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雙的視線又重新落在那依舊白髮蒼蒼沒有一縷黑髮的身影上,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某人曾經送的玉佩。
看著那張慘白面龐,仿佛多年前那句「姑娘,保重。」仍在耳畔迴響。
楊照在周清暮的身旁輕輕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喝著酒,天地仿佛也在這一刻凝固......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三人就這般在這山頭上靜默著。無論是身為人類的楊照,還是如今一代妖皇的林程雙,都未曾離去一步。
那一襲素衣站在山崖邊,望著一片茫茫,依稀可見裙角的一個蝴蝶結隨風飄動。
......
後來,這裡多出了一個竹樓,這個年輕男子三年沒有離開過竹樓,手中的令牌依舊黯淡,他那個早生華髮又命途多舛的兄弟三年沒有醒來。
這座山,名喚紅塵。
相傳這世上劍道最高的劍仙,有一把劍,名叫紅塵。可這修道之人,最是遠離紅塵。劍神執紅塵殺天上仙人,這紅塵種種何嘗又不是世上最鋒利的武器?
有一天,年輕男子坐在山崖上,自顧自地喝著酒,又說著話:「小暮,到今天,咱們認識竟然有十年啊!你他娘還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竟真捨得讓你兄弟苦守你三年啊!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要真他娘再給我裝死,以後可就別認我這個兄弟了......」
說到這裡,男子早已淚眼模糊,在這空無一人的山裡,又更添幾分淒涼。
但這男子並不知曉,人族有位年輕武夫,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就漠然下山,在這個人間這麼個「彈丸之地」,找了這哥倆三年。
最後,楊照忽然感覺到懷中多出了幾分溫熱,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摸出一張令牌,那張令牌上的裂痕竟是在悄然出現復原的跡象。
楊照猛地起身,發瘋似的往那山間竹樓跑去,滿面塵土和淚水,但他卻是笑著說道:「小暮,生什麼氣!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哪可能真不把你當兄弟。」
在那竹樓前,離火楊家這一代最為驚才絕艷的少爺呆立在原地,卻又一瞬間再度熱淚盈眶。
只見那竹樓門口,緩慢地走出了一個白髮披散的男子,一雙眼眸之中,沒有悲喜,卻讓人動容。
世事多遺憾,偏偏回頭太難,走過紅塵,只余白髮三千。
兩人相擁,多少心事,盡化無言中。
最後,兩人坐在這竹樓前,喝著酒,聽楊照說起這些年的瑣事。
山林中忽然有微風吹過,吹拂在周清暮仍有些慘白的臉上。但在那山林之間,周清暮看到了一襲素衣背對著,青絲被微風吹起,仿佛也掀起他心中波瀾萬千。
楊照轉頭笑著對自家兄弟說道:「去吧。」
周清暮似乎也是鼓足了勇氣,往那樹林中走去,卻又在來到那一襲素衣的背後停了下來。
這麼多年積攢好不容易提上來的膽子,在真見了這魂牽夢繞之人後,又掉了下來。
仿佛在這一刻,轉眼回到從前。
少年情怯,鬱郁相思。
萬物有盡頭,思念沒有。
女子好像感覺到了身後那人的溫熱,驀然轉過身來,動人一笑,天地黯淡。
周清暮瞬間怔住了,那些很多年前就想告訴這位姑娘的話語,好像也說不出了。
素衣女子低頭看了看眼前這位一頭白髮的男子手中始終提著的酒葫,忽然開口:「這麼多年,喝了很多酒?」
周清暮沒有回答女子的話,看著那張不知在夢中出現多少遍的臉龐,眼神溫柔,輕聲喚道:「林姑娘,我們好久不見。」
九霄之中,有位從不知何時起便一直漠然注視著這座山頭的青衣女子,在看到這一幕後,悄然留下淚水,轉身離去。
「對啊,我們只是好久不見。」林程雙的一雙動人眼眸對上了周清暮的眼睛,話語溫柔。
周清暮心頭一顫,驀然回首,他已是滿頭白髮不見朝氣,而林姑娘,好像還是這般完美無瑕讓人看不見半點塵埃。
林程雙卻只是伸出一隻手輕撫周清暮的面龐,指尖依稀可見幾縷白髮。不消片刻,她卻只是笑著說道:「這麼多年,你還是個傻瓜,一點都沒變。」
周清暮沒有說話,只是怔怔望著眼前這位女子。心中莫名有些擔憂,只怕她如曾經夢中一般,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但刻骨的變遷,從來都不是遙遠。
那個少年心心念念的林姑娘,如今就真真切切的在他的眼前啊!
