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幾乎一下子就冷清下來。
有不少家裡沒錢,也不肯讓兒子去當兵的人家,都收拾東西往深山裡躲避。
每天許薇姝他們都能看見老百姓們逃跑,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幾日工夫,竟然少了一小半。
那些侍衛都很緊張。
許薇姝也有點兒緊張。
要是村子裡人沒了,他們一家子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增,可京城傳來的消息,總是雲山霧繞的,忠王到沒發下什麼通緝令來搜捕安王府的人,可又有消息說,飛將軍高傷領著侍衛出了城,就在洞簫山附近打轉。
誰都知道,高傷是忠王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曾經有無數人想要拉攏這位大將軍,不少人開出的條件,讓人覺得就是背叛自己的親爹都值得,偏偏高傷不為所動,從那之後,才成就了忠王義薄雲天的名聲。
他要不值得人追隨,怎麼會有高傷這樣的成名高手,一心一意跟隨左右?
要知道,這位飛將軍可是從宮裡長大的,太后娘娘待他,比待正經的皇孫都好,十三歲,萬歲爺就點他做御前侍衛,常伴左右,在宮裡是正正經經的寵兒。
高傷到洞簫山,很有可能是受了忠王的命令。
其實許薇姝不怎麼害怕這個人,以前見過幾面,她對那個比較符合她審美觀的小帥哥很有好感,她又不糊塗,當然也看得出來,高傷也很喜歡自己。
只不過,這種理由在眼下的時刻,怎麼也不可能拿出來說,和這萬里江山比,區區一個有好感的朋友算什麼?而且這個朋友,還是敵人的妻子。
許薇姝接受手下人的建議,讓所有人都不要輕易離開家門,早早拿了一大筆錢給里正,疏通關係。沒讓徵兵的那些人登門打擾。
像他們家一樣早早出錢,把兒子贖出來的人家不少,他們的做法到也不算很顯眼。
一家子生活還算平靜,但氣氛卻越來越古怪。
雯姑娘好像變得特別焦慮。一直追問安王在哪兒,每次許薇姝說不知道,她都滿臉懷疑,估計還以為許薇姝是故意不告訴她。
這會兒家裡上下都沒心思做她的心理輔導,最多也就是努力保證她一日三餐正正常常便是。
許薇姝也沒力氣關心別人。她在家裡坐鎮,接收從外面傳來的消息,每天都累得恨不得學會影分身術。
好在這會兒沒擔著教學生的活兒,空餘時間還是有的,早在半個月前,她把阿生和毛孩兒他們都放了出去,一來探聽消息,二來萬一真出事,毛孩兒他們也不至於跟著倒霉。
這些孩子可都不是那種離開家就混不開的人,教導了多年。孩子們的適應力比大人強得多。
「娘娘,好熱!」
這日,又是萬里無雲。
玉荷拼命扇扇子,許薇姝讓她坐在一邊歇歇,不用伺候了,自己躺在葡萄藤底下閉目養神。
玉白的臉上清涼無汗,玉荷看了一眼,羨慕得不行,她們家娘娘好像從來不怕暑氣。
這會兒天氣越來越悶熱。
一直沒有下雨,在莊子裡估計比京城好些。但有限得很,許薇姝這會兒也弄不到冰來吃,最多給手下人煮點兒涼茶,綠豆湯之類的解解暑。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王府的下人們早習慣了一入夏就有各種冰飲伺候,如今乍然沒有,自然都不適應,私底下都抱怨那個該殺千刀的忠王。
不過,許薇姝到有點兒意外,王府這些下人們固然個個不自在。卻全沒表現出沮喪害怕的情緒。
按說福王被軟禁,安王失蹤,他們就是無根的浮萍,早該狼狽萬分,這個時代,跟的主子要是完了,所有的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但他們卻只念著娘娘吃不好,住不好,沒別的想法。
玉荷和寶琴也一樣,就是擔憂,也無一絲絕望。
難得清閒,許薇姝就忍不住問了句:「玉荷,你和寶琴就沒別的想法?」
兩個丫頭滿頭霧水:「……娘娘這幾日胃口不好,要不然我們去山上想辦法打點兒野物?」
「我是說,要不然把身契給你們,都離開吧,先離開京城避一避,憑你們兩個的本事,在哪兒都能生活得很好……」
一句話,玉荷臉都綠了。
寶琴嚇得腿一軟就跪下:「娘娘,奴婢知錯,奴婢以後一定改,奴婢……」
簡直語無倫次。
許薇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不是覺得眼下王府的情況不好,不想連累你們,等事情過去,若我們平安無事,自然還收你們回來的。」
這麼一說,倆丫頭才鬆了口氣。
「娘娘哪兒的話,咱們大家在一塊兒,有什麼可怕的,再說了,天塌下來,不還有安王爺頂著。」
玉荷拍了拍胸口,腦子一轉,就覺得自家娘娘是太想王爺,才胡思亂想。
「娘娘放心,咱們王爺福大命大,沒事兒,上次娘娘不還親自去求了個護身符給他?一定保佑王爺平平安安。」
許薇姝:「……」
原來她家丫鬟全是牛人,淡定得很。
許薇姝鬆了口氣,徹底輕鬆下來,結果晚上就有人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雯姑娘不見了!
