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夜最先回過神來,潮水般的渴望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即使曾經不止一次地接觸過這樣的香味,但是不論何時他都無法在聞到這香味的第一時間保持冷靜。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而這種味道恰好能夠將人藏著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全部引出。
凌月夜站在原地沒有動,火靈也沒有動。他們深知這誘人的香味下隱藏著怎樣令人恐懼的東西,恐懼令他們冷靜下來,在冷靜替代欲望奪取了身體的主導權之後,他們終於從那令人沉迷的異香中掙脫了出來。
恢復冷靜的兩人神色複雜而古怪,他們緊緊盯著雲逸軒指尖那滴七色的血珠,就像是在盯著天使和魔鬼共存的一方天地,貪婪和忌憚同時在他們眼中出現,他們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幾乎是在他們回過神的同時,雲睿尋動了,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雲逸軒的手腕,露出一種介乎與癲狂與喜極而泣之間的表情,眼中充斥著不加掩飾的渴望。
雲睿尋的動作極快,在雲逸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將他的手腕牢牢禁錮住,雲逸軒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與雲睿尋相比他的那點力氣太過微不足道,無論他在怎麼用力也掙不開雲睿尋的鉗制。
雲睿尋將雲逸軒的左手拉到自己嘴邊,動作小心而虔誠,就像是忠實的信徒得到了神賜予的寶物。他緩緩地低下頭,伸出舌頭,想要舔舐停留在雲逸軒指尖的那一滴七彩的血液。
凌月夜率先反應過來,率先大喊:「睿尋,快住手!不對,住口!」
雲睿尋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動作不緊不慢地繼續,完全沒有理會滿臉驚恐的凌月夜的意思。
火靈突然後悔了,它深知這樣的香味對於人類的吸引力有多麼巨大,對第一次接觸到香味的人來說,那種誘惑幾乎是不可抵禦的。剛才一時心急忽略了雲睿尋在場,它原本應該讓雲睿尋暫時離開的,可惜它忘記了。
凌月夜也後悔了,和火靈不一樣,他倒是沒有忽略雲睿尋在場,可他對雲睿尋的自制力十分有信心,所以根本就沒想過要他迴避,可他終究還是小瞧了這香味對「活人」的誘惑力,當初他那種狀態聞到永生果的香味都差點迷失心志,更何況雲睿尋如今還是個未死之人。要是雲睿尋真的把這滴血吃下去,那後果必將不堪設想。
凌月夜和火靈想要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和雲睿尋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可想要喚醒雲睿尋的神智並不容易。
就在雲睿尋的舌頭即將觸碰到雲逸軒血液的那一刻,阿寶突然毫無預兆地從地上跳起來,毫不猶豫地朝著雲睿尋揮舞著手抓,動作快得像是一陣風。靈氣在空氣中迅速匯聚,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爪的形狀,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撞擊在雲睿尋的背上。
雲睿尋的身體被強大的衝擊力撞地朝前跌去,無意識地鬆開了雲逸軒的手,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
劇烈的疼痛感喚醒了雲睿尋的神智,當眼前的景象再次恢復清明之時,雲睿尋看到的是滿臉怒氣的阿寶,雪白的絨毛在阿寶身上一根根地豎起,像是堅硬的鋼針。
「喵!」阿寶暴躁地咆哮了一聲,站在兩人中間,將雲逸軒護在身後。
「睿尋,你沒事吧?」凌月夜上前將雲睿尋從地上扶起來,探查了一下雲睿尋的傷勢,確認他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並無大礙之後,凌月夜終於鬆了一口氣。
阿寶剛才那一下顯然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就雲睿尋剛才那毫無防備的狀態來看,起碼也得受重傷。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雲睿尋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看著暴怒的阿寶不解地問。
「血香。」火靈俯下身,小心地拉起雲逸軒帶著血珠的那隻手,頭也不回地說:「雲逸軒身上的香味來自於鮮血,他的血裡面蘊含了混沌的力量,或者說……」火靈目光閃爍了片刻,「永生果的力量。他血液的味道和永生果相似,由於你是第一次聞到這樣的香味,受到誘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也是很正常的。」
「我聽不懂。」雲睿尋說。
「睿尋,你知道永生果為什麼可以讓人永生嗎?。」凌月夜突然問。
雲睿尋搖頭。
