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飛一樣地入了胭脂胡同,停在了深處的一個小宅子外頭。
那座小宅的院門緊緊關著,裡頭安靜極了,似是沒有人在家。
車帘子一把掀開,車把式還未來得及擺好腳踏子,車上的人就跳了下來。
那人正是晉環。
她鐵青著一張臉,走到門邊,沒有抬手敲門,反而是揚起一腳重重踹在門板上。
哐的一聲。
聽得身後的婆子和車把式都唬了一跳。
這腳要多疼啊……
婆子三兩步上來,賠笑著道:「奶奶,您、您悠著點,當心您的腳,就真麼一扇破門,不值得……」
&你踢?」晉環怎麼會不知道腳痛,她的腳痛得都麻了,只靠著胸中的一口氣才站穩了,聞言狠狠瞪了那婆子一眼,「你把這破門踢開?」
婆子吞了口唾沫,就算真是扇破門,她也踢不開的,何況還是油亮簇新的呢……
剛才晉環那一腳下去,除了一個淺淺的鞋印留在紅漆上,什麼都沒留下,那門紋絲不動。
&婢、奴婢哪成吶……」婆子乾巴巴笑了笑,「奶奶,裡頭許是沒人……」
晉環啐了一口:「沒人?那狐媚子想私逃,還把八爺一併帶跑了?」
婆子說不出話來了。
晉環氣不打一處來,想再踹一腳,可惜腳上實在沒力氣,只好叉著腰大喊:「姚八!把門打開!這會兒知道要臉要皮了?我的臉皮在哪兒,你想過沒有?既然你不給我臉,大家都別過日子了,我今兒個就把整條胡同喊破了!我還要去東大街上喊,讓別人知道你姚八是個什麼貨色!連養個外室都當了烏龜王八的貨色!」
晉環的聲音大,一喊起來,別說是院子裡了,左鄰右舍只怕都聽見了。
門立刻就被拉開了,露出一張快哭出來的臉,是姚八的小廝。
&奶呦,您怎麼來了,這兒不是您……」
小廝才剛開了個頭,晉環揚手就是一巴掌,擠過了懵住了的小廝徑直入了宅子。
她腳下不耽擱,衝進了正屋,撩開東間的珠簾,與姚八撞了個滿懷。
&娘們!」姚八扣住了晉環的手,要把她往外拖。
晉環氣急攻心,怎麼會讓姚八為所欲為,發了瘋地掙扎,更是抬起一腳踢在了姚八的身上,痛得姚八當即就放開了她,蜷縮起了身子。
晉環喘著氣越過了姚八,往東間裡看了一眼。
牆角縮著一個白面書生裝扮的年輕男子,他的臉色極白,不正常的白,牙齒哆哆嗦嗦打顫,身子卻一動不動的。
晉環起先沒領會,再一想,不禁渾身發冷。
那個人,只怕雙手雙腳都被折斷了吧……
若不然,怎麼會像快破布一樣被扔在那兒,連繩子都沒有綁上。
晉環嚇得挪開了視線,而後她看見了榻子上女子,那個叫婉黛的瘦馬。
烏髮散亂,雙頰是通紅的巴掌印,眼睛裡滿布淚水和驚恐,衣衫盡褪,只剩下半邊肚兜掛在脖子上,花白白的身子上亦又許多青紫痕跡。
晉環不是什麼閨中小姐,她立刻明白過來:「我當是個什麼貨色,原來也不過如此。
不是真心換真心,要與情郎遠走他鄉嗎?
竟然能當著情郎的面,被金主為所欲為。
委屈?不甘?有本事啊,就把繡籃里的剪子拿起來,一不做二不休,死了一了百了。」
婉黛瑟瑟發抖,噙著眼淚看著晉環。
晉環轉頭又對著姚八踢了一腳:「我從不知道,我嫁了一個這般禽獸不如的貨色!你要睡女人,還當著別的男人的面?天吶!姚八,你等著,我不讓你身敗名裂,你當我們平陽侯府是吃素的了!」
晉環越說越生氣,拿起桌上的瓷瓶重重砸在了地上,以泄心中憤怒。
婆子追著晉環進來,也被裡頭的狀況給嚇著了,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這就回平陽侯府去!」晉環說完,轉身就往外頭走。
姚八被晉環踹了兩腳,一時半會兒起不來身,喘著粗氣與小廝吼道:「還不跟上去攔住了!」
晉環快步登上了馬車,小廝想攔,被婆子一把阻了路,急得滿頭大汗。
眼瞅著馬車駛離了胭脂胡同,他只能頹然回到了小院裡。
一邁進去,空氣里異樣的味道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抬聲喚了兩聲,沒有絲毫回應,小廝提心弔膽地探頭進去,下一刻,又屁滾尿流地爬了出來……
雲棲最終也沒有去。
胭脂胡同這個地方,幾乎都是城中官宦權貴養的外室,雲棲這張臉若去他處,大概無人認得,若進了胡同,指不定就叫人看見了。
雲棲行得正站得住,有人要往穆連瀟身上潑髒水,說他置宅子養外室,也要看這話說出去有沒有人信。
就自家爺那樣的,鬧出那等傳言來,捧腹大笑的肯定比將信將疑得多。
雲棲忌諱的不是這些,而是穆連瀟吩咐他的,莫要給穆連慧添是非。
若姚八的外室真的因穆連慧而起,那是穆連慧和晉環姑嫂之間的事情,如何鬧,如何收場,都不該是穆連瀟去插手的事。
穆連慧也不稀罕定遠侯府插手。
應該說,以穆連慧的性子,娘家又胡亂招惹她的事兒,她只會更生氣。
吃力不討好也就算了,頂多就是穆連慧大吵大鬧一場。
可雲棲叫人窺得了身影,落在姚八和晉環眼中,回頭品過味來,還當是穆連慧聯合著穆連瀟在背後算計他們。
這個黑鍋是斷斷不能背的,叫人往聖上跟前參一本,就成了無妄之災。
把穆連瀟送回了定遠侯府,雲棲轉身就又回了東大街上。
世間最不少的就是說人長短之人,胭脂胡同里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自有人樂呵呵說來當談資。
剛走到街口,就見京城衙門的衙役匆匆而來,一臉凝重。
雲棲皺了皺眉頭,低聲向身邊看熱鬧的攤販詢問。
&麼事兒?鬧出人命了!」攤販嘖嘖道,「又是胭脂胡同,都是有錢的公子老爺們,哎呦,玩出人命了吧?死了誰啊?胭脂胡同里能死誰啊,女人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