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鱉在石圪節公社,別看只是個收泔水順便打掃鎮上惟一公共茅房的,其實是一個很有名的人。
石圪節公社的社員和鎮上的住戶可以不知道公社的領導,可以不知道徐治功,卻沒有人不知道曹老鱉。
曹老鱉的來歷已經不可考了,據說有一天清晨突然出現在石圪節的街頭,當時他身穿破爛棉襖,光著腳丫,頭髮油膩錯亂,篦子上掛著兩行鼻涕。
曹老鱉隨後作出了一件令所有人石圪節鎮住戶震驚的事情,卻又很符合他身份的事情,那就是在垃圾堆里撿起了一個破碗,開始沿街乞討。
他用髒乎乎的手,敲開鎮上的商鋪,向商鋪的老闆乞討食物,這副場景在小小的石圪節鎮立刻引起了轟動。
原因很簡單。
石圪節鎮是個奇怪的地方,鎮上的住戶並不是很富裕,但是鎮上卻從來沒有乞丐。
當然,也許有,只不過是被解放前的鎮長連夜送走了,以至於當時的鎮長還獲得了縣裡面的表彰。
現在解放了,上面提倡勞動光榮,人民當家做主,鎮上就更不可能出現乞丐了。
曹老鱉的出現,給當時的鎮領導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要是任由他在鎮上乞討,那不是給石圪節鎮抹黑嗎?
於是鎮長就帶著一幫子領導找到了曹老鱉,想問清楚曹老鱉的老家在哪裡,然後把他送回老家。
但是曹老鱉似乎並不願意回老家,面對鎮長的詢問,一聲不吭,這下子一向機智的鎮領導也沒有辦法了。
那麼多鎮上的住戶都知道曹老鱉這個人的存在,總不能將他攆走。
這時候,有一位機靈的通信員出了個主意,鎮上正好缺一個保潔員,可以讓曹老鱉當這個保潔員。
如此一來,曹老鱉也算是自食其力了,要是以後這這貨老老實實的幹活,過上了好日子,那麼這也是鎮上的一項成績。
鎮長聽完之後,深感有道理,於是就設置了一個街道保潔員的職務,讓曹老鱉負責唯一的茅房,閒暇的時候,還要將公社食堂和學校食堂里的泔水送到距離鎮子兩里地的養豬場裡。
然後按月發給他工資。
曹老鱉本身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現在竟然成了每個月能拿工資的人,自然是慌忙不迭的同意下來。
就這樣,每天清晨,石圪節鎮的住戶們,就能看到曹老鱉拉著糞車在大街上行走。
曹老鱉在最開始的時候還算是勤奮,如果照這樣下去,努力的干幾年活,攢下一點本錢,以後說不定能夠還能娶一個媳婦兒。
從此過上好日子。
但是。
很快石圪節的鎮民就發現不對勁了,很多婦女同志晾在外面的衣服,經常丟失,還有一些小媳婦在家裡洗澡的時候,經常看到外面有身影閃過。
石圪節鎮出現了流氓!
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鎮上的領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調集了一大批人開始搜尋這個流氓。
花費了足足十多天的時間,動用了三百多人,才最終將「流氓」捉拿歸案,最終竟然發現那個流氓竟然是保潔員曹老鱉。
本來心中狂喜的鎮領導,看到曹老鱉之後,好心情頓時沒有了。
曹老鱉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也沒有家產,就算是將他抓到笆籬子裡,也只能浪費一些糧食。
另外,那些被騷擾的小媳婦兒們,因為怕被別人說閒話,所以並不會出面指認曹老鱉。
而偷來的那些衣物,早就不知道被曹老鱉扔到了哪裡,僅靠他手裡的那件褂子,想要將他狠狠的關上幾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有。
自從曹老鱉擔任了石圪節鎮的保潔員之後,石圪節鎮的衛生環境大為好轉,那些鎮民們每天早晨已經習慣了將馬桶倒在了曹老鱉拉的糞車上,街道兩邊再沒有出現臭烘烘的情況。
石圪節鎮因此還得到了上級的領導的表彰。
要是將曹老鱉關進去的話,並沒有人會替代曹老鱉的位置,像這種活計,髒一點,臭一點倒是其次,最關鍵的是很埋汰,一般的住戶都嫌丟人。
所以再三考慮之後,鎮領導決定批評曹老鱉一頓,然後依然讓曹老鱉擔任保潔員的職務,同時為了平息鎮民們的怒火,曹老鱉被拉到大街上,沿著街道挨家挨戶的道歉。
曹老鱉雖然沒有被關進去,但是名聲徹底的壞掉了,鎮上的大人小孩見見到他都會嘲笑他,至於那些老婆子,小媳婦兒見到曹老鱉都會捂著臉躲得很遠。
可以說,曹老鱉現在已經成為了石圪節鎮最不受歡迎的人。
想起這些事情,金光明就一肚子火。
很明顯,張滿芝趁著他這陣子沒有來,竟然跟曹老鱉搞在了一起。
金光明跟張滿芝之間,本來就是合作關係,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張滿芝對自己忠誠,也不介意張滿芝找別的男人。
但是。
張滿芝卻找了石圪節鎮最埋汰的男人,這豈不是在給他的臉上抹黑。
他可是鎮上公社的主任!
