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的牌子摘下來,換上英武侯府的匾額,整個門楣似乎都高大了許多,周管事站在門外笑看那四個燙金大字,摸著鬍子點頭:「小子們,掛的正正的,快去拿鞭炮。」
「唉。」立時就有小廝拿了千頭響掛在大門兩側點燃,不一會兒的功夫噼哩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整個嚴家門口都顯的熱鬧之極,不時的引著小商販們駐足觀看。
白墨一身青布衣裳站在門口看了半晌,又拿抹布將門口的朱漆圓柱擦的乾乾淨淨,對周管事笑道:「周叔,我是怎麼都沒想到咱們府上還有這一日呢,原來不曉得多少人都說咱們大爺沒前程了,一輩子都只是個白身,哪想到分家了這門口還能掛上侯府的牌子。」
周管事拍了拍白墨:「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呢,大爺和大奶奶能幹,咱們府上以後還會更好,好好跟著大爺,有你的好處。」
正說話間,卻見府門大開,嚴承悅和李鸞兒一人拉著倆孩子出了門,周管事和白墨趕緊過來見禮,嚴承悅笑著說了兩句話便見寬大的馬車駛了過來,兩人將四個孩子抱上馬車,兩人也上了馬車,周管事和白墨看這一家子走遠了才笑了笑,白墨道:「大奶奶一去好幾個月,小少爺們可不想娘親呢,恐這次是鬧著大奶奶帶他們出去玩的吧。」
周管事點頭:「正是呢,大爺和大奶奶好些日子沒帶少爺們出去了。」
白墨湊近周管事:「周叔,我聽說承憬少爺和承恪少爺都得了官職,那些跟著大奶奶打仗的將士一個個也都立功封賞,如今風光的緊呢。」
周管事壓低了聲音:「自然風光,歷來發財最快的莫過於打仗了,這回大奶奶帶人將人家的王帳都端了,你想,得的財寶能少了?大奶奶什麼人?最是體恤下邊的,想來大奶奶也沒要多少金銀珠寶,多數都是給下邊的人分了。統共才多少人,每個人分分,你算算,這回分得的錢財怕這輩子都夠花用了。」
「這樣厲害?」白墨一驚又壓低了幾分聲音:「不是說大奶奶這回進獻了許多好東西給官家麼。」
「傻子。」周管事輕笑一聲:「誰肯都給官家。給官家的是少部分,素來自己劫下的才是大部分呢,你啊,還有的學呢。」
白墨聽了這話自己先算了一遍,又嚇住了:「好傢夥。可真不少撈銀子呢,大奶奶是頭兒,她拿的肯定比旁人多,這回咱們府里多少年不用怕打飢慌了。」
周管事冷笑:「便是不打仗憑著大爺的本事,咱們府上還怕餓著人?」
一句話說的白墨再不敢說什麼了。
周管事又瞧白墨一眼:「好些事你不明白,咱們大爺腿沒殘的時候就自己弄了好幾個買賣,銀子素來是不缺的,這麼些年下來,買賣早做的大了,便光是大爺一個人弄出來的莊子鋪子就夠這府上花用了。更何況還有大奶奶的陪嫁,還有分家的時候老太爺給的體已銀子,咱們府上不會缺吃穿的,大爺大奶奶自然能可著勁的當好人,就像這回,大奶奶將得的珠寶分給將士們,可是收了不少人心,這回能跟大奶奶打仗的那都是有本事的,以後前程還說不定如何呢,真要有一兩個成了事的。咱們府上可不就又多了幾個臂膀麼。」
幾句話說的白墨連連點頭,又笑著跟周管事請教。
李鸞兒和嚴承悅一家六口乘車去了西城最繁華的青雀街,這裡商家雲集,買賣眾多。多數富貴人家過年採買物件都從這裡買的,嚴家在這裡也有好幾個鋪子,李鸞兒成親的時候陪嫁的鋪子也在這條街上,她和嚴承悅先將自家的鋪子看了看,從陪嫁的鋪子裡拿了幾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又拿了一些擦臉的雪花膏。買得了東西放到車上,將車子寄存了,兩人便帶著四個孩子開始逛街。
因著是大早上,一家子都沒吃早餐,逛了幾個鋪子,李鸞兒就帶孩子們尋了個早點攤子,她自己要了一碗豆腐腦,給四個孩子每人要了一小碗餛飩,嚴承悅則喝豆汁,又叫了幾籠灌湯包,還有燒餅,驢打滾等小吃,一家子飯量都不小,吃過飯嚴承悅結了帳,一手抱起辰迅,一手抱起辰運來,李鸞兒則給辰逸和辰運買了幾樣小玩具。
不一時,辰迅又要吃糖葫蘆,辰逸看到吹糖人的有些走不動了,辰遠蹲在一旁看擺攤的拿著一個竹子雕成的蛇在那裡玩,那條玩具蛇做工精巧之極,拿在手中跟活了似的,若不細瞧還真以為是條真蛇呢,另有旁邊拿竹木雕成的各色小玩具。