周清暮看著那張動人臉龐,又再次鼓足勇氣,破天荒地牽起了那個姑娘的手,沒來由地走進了樹林深處,直到走到那個茫茫山崖前,才最終停下了腳步。
分明如今已是妖皇境界的姑娘,卻任由這或許比之凡夫俗子還不如的男子牽著走。
紅塵峰上,有一對尚且年輕的男女默默地站在山崖前,男子一頭白髮披散,女子眉目如畫,卻又不失為一幅人間上好景象。
又是一年冬天,雪花緩緩飄落在天地間,也落在這般美好的男女頭頂。
從始至終未曾說話的男子,抬起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輕聲說道:「林姑娘,其實這麼多年,我在心裡想過無數次我們重逢的畫面,卻從未想過像今天這般......」
說著,周清暮忽然停下,拿起腰間酒葫喝下一口,仿佛是在傷懷。
女子猛然轉過頭看向他,但那一頭白髮,卻尤為讓人動容,仿佛她又能看到三年前那個眼含熱淚卻含笑的慘然模樣。
周清暮一連喝了好幾口酒,才又輕聲說道:「林姑娘你先別說話,等我繼續說。當初與你分開的時候,我答應你要努力變強來報恩。但是現在,我失信了......不過如今能將那件對於姑娘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還回來,我也很開心了。雖然如今沒落了個好下場,但林姑娘不要誤會。咳......其實能完好地將那件東西還給林姑娘,那這些也便都不重要了。林姑娘,我這一生或許慘慘戚戚,但我從不曾後悔遇見你。」
一字一句說完,周清暮不敢再去看那個女子,熱淚盈眶,只覺著心中始終有些無能的歉疚,先前還緊握著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而那位女子在聽完這些話後,心頭猛地一顫,哪怕是放眼人間都是頂級強者的她,心境也在這時出現漣漪。
最後,林程雙只是伸出一隻手握住眼前男子的手,笑著說道:「喂,你再說這些話,小心本姑娘一拳打死你啊!你都不曾後悔過,憑什麼我要在意這些?以後的路還很長,只要你願意繼續走,那我便一直在你身旁。」
好像天地所有的沉寂,在這位女子這句話落下之後,便又煥發生機。周清暮一顆懸著心好像終於落地,他轉過頭來看向這位女子,一雙含情眼眸,看得女子也是臉上多出一抹千山萬水也尋不到的絕色。
最後,這位年少白頭的男子,只是握住女子溫熱的小手,走進一點,將心中最美的景色擁入懷中。
有些風景,少時遇見,只是一眼便講不通道理的心生喜歡。可總在很多年後,也未必能觸及。
當周清暮將那位心儀女子擁入懷中的一刻,什麼天下第一的大劍仙,什麼年少白頭的久病成傷,也便都不重要了。
他此時也並不在意眼前的心儀的女子到底是否喜歡他,只是在珍惜這怎麼珍惜也不為過的瞬間。
世上有些美好事物,一旦錯過,就不再擁有。
......
這座不知存在多久的山中,披散白髮的男子與那一襲素衣的女子並肩走在道路上,遙遙見著那早在竹樓前等候許久的男子,周清暮笑著揮了揮手,仿佛這才是真正的重逢。
周清暮走到楊照身旁,也不管如今這二人是否真正認識,輕拍著楊照的肩頭,笑著說道:「林姑娘,他叫楊照,是我兄弟。」
有些自豪,有些溫暖。
仿佛在說,我這條命,有一半是我兄弟護出來的。
林程雙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已然知曉。
隨後,周清暮又笑著向楊照介紹道:「這是林姑娘。」
「我知道,弟妹嘛!」楊照依舊那般,惹得周清暮半天說不出話。
最後在這位妖皇強者的拳頭即將落下的時候,楊照才連連抱頭投降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姑娘別來真的啊......唉,一個這麼強的女人,以後我家小暮可要遭罪了!」
楊照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認真,卻險些遭了「毒手」!
雖是擺著這般架勢,但那位姑娘從未掩飾嘴角的笑意,那一抹微微上揚的弧度,仿佛打了勝仗。
夜晚,周清暮與楊照坐在雪地里,看著漫天飛雪,酒葫卻不時碰著。
看著身旁又忽然完好無損坐在身邊的男子,楊照驀然間有些恍惚,自己竟是真能在一個地方待上整整三年!
好在,他這兄弟最後沒死,就怎麼也值得。
「有時候,我真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們再加上淳兒,一起生活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其實也是一件美事。可是我們每個人的肩上都背負了太多,總是得不到真正的寧靜,你說人這輩子怎麼才能算個好的活法?」楊照仰頭望著那夜空,一手拿著酒葫,倒在雪地上,不知是否因為醉上心頭,沒來由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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