事發?」
「我覺著是這樣。」顧留白點了點頭,道:「這胡人知道你在我心裡什麼樣的地位,所以他覺得你一遇刺,我驚怒之下可能就考慮不到那麼仔細,按著我的做派,說不定把這背後牽扯出來的人都亂殺一通,那我殺得雖然有理,對整個大唐和李氏而言就不舒服了。李氏接下來可能說不定要重新考慮怎麼安置我這個人。反正我覺得這個從幽州來的胡人,他背後的算計毒辣得很,不是一點點的利益或是私慾使然,而且我甚至覺得這個人就是賈煉說的那個胡人,但不是那個八品的胡人,而是他手底下的人。這人若是八品,恐怕玄慶法師早就看到,早就提醒我了。」
裴雲蕖想了想,皺眉道,「我也是這麼覺得,昨日許推背那邊的軍情不是也傳遞給你了麼?他不是說那些賊軍的首領有可能也是個胡人。」
「這人很蹊蹺。」顧留白沉吟道,「有能力這樣攪風攪雨的,現在就吐蕃那邊和回鶻那邊,但吐蕃那邊的流亡貴族裡面沒有這樣的厲害人物,否則不會被安興和贊卓打成喪家之犬。回鶻那邊我已經問過耶律月理了,她一口咬定沒這回事。」
裴雲蕖心情就一下子沉重起來,「那這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刺殺我,挑撥老狐狸和你與李氏的關係,這胡人又和林甫有關係,是來取降龍劍的,你覺得南詔的皮鶴拓這時候叛亂就又太過湊巧,那這些事情恐怕並不那麼孤立。」
顧留白誠懇道,「裴軍師果然厲害,三言兩語就理清楚了。」
裴雲蕖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咯咯直笑,「你剛剛說胡人知道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地位,是什麼地位呀?」
顧留白認真道,「整個天下來給我換,我也不換。」
裴雲蕖看著他如此認真的樣子,反倒是有些笑不出來,嘀咕道,「真的?」
顧留白道,「當然是真的,我不是剛和你說了我娘說的話麼,若是一個人真的世上最強,那最後除了他身邊的親人之外,別人就都是他的敵人。我就知道,若是真到了那種時候,你就肯定是我身邊的親人。」
裴雲蕖被說得有點感動了,她看著顧留白,說道,「我不只是你身邊的親人,我還會親人呢。」
說完她本來想偷偷親顧留白一口的,但喬黃雲易容的手段有點好,她看著顧留白現在的模樣,有點下不去口。
顧留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馬上就激動了,輕聲道,「過幾天再好好親親,我的那把刀最多過個四五天就好了,到時候我就不虛了。」
裴雲蕖白了他一眼,「你不虛你想幹嘛?」
顧留白呵呵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些虎狼之詞,裴雲蕖已經好奇的問道,「胡伯的手段那麼厲害?居然能夠將你那刀煉成神通物,你那刀到時候到底會產生什麼神通?」
「我們這胡伯可不是一般的厲害。」顧留白苦笑起來,道:「他對玄甲了如指掌,我感覺給他一個玄甲工坊,只要有合適材料,他都能指揮工匠一起打造出玄甲來。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對真龍之物和知曉煉製神通物的手段,你說古往今來,什麼人才能同時具備這樣的手段?」
「皇家的人?」裴雲蕖瞬間明白了,倒吸了一口冷氣。
玄甲自出現以來,便都是御製,任何打造玄甲的工坊的製造手段都是絕密,別說對很多玄甲了如指掌,哪怕對某種玄甲了如指掌的人,肯定都是和皇家工匠相關的背景。至於真龍之物…那只有大隋皇宮裡的人才有可能接觸得到。
至於煉製神通物,那古往今來,偶爾煉得一種神通物的修行者不少,但能夠利用手頭上的材料,直接煉製出一種神通物出來,這似乎…只有一個地方的人做得到。
昔日大隋之無名觀,今日大唐修行者口中的墮落觀。
「胡伯是墮落觀的人?」
裴雲蕖根本無法將那麼忠厚老實的胡老三和她印象之中的墮落觀的修行者聯繫在一起,但她覺得只有這個解釋才說得通。
她看著只是苦笑的顧留白,忍不住道,「若是他是墮落觀修士,那反倒是能解釋他為什麼不說自己的來歷。」
顧留白輕聲道,「那你說陰山一窩蜂這些人,之前和我娘到底有沒有關係?」
裴雲蕖無奈了,「如果這是你娘給你準備好的叔叔伯伯,那本來也不至於把他們丟到陰山。直接放你那邊不就成了,但如果說和你娘一點關係都沒有,又好像不對。」
顧留白覺得這問題太傷腦子,只得回過去回答他那把刀的問題,「胡伯之前就和我說了,這種神通物的神通,是由他的煉製法門,我的整體氣機和這柄刀以及龍心油的特性決定的,這裡面任何一種東西變了,產生的神通就會變,哪怕換了一個人,用不同的催生神通的法門來煉,形成的神通也會不同,所以在最終煉製成功之前,他也是根本不知道這柄刀會形成什麼樣的神通。但相對於之前這柄已經很好的風刀而言,有神通肯定比沒神通好。」
「和你的整體氣機相關。」裴雲蕖琢磨了一下這句話,突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道:「顧十五,你這麼狗,你說會不會這風刀形成的神通也是個特別狗的神通?」
顧留白正氣凜然道,「我這么正派的人,哪裡狗。」
不過旋即他倒是忍不住也笑了,「要是能形成個特別狗的神通,那也不錯啊,說不定特別有用。」
裴雲蕖笑了會,又忍不住輕聲道,「顧十五,那你說胡伯的年紀會不會特別大了?」
顧留白認真想了想,道:「看起來不像比長孫無極他們年紀大的樣子。」
裴雲蕖想了想,道:「胡伯現在不想說他過去的事情,你就先別急著去知道了。」
顧留白笑道,「遵命,夫人。」
裴雲蕖被他油嘴滑舌的這一聲夫人喊得頓時丟了魂。
她一時覺得這世界有點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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