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頤浩又道:
「西北的局勢可不穩,官軍,義軍,勤王大軍參雜其中,有些兵馬還在為非作歹,今日還穿著義軍衣服,明日脫下衣服就做了賊寇。
官軍中也有些將領經常吞併義軍,甚至還有些官兵攻打義軍占領的城池,藉此殺良冒功,那邊的亂局太大。
楊老太尉不僅要處理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還要處理西軍內亂,接下來又要面對金國大兵壓境,川陝情況不容樂觀,情況著實嚴重啊。」
呂頤浩並沒有點名道姓,朝廷現在就算是有心要管,也根本攤不開手掌,鞭長莫及呀。
他說的這些人無非就是:曲端,吳階,李彥仙,還有西軍的一些內部勢力,趁勢作亂的義軍首領和那些囂張跋扈的西軍將領。
說起西北,李綱眼底深處還充滿了一抹異色,陝州的那名抗金英雄還與他有不小的瓜葛。
金兵圍困太原時,自己為宣撫使,李彥仙對他十分不滿,曾上書激烈詆毀自己,遭到了大宋官府衙門的追捕。
後來的事情李綱也知曉了,李彥仙無力反抗根本得罪不起自己,只好把原來的名字李孝思改成了現在的名字李彥仙,棄官逃命。
李綱雖然已經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和這個李彥仙碰過面,但還是對有人彈劾自己而深有印象。
李綱心裏面也清楚,自己的軍事水平確實是不行,甚至還不如宗澤宗老爺子。
可站在他這個層次就沒有對錯,只有利弊之分,儘管李綱知道自己不行,他硬是要趕鴨子強上,無非就是大宋再找幾個相公出來軍事水平比他還差,那大宋該何去何從?
只能是在矮個子裡面選高個子當將軍了。
張所知道李彥仙,當年他也是其中的吃瓜群眾,看到李相公根本就沒有計較後來的事,張所也隨之釋然了。
張所出列,言道:
「西北無重臣坐鎮,生恐邊軍生怨,不盡心盡力抗金之事,下官願住川陝,添為處置使。」
李綱不忍,張所是他的得力幹將,這種局勢下確實不應該隨便派出。
「此事還是不要妄下決定,還是再議。」
……
陝州府,雖然說不上車水馬龍,但也恢復了不少生氣。
前年四月,金人攻打陝州,陝州經制使王燮抵擋不住,就連八字軍都被打崩潰了,官軍也就逃跑了,其餘官吏也倉皇逃竄。
說來也巧,天不逢時,日月無光,人不逢時,利運不通。
而李彥仙在老家主場作戰,憑藉豐富的軍事經驗和家鄉父老的支持,利用地形的優勢,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勝戰。
群眾爭相投靠,隊伍迅速擴大,勢力也就更加雄厚。不到一月的光景,李彥仙的義軍就攻破了營壘五十餘座。
最初,金人進占陝州城時,讓當地人做官來治理當地的人,讓他們去召集老人回家,並且給這些人發一個牌子。李彥仙暗地裡派去一些義軍,混進城中,約定好日子,以便裡應外合,攻打陝州。
建炎二年,李彥仙率兵進攻,城裡的人放起了大火,金人慌忙至城南抵抗義軍的攻擊。
這時,義軍的水軍從新店出發,夜裡順流從靠近城東北的蒙泉坡中潛入城中,內外夾攻,給金人以慘重打擊,終於收復了陝州。
不僅如此,他還加緊修築城牆,深挖護城河,擴充軍隊,製備軍需、大力屯田,並且組織農業生產。
現在正是十月末,北方還處於秋收的時節,李彥仙甚至派出大軍幫助老百姓收割糧食,加緊搶收農作物,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李彥仙憑藉高超的軍事素養早就料到,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必須要做到嚴防死守,還要準備好各種各樣的軍事物資。
李彥仙在大帳內召集了自己心腹過來商議如何備戰,年紀僅僅在三十七歲的李彥仙並沒有多少的資歷,可是他卻擁有著這裡無人能比的聲望。
能做出一番事業的人物,必須具備讓人信服的人格魅力,李彥仙雙手撐著桌子,言道:
