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既然借了法援中心這個招牌殼子做生意,那就遲早真得「援助」一些失足又貧困的男男女女。
這也沒啥好鬱悶的,人家正牌開律所的大律師,每年都有司法局攤派的法援指標呢,何況馮見雄個暫時還沒執照的。
這種事情,在馮見雄還只求財、不求名的原始積累階段,或許可以混一混。但到了他需要藉助媒體,把個人的名聲打出去的時候,就必須注意了。對商人而言,形象的重要程度,有時候也不比政治家低多少。
幸好馮見雄有準備辯論賽這個藉口要忙,所以那天把跟權此芳訂下的「現場法援」紀錄片素材採集預約,推到了兩周之後。
這段時間,馮見雄難得回到了認真對待比賽的狀態中來,天天課也不上,就跟另外三個妹子隊友泡在一起,切磋辯題,砥礪口才。
半決賽定在9月9日,一個周六。
對手是金陵大學,要到金陵大學的主場去比。
央視方面也會派節目組來拍攝這一台比賽,簡單剪輯處理後,放在周日晚餐時間,在央視10套上轉播。
比賽的辯題已經抽完簽,是「智慧型手機的出現究竟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馮見雄這一方抽到的又是反方,也就是「弊大於利」。
這個題目按說定得有些取巧,因為去年、也就是05年的國際大專辯論賽b組(給不以漢語為母語的外國大學比的組)決賽就已經用過類似的題目。
當時的辯題叫「手機技術的進步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辯論雙方是正方「han國外國語大學」和反方的「京城語言大學」。
(註:不是「北外」,北外絕大多數都是給中國人讀的,而「京城語言大學」的外國留學生比重高很多,側重於「教來華的外國人學漢語」。也因此「京城語言大學」在參賽時,選送了全部四名學漢語的留學生組隊,當時符合了賽事主辦方定下的「b組只允許以非漢語母語人員參賽」的規則)
那場比賽,最終是棒子方面獲勝,奪得了b組冠軍,而且當時比分差距比較懸殊。賽後大家評議,也都覺得這個題目的正反方不是非常平衡,也就給外國人和外國人之間玩玩票還行,肯定是不配作為頂尖的中國人和中國人之間比賽的題目的。
但是時過境遷,或許是因為某些蝴蝶效應,本時空喬老賊的iphone發布時間比歷史同期提前了幾個月,導致了如今2006年三季度末,地球上已經有了「智慧型手機」的概念。(只是發布,也就是樣機展示、宣傳,並沒有正式發售,發售還要半年)
於是乎,今年的國內賽事主辦方略微偷了個懶,把題目稍微平衡了一下,從「手機技術的進步」改成了「智慧型手機的出現」,然後讓參賽選手辯論利弊——因為經過去年的國際大賽,誰都知道「手機技術的進步」肯定是好的,已經沒得辯了。但是對於「某一項或者某一類具體的手機技術創新,究竟對人類是好是壞」,那還是可以存疑的。
畢竟某一款具體的產品,開了歷史的倒車,禍害了人類,那都是歷史上常有的事兒,這時候就看雙方辯手誰更敏銳,能夠具體地摳細節駁斥,所以辯題的正反方平衡應該做得比去年的舊題好了不少。
馮見雄心無旁騖的準備比賽,本以為就剩這麼幾天了,應該不會再出變故。
誰知,江南衛視那邊,明明說好了賽後再補充採訪法援事跡,臨到眼前卻又變了卦。
……
這天已經是周四,中午時分。周六就要比賽了。
法援中心的活動室里,雖然口舌紛紛吵鬧非常,氛圍卻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只有馮見雄和其他三個隊友在那兒磨合辯題,揣測模擬敵情。
法援中心的正常業務,也幾乎停頓,其他人紛紛被趕走,壓根沒來開工。
只有史妮可,因為這天恰好生意上也沒事情,而法援中心又到了要出攤的日子,妹子就主動請纓去了區裡的看守所攬活兒。
史妮可還是很珍惜一切學習鍛煉機會的。她也知道自己跟著馮見雄廝混,商務類的法律實務素養成長很快,但刑事、行政訴訟方面幾乎積累不到什麼經驗。而法援中心這邊很多時候逮到給窮人嫌疑犯打官司的機會,就能很好補全這塊短板。
這邊,馮見雄和隊友們飯後喝著消食的紅茶,一邊討論戰術,史妮可的電話卻打了進來,馮見雄隨手就接了。
電話另一頭的史妮可聲音有些驚悚,似乎遇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雄哥,剛才區看守所出了個大案子,一個等待起訴的嫌疑人突然情緒失控拿手銬還有不知啥的東西,挾持了另外一個看押的人當人質。
然後不到10分鐘江南衛視的記者也來了,簡單採訪了看守的警員還有……還有我們這些出攤的法援人員、到這裡攬活兒的律師。我還見到了那天採訪過我們的權小姐,她還問咱法援中心為什麼就我這麼一個不專業的在……」
馮見雄聽得對方有些語無倫次,不由也有些焦躁:「你長話短說,到底關我什麼事?你不知道我在準備比賽嗎?」
史妮可被罵了,卻像是鬆了口氣,竟有一種可以推卸責任的輕鬆感,連忙說道:「我也不想打的,是權記者讓我打給你的……要不讓她給你說吧?」
「那你把電話給她吧!」馮見雄心頭一凜,心說原來是有震驚部的人想搞個大事情。
電話另一邊也不含糊,立刻傳來了權此芳的聲音:「馮同學,打擾你了,上次那個關於你事跡的紀錄片,仇總編看了,覺得還不錯,對於『加入你平時扶危濟困的法援事跡』的想法,也很贊同呢,先恭喜你了。」
權此芳還挺會說話,先報喜不報憂地給馮見雄通報了點好事兒。
馮見雄當然不會上當:「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直說吧。」
權此芳對馮見雄的生硬態度也不以為意,繼續娓娓道來:「但是仇總編說了,要儘快把素材補全,等不得——上次他可是跟央視的劉總編談過,要邀功賣好的。如果等央視那邊都播了你的比賽,我們這邊的前期工作時效性就貶值了。到時候你要是真贏了,央視難道不會專門派人採訪你麼?所以,還望你體諒一下我們的工作……」
「那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權此芳誠懇地勸說:「今天這邊恰好也出了事兒,本來也有貴校法援中心的同學在坐鎮,而且這事兒估計不大不小,要是解決了,要想上『金陵零距離』也是可能的。我就想著,要不你親自來幫襯處理一下?