想起這些,金光明頓時怒火中燒,一腳踹開木門,沖了進去。
「張滿芝,你什麼意思!」
此時的張滿芝正在系扣子,看到進來的是金光明,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是金主任啊,怎麼著,現在想起了我這根老黃瓜了?」
聽到這話,金光明愣了一下,臉色頓時緩和許多,訕笑道:「張滿芝,看你說的是什麼話,我這陣子實在是太忙了,這才疏忽了你,但是你也不能跟曹老鱉搞在一塊啊,他就是一個運大糞的,你跟他在一塊,不覺得丟臉嗎?」
張滿芝哈哈笑得前俯後仰的,笑得金光明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他皺著眉頭問道:「張滿芝,你到底想怎麼樣?」
笑聲逐漸消失,張滿芝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金光明說道:「金光明,我現在已經被公社開除了,拿不到工資,你這死男人又不知道躲到哪裡了,我為了填飽肚子,找曹老鱉,我錯了嗎?」
「再說了,曹老鱉那人雖然埋汰,但是人家大方啊,每次人家都會給錢,不像你似的,只會動嘴巴。」
「.咱們之間是有感情的。」金光明一時間無以言對,只能支支吾吾的說道。
「感情?」張滿芝拎起熱水瓶倒了一搪瓷缸子茶,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兩口。
她冷笑道:「感情能當飯吃?金光明,我記得你將我攆出供銷社的時候,可是答應過我,要將我儘快帶回去,並且讓我當領導的,所以我才會給你面子。」
金光明訕笑道:「張滿芝,我今天就是為這事兒來的。」
張滿芝收起臉上的笑容,用狐疑的目光看向金光明。
「怎麼著,你已經跑通了關係,現在讓我回到供銷社了?」
「.暫時還不行,不過你只要幫我做一件事,我不但讓你回到供銷社,還會讓你當小組長。」金光明面帶誘惑的說道。
「什麼事情?」張滿芝頓時來了精神。
她以前確實有一些存款,所以在剛被供銷社辭退的日子裡,日子過得倒是舒服,就當是度假了。
可是很快,那些存款就消耗殆盡了,張滿芝又是那種四肢不勤的人,又懶得去鎮上當臨時工,所以很快就開始喝西北風了。
要不然她也不會為了幾毛錢,跟曹老鱉這種埋汰人在一塊了,那傢伙渾身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就連平日裡邋遢的張滿芝都差點受不了。
要是能搞點輕鬆的活計,那就再好不過了。
金光明朝她招招手,附在她的耳朵上小聲嘀咕幾句。
張滿芝皺起眉頭:「金光明,這次你要我對付的可是李衛東」
看到張滿芝有些猶豫,金光明笑道:「你放心,只要這事兒干成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要是一般的小姑娘聽到這話,很可能已經動心了,當時就一口答應下來。
但是。
張滿芝可是久經考驗的老同志了,哪裡能被金光明幾句話忽悠住。
她挺直胸膛,看著金光明冷聲說道:「金光明,我上了你一次當,難道還會上第二次當嗎?你要我做事,就得先談妥價格。」
金光明沒有想到張滿芝會如此的機靈,沉思了片刻,皺起眉頭說道:「只要你答應我,等事成之後,我會將你提拔到供銷社副主任的位置上,然後再給你二十塊錢。」
「主任,我要當供銷社的主任,然後你再給我五十塊錢。」張滿芝見金光明如此急迫,趁機獅子大開口。
金光明看著張滿芝,差點笑出聲來。
開玩笑,一個大字不識的供銷社臨時工,竟然想當供銷社的主任,還真以為供銷社是他自家開的啊。
只是這會他還有求於張滿芝,只能緩聲說道:「張滿芝,不是我不幫你,你算是我的人,等我調到了城裡面,你占著供銷社主任的位置,對我也有好處。但是供銷社主任的任免需要經過縣供銷社領導集體投票決定,並且對年紀,對學歷都有嚴格的要求,你的要求我實在是做不到。」