辰遠看的興致勃勃,拽著李鸞兒便要求給他全買了。
李鸞兒好些日子沒瞧著孩子說實話心裡也惦記著,如今回來看著自家兒子們,心裡早軟的一塌糊塗,便可著勁的慣著四個小子,見辰遠要玩具,當下二話不說拿了銀子將小販的所有玩具全包園了,只說叫辰遠回去挑著喜歡的留,剩下的打包送人。
一會兒功夫,嚴承悅又給四個小子買了很多小吃都拿油紙包了提在手中,準備帶回去吃。
李鸞兒看他一眼:「你也不怕將他們吃壞了。」
嚴承悅一笑:「咱家小子飯量大,沒事,多吃是福,總歸咱們這輩子拼死拼活還不都是為了他們,咱們掙下的家財夠他們四個花用幾輩子的,只要他們不敗家敗的厲害,怎麼著這輩子都是不愁的。」
李鸞兒撫額:「你就慣著他們吧。」
嚴承悅給辰逸拿了一塊豌豆黃笑了笑:「總歸他們只要孝順,不賭不嫖,剩下的隨他們吧。」
李鸞兒很有幾分無語,不過想想也覺得嚴承悅的話有幾分道理,只要孩子們高興,做人做事有底線便成,兒孫自有兒孫福,管那麼多不過是白白自尋煩惱罷了。
一邊想,李鸞兒一邊道:「回去了給他們請老師吧,辰逸愛詩書,你先教著些,辰遠愛武藝,再大些我教他,辰運則有經商才能,咱們請幾個商鋪的管事先帶著,辰迅我瞧著應該是個神棍,這得請什麼人教導?」
一時間,李鸞兒頗有幾分犯難,嚴承悅抿嘴一笑:「相國寺的主持方丈與我有幾分交情,待辰迅再大些,我帶他拜見方丈,若是他能拜在那個大和尚門下,倒是能學得幾分真本事。」
「要拜也得拜道士,拜什麼和尚。」李鸞兒撅了嘴,不過卻也沒再說什麼。
一家子人玩玩鬧鬧,買了不曉得多少東西去,玩的累了天已過午,幾個孩子還要吃小吃,便尋了個乾淨的攤位要了些吃食慢慢吃著。
李鸞兒吃了一大籠的包子,又喝了三大碗熱粥,覺得肚子不餓了便扭了頭張望,瞧著滿街的熱鬧景象一時看住了。
待她轉過頭時看到街角一個人影的時候,不由愣了半晌。
卻原來,街角攤了一個小攤子,攤子上坐了個有些畏畏縮縮的人,那人穿了厚厚的青布棉袍,縮著手,頭上戴著帽子,似是被寒氣所侵有些受不住,嘴裡哈著氣,滿眼都是羞愧和懼怕。
本來這樣一個人不值得李鸞兒關注的,可那人卻是個相熟的,李鸞兒看了好幾眼才能確定,這人竟是原身的前夫,崔家的崔正功是也。
崔家因著柳木倒台的關係被牽連了,自然牽連最重的便是嫡系崔禮那一支,不過,崔正功做為崔家的旁枝,也算是同族同脈的,自然也受了清算,家裡被抄了,崔正功的功名也沒了,一時間,崔家貧困潦倒幾乎連住的房子都租不起。
崔正功沒法子,總不能叫他母親宋氏或者張鶯出面賺錢吧,他是男兒家,理應挑起家中重擔支撐門戶,沒奈何,只得到街面上給人寫信畫畫維生。
李鸞兒瞧見了崔正功,崔正功自然更早就瞧見李鸞兒一家六口。
他原也險些沒認出李鸞兒來,原身是個膽小怕事又柔順的,在崔家受了許多的搓磨什麼事都不順心,又吃喝不上,整個人顯的又瘦又小,還沒什麼光彩,便是有十分的顏色也只剩一二分了,可李鸞兒自信強大,堅強剛毅,從內而外都散發著光彩,再加上她這麼些年養尊處優,早養的面色紅潤,皮膚細膩,這時候便氣質好,人也漂亮的婉如天仙一般,自然叫崔正功見了都有些不敢認。
只是到底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再加上嚴承悅在一旁坐著,崔正功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這是李鸞兒來。
隔著一道街的距離,崔正功看著坐在小攤子上卻猶如坐在華貴的大廳中一樣優雅自信的李鸞兒,心中五味雜陳。
曾幾何時那個膽小懦弱的鄉下丫頭步步生蓮嫁入高門,又憑著自身的本事得封侯爵,而他本來的天之驕子也不曉得如何就落魄了,到了如今什麼都沒了,落得在街面上和一些酸秀才爭飯碗,靠給人寫信維持生活,實在是……
崔正功不由的拿袖子掩面,實在無臉見故人了。
他這時候無疑是後悔的,他在想,若是當初他沒有那般功利,沒有那樣不念夫妻情份將李鸞兒休出家門,是不是這時候他已經中了進士正是高官得坐時,而那四個健壯機靈的小子會不會是他的兒子?那侯府的匾額是不是也會掛到他崔家的門口,叫人羨慕的不是嚴家大郎,而是他崔家子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