如果處理得好,我們給你拍的那個紀錄片素材也算全了,要是不來,那我們也只能實話實說,把你塑造成一個『借法援中心資質謀私利,實際上從來不給需要幫助的窮苦嫌疑人援助』的訟棍了。反正我們出了人花了精力,總不能看著片子被拖得毫無時效性,總要趕在這兩天交上去的。上面用不用,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哪怕你被塑造成一個陰險小人,也總比沒結論要好……」
馮見雄當然可以理解對方的心態,作為記者,總是希望搞個大新聞,至於新聞的主角是好人壞人,他們是不關心的。
他們只要事情吸睛,鬧大就成。
馮見雄揣摩了一下輕重,不卑不亢地攬下:「行,那我來一趟,稍等20分鐘。如果嫌疑人在我到之前做了什麼不當的舉動,那也沒辦法了,希望你們理解——其實這種情況,我覺得你們找法援也沒用,應該先去找警方的談判專家嘛!」
「我相信你的口才。」權此芳說完就把手機交還給了史妮可。
……
「真要去?不排練了麼?」
馮見雄剛掛斷電話,對辯論賽最熱心的田海茉,就忍不住擔憂地問了一句。
她是原先參加過一屆國內大賽的,當初是跟蘇勤那些隊友搭檔,所以她最知道賽事的艱難、過程的冷暖。
如果這一次輸了,以田海茉已經大四的年紀(已經是9月開學,她和南筱裊剛剛大四),只怕將來也沒機會了。故而她雖然同時還是校學生會副主席、法援中心主任,也依然情不自禁就站在了一切以比賽為重的立場上。
相比之下,虞美琴雖然也很重視比賽,重視口才的展現,但她畢竟才剛上大二,以後還有機會。加上虞美琴比較急公好義,屬於那種「不在乎錢財,只想實現個人價值」的富家大小姐脾氣,所以對於馮見雄有可能被臨時抓包不是那麼介意。
面對此狀,她也只是勸了句:「去換換腦子也好,實力都在平時,賽前這兩天也努力不出多少了。大不了先看看情況,如果只是當談判專家一樣說幾句就能解決的,那就平了。如果是對方已經鬧出大事兒了,要被刑事審判,開庭也不可能就在這幾天。我們明天再專心排練好了。」
虞美琴這麼說了,大伙兒也就不再糾結。虞美琴本人是買了車的,當下就提出開車送大家去區看守所。
「我也考了駕照了,我開吧,比賽比完有空我自己去買一輛。」馮見雄截過話頭,他怎麼好意思坐女司機的車。
車子開出幾分鐘,剛才一直沒發表意見的南筱裊突然有所覺悟,提醒道:「誒?你們說那個權此芳會不會是還得了別的人的指示,要給我們搞事情?上次不是聽她自我介紹過,說她是金陵大學新聞系畢業的麼?
那後天的比賽,咱可就相當於是跟她的母校在比。她會不會是得了某個留校任教的學長/學姐交代,用這種場外因素耽誤咱們賽前集訓?」
虞美琴坐在副駕駛位上,跟馮見雄離得最近。她不願意想得這麼齷齪,用聊天的語氣本能地反駁道:「不至於這麼齷齪吧?金陵大學怎麼說也是全國前五的名校,能跟咱這種排到五十名開外的差校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還是坐在後排的田海茉久居上位,見事明達,暗暗點頭道:「說不定吶,那些參賽選手,還有技術型教練,肯定都是心高氣傲的,也不屑於這麼幹。但是背後行政性領隊,就不好說了。我們今年的表現確實不錯,還吸引了媒體的注意,這種事情,說不準的。」
「算了,到地方就見分曉了,猜這麼多幹嘛。真有人想陰我馮某人,也得看他找的題夠不夠難,不是麼?」馮見雄一句話,結束了這番無聊的爭論。聊天終結者的霸氣,也是凜然欲出。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