張滿芝當然也清楚這些,笑道:「我可以不當供銷社主任,但是酬金必須得提高到五十塊錢,並且現在就得先付給我十塊錢。」
金光明看看張滿芝,緩緩點頭:「我希望我出的錢,能夠貨有所值。」
說著話,他從兜里摸出一張大團結拍在了桌子上。
看到錢,張滿芝雙眼放光,一把抓過來,揣進了兜里,拉著金光明的胳膊,嬌嗔道:「金主任,你放心,我的實力,你難道還不放心嗎?」
「現在咱們的生意已經談好了,你出了那麼多錢,我可以額外提供給你一些服務。」
說著話,張滿芝俯下身來,在金光明的身上蹭了蹭,鼻孔內發出沉重的呼吸氣聲。
金光明聞到她身上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感覺到胃裡開始翻江倒海,輕輕甩開她的胳膊,站起身來。
「等我搞定了那邊的事情,會通知你的!」
金光明甩下一句話,轉過身快速離開了屋子,就好像身後有一隻野狼攆著他一般。
啪!
搪瓷缸子摔在桌子上,張滿芝氣得直罵娘:「該死的金光明,當初在老娘屁股後磨蹭的時候,著急得就跟公狗似的,現在卻嫌棄老娘是一坨臭狗屎,實在是太可惡了!」
狠狠的罵了幾句,張滿芝出了一口惡氣,從兜里摸出那張大團結,又眉開眼笑起來。
這陣子盡吃黑窩窩頭了,現在有了錢,她得吃好一點,等會到糧店買一些精白面,買一些油,烙一張大餅。
再買幾個雞蛋,做成炒雞蛋。
吸溜想著那些好吃的,張滿芝就忍不住流口水。
另外一邊。
金光明離開張滿芝家,到供銷社裡拿了一盒餅乾,又到小鎮上唯一的肉店買了半斤肉,拎在手裡,哼著小曲回到了家。
進到裡屋,看到姚淑芬斜躺在床上看書,金光明氣得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衝上去,將書搶過來,扔到鍋灶里。
就是因為這些書,姚淑芬才會覺得高他一頭,才會一直看不起他。
但是。
為了對付李衛東,金光明只能忍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怒火,衝著姚淑芬擠出一絲笑臉。
「淑芬,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餅乾。」
「餅乾?」姚淑芬狐疑的放下書,扭頭看向金光明。
當看到金光明手裡的餅乾時,姚淑芬的眼神中閃過一道喜色。
餅乾算是供銷社裡為數不多的零食了,並且牌子只有一種,麗旦餅乾,由魔都食品廠生產,價格很昂貴,不到半斤的一小盒,就需要五塊錢,還要專門的工業票,能夠買幾十斤苞谷面了。
這種餅乾也是姚淑芬最喜歡吃的零食,只不過因為條件有限,自從結過婚之後,姚淑芬就再也沒有品嘗過。
她下意識吞咽口水,剛想放下手中的書本,目光落在金光明似笑非笑的面頰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她重新拿起書本,冷聲說道:「金光明,我已經說過了,咱們從今天開始分居,你別進來了。」
看到姚淑芬冰冷的樣子,金光明氣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
只是現在他還有求於姚淑芬,不能跟姚淑芬鬧翻了。
金光明舔著臉笑道:「淑芬,你明天有事情嗎?」
「明天?學校組織我們到縣城裡去進修,得一整天的時間。」姚淑芬狐疑的看了金光明一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行程。
金光明嘴角勾起殘酷的笑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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