「二狗,回頭去礬縣把我父母妻兒全部接來,我李彥仙一家老小都要陪著這陝州城共存亡,絕無半點虛言。
爾等不必擔心我李彥仙會棄兄弟們不顧,獨自一人逃跑,陝州府只要有我在一天,必不會破,否則由我李彥仙以家殉國、與城俱存亡。」
李彥仙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瞬間丟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把所有人都震驚的一愣一愣的。
李彥仙說出這番話的效果非常好,別說是普通的軍士,就算是那些軍官將領,聽完之後都是士氣大增,一個個感動的跟個孫子似的,飽含熱淚。
好一個以家殉國、與城俱存亡。
「大人,俺也帶著家人陝州城共存亡,殺金人一個片甲不留,讓他們知道俺們的厲害。」
「俺也一樣。」
「俺也一樣……」
軍官將領此起彼伏的附合聲傳來,軍心可用,李彥仙額頭上一縷愁色略微舒展了一些,咧開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言道:
「這樣極好不過了,除去負責生產的士兵,其他人都派出去挖深壕溝,多多準備滾木壘石熱油,弓弩箭矢也要置辦齊全,誰要敢出半分紕漏,某定斬不饒,都退下去吧。」
李彥仙被朝廷授予右武大夫,寧州觀察使兼同、虢二州制置,算得上陝州有官身的大員了,可他和西軍將領曲端不和,雙方有不小的衝突。
李彥仙表面上信心十足,甚至說要和家人在陝州共存亡,實際上卻憂心重重,他擔心朝廷那邊根本就不會派兵支援他,這邊能娶到支援作用的也就只有西軍了。
可西軍曲大,會支援嗎?
李彥仙卻萬萬不敢相信這些同僚,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同僚友軍身上,還不如靠自己來打破僵局。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這世道誰也靠不住啊。
「啊啾…」
軍中記錄糧草入帳情況的曲端曲大打了個哈欠,原本是統兵大將的他,現在被調過來負責後勤了。
雖然軍中還無人敢輕視他,不過,他也聽到了不少風聲雨聲,嘴裡面嘟囔著說道:
「哼,哪個癟犢子玩意兒在背後議論俺?俺曲大也是有本事的人,楊老太尉也不會放著俺看一輩子糧庫,等老子啟用之後,非得把那些亂嚼舌頭全部揍一頓。」
少頃,一對西軍將領過來取糧食,本來他們這種職位的將軍根本犯不著親自過來拿糧食,可來人叫姚干,以前是西軍姚家軍出身,後來姚家軍破落了,姚干算得上姚家在西軍為數不多的高級武。
姚干和曲大不對付,雙方還打過架,姚干吃過不小的虧,所以心裏面記恨著呢。
過來領糧食的姚干和親信們看著曲大就笑,有的叫道:
「曲大,聽說你干起了帳中文書的活了,以後成了算賬的?」
曲端不回答,拿著文書言道:
「來幾石糧食?」
他們這些人故意大聲嚷嚷道:
「你惡了楊太尉,以後一定以後一定在西軍混不下去了,沒看到你手下都改換門戶了嗎?」
曲端睜大了眼睛,底氣不足的說道:
「你怎麼能這樣憑空污人清白呢?武人的事能叫改換門戶嗎?他們只是升遷而已。」
「什麼清白?我昨日就瞧見了,你好兄弟好部下吳階在楊太尉面前點頭哈腰,如今職位更是遠高於你,你還有什麼好說?」
姚干又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曲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吳階同俺如親兄弟,斷然不可能背叛於某,我等兄弟情同手足,楊太尉有他的考慮,等俺韜光養晦一番一定會官復原職…」
曲端又說這著一些「潰敗」,「臨危受命」令人深澀難懂的詞語,引得眾人鬨笑起來,整個軍營裡面充滿了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