知道消息的時候,是黎明,許薇姝睡得最甜美的時候,玉荷氣急敗壞,臉色鐵青,恨不得把幾個守夜的婆子都給打死了事。
那個負責守夜的張婆子也欲哭無淚。
她到不是不盡職,只是和家裡大部分下人一樣,都不怎麼喜歡搭理雯姑娘,守夜也是守在外間。
誰能想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敢從窗戶里往外面爬。
許薇姝深吸了口氣,到鎮定下來,先問過巡邏的侍衛,很快就知道今天天擦黑的時候,有輛運送泔水的馬車出去,大約雯姑娘就是躲在車裡溜走。
雖然戒備算是森嚴,但大家主要防備的是外來的敵人,從莊子裡出去,可真不費多大力氣。
一群下人面面相覷:「怎麼辦?」
許薇姝眨了眨眼:「走吧,出去找,她快到預產期了,跑不遠。」
也只能如此,雖然大家都想說別管那個女人了,可王爺又不在,王爺下這種命令還行,要不然王妃一聲令下,大家不管就不管,這會兒既然王妃都說要找,就只能去找。
莊子裡有狗,一伙人打著火把匆匆出門。
在村子裡幾乎都瞞不住事,動靜一大,周圍的老百姓全出來了,都有些驚慌失措。
這會兒正是徵兵的緊要關頭,老百姓們心裡的弦都繃得死緊,管事連忙解釋,說是莊子裡丟了個人,他們去找,並無別的事兒,才算是安撫下來。
不過,村里好些壯勞力也跟著舉了火把幫忙。
眼下正是遠親不如近鄰的時代,要是出了什麼事兒,鄰里之間不互相幫把手,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鬧動靜,消息就傳開了,很快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跟著出來。
鄰居家有些大娘還憤憤不平地道:「一看你們買的那小妾就是個不安分的,帶著家裡的骨肉就敢逃跑,什麼玩意兒,大妹子,你可別太心軟,這種女人該教訓就得教訓!」
許薇姝哭笑不得,連連答應。
他們王府馴養的獵犬,那都是極好的品種,許薇姝特意訓練過,一出了大門,就旺旺了兩聲,猛地拖著人向前沖。
一行人連忙跟上,結果走了一段路,沒往山外走,到越走越偏僻。
連那些熟門熟路的山民都大吃一驚。
「哎喲喂,這山里可有狼,怎麼往深山裡跑,不要命了!」
估計是耽誤的時間有點兒長,那個明明看著沒吃過什麼苦頭的雯姑娘,居然還跑得挺遠,他們追了小半個時辰,獵犬才猛地一頓,低聲咆哮起來。
許薇姝皺了皺眉,一擺手,隊伍停下:「聽,有狼叫。」
眾人仔細一聽,果然聽見一兩聲狼嚎,而且離得不遠,鄉民們都嚇了一跳,忙把火把舉到前面。
隱隱約約還有哭喊聲隨風傳來。
許薇姝嘆了口氣,當先迅速向山上衝過去,那些侍衛也緊緊跟上,鄉民們猶豫片刻,仗著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獵戶,到不怎麼害怕,也跟了上去。
一轉彎,就看見雯姑娘灰頭土臉地在地上爬,兩匹狼就立在她身前,綠油油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她,口水滴滴答答。
「啊啊!」
雯姑娘一邊慘叫一邊哭。
那些鄉民本來不怕,結果讓她一喊,嚇得打了個哆嗦,那狼越逼越近,都湊到雯姑娘脖子前面,許薇姝也來不及說什麼,連忙一抬手,袖子裡的小弩弓發射,嗖嗖兩聲。
腦漿迸裂,白花花的腦漿,還有腥臭的鮮血,噴了雯姑娘一頭一臉,嚇得她直翻白眼。
許薇姝搖了搖頭,笑道:「別哭了,我看你的哭聲把狼都給嚇得不輕,要不然它們不會半天還不吃了你。」
雯姑娘可能哭得太厲害,一停下來就不停地打嗝,止也止不住,一抬頭,見好些村民都盯著她看,登時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她本是個好面子的人,進了山從來看不起鄉民,怎麼願意讓一群刁民瞧見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血,娘娘!」
玉荷把火把往前一遞,正好看到雯姑娘的衣擺上有一片血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