「它的香味能夠迷惑人的神志,激發人內心深處的渴望,讓人不顧一切地想要得到它,擁有它,而一旦被它的香蒙蔽了心志,你將會成為它的養料。」凌月夜聲音不復往日的平淡,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我還是不明白。」雲睿尋痛苦地閉了閉眼。「剛才我的失常,和永生果有什麼關係?」
一想起自己剛才無意識的行為,雲睿尋就覺得頭疼欲裂。在雲逸軒鮮血散發出濃烈香味之時,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滋生出了一種名為渴望的情緒,他在那一刻便意識到這香味不同尋常。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試圖屏住呼吸抵擋香味侵入體內,可味道卻像是無孔不入的幽靈,透過他的皮膚竟然到他身體中,刺激著他的大腦,最終導致他神志模糊。
一種從未有過的貪念像是掙脫了牢籠的野獸,它在他的體內甦醒,叫囂著要得到那滴血,要在別人之前將那滴七彩的血液占為己有。
然後雲睿尋的動作就開始不受他自己控制了,他的身體像是接收到某種無法違背的指令,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雲逸軒身邊,想都沒想就抓住了雲逸軒的手腕……要不是阿寶在最後關頭橫插一腳,他早就把那滴血給吃下去了。
凌月夜目光複雜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說:「睿尋,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每個人在得到一樣東西的同時,勢必會失去另一樣東西。永生果之所以能夠讓人永生,是因為它獲得了足夠的養料,而這些養料的來源,便是被它的香味迷惑之人的靈魂。
如果有人在聞到永生果散發出來的異香時,被欲望沖昏了頭腦,那在他將永生果吃下之後,永生果會在他體內吸食他的靈魂,在沒有自主防備意識的情況下,不論等級多高的強者都逃不過靈魂被吃的命運。永生果吃掉的靈魂越多,所擁有的力量便越強,也就能讓越多的人獲得永生。」
「讓越多的人永生?」雲睿尋重複著凌月夜最後的這句話,不明所以地問:「一顆永生果,不是只能讓一個人永生嗎?」
「誰告訴過你一顆永生果只能讓一個人永生?」凌月夜微微皺眉。
雲睿尋愣了一下,還真沒有人這麼告訴過他,只是他自己潛意識中是這樣認為的。一枚丹藥只能給一個人吃,一件法器只能供一個人用,那如果按照這樣的思維去推理,一顆永生果應該也只能賜予一個人永生才對。
「難道一顆永生果可以讓很多人分著吃?」雲睿尋猜道。
「睿尋,難道你覺得人類是靠吃下永生果才得到永生的嗎?」凌月夜的聲音中透著驚訝。
「難道不是嗎?」雲睿尋反問。
「當然不是!」凌月夜一陣無力,「你到底把永生果當成什麼了?靈丹妙藥嗎?」
「在我看來,永生果就是一種比較高級的靈丹妙藥,難道不對嗎?」雲睿尋坦誠道。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麼靈丹妙藥能夠入目為瞳,入齒為貝,入山為礦,入海為珠?最高級的丹藥也頂多能化成人形,煉藥師所能夠煉製出的丹藥和世界樹孕育出來的果實明顯不可能是一個層次的存在,難道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凌月夜感到不可思議。
「這也不能怪他,他從沒接觸過有關世界樹或者混沌本源這一類的東西,對其認知錯誤也不是不能理解。」火靈一邊打著圓場,一邊伸手將雲逸軒指尖的血珠拿了起來。
雲逸軒手上的傷口早已癒合如初,原本呈液體狀的血珠在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變成了堅硬的固體。它只有半個小拇指大小,表面有著七中不同的顏色交織,質地圓潤細膩,像是彩色的珍珠。
「唉……」凌月夜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睿尋,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永生果因為能讓人永生而得名,可修煉者達到一定等級之後便都可以長生不死,要永生果有何用?永生果真正的用處,是讓普通人獲得永生,可是永生果誕生於混沌本源,其中蘊含的能量不可估量,要是普通人吃下去必然會爆體而亡,又怎麼可能獲得永生呢?」
雲睿尋沉凝片刻,說「你這麼說的確有道理,那永生果究竟是如何讓人永生的?」
「是契約。」凌月夜道,「與永生果簽訂下契約的人可以獲得永生的權利。」
「那什麼樣的人可以和永生果定下契約?」
「什麼樣的人都可以。」
「哦?」雲睿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剛才凌月夜明明說過世界是公平的,可要是任何人都可以靠著與永生果的契約得到永生,那豈不是違背的公平的原則?
「不過得到永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凌月夜繼續說。
「什麼代價?」
「公平原則,以一換一。」凌月夜聳聳肩。
「不太明白。」
「我說過,被永生果香味迷惑的人會被永生果吞噬靈魂,永生果每吞噬一個人的靈魂,就能與一個人簽訂一次契約,讓其獲得永生。而相對的,獲得永生之人也必須交出一樣東西,才能和永生果換取永生的權利。
永生果能夠讓人永生,但是它並不能阻礙人的死亡,就算你和永生果簽訂了契約,你也會因為患上重病無法治癒而死,被別人刺殺而死,或者中毒而死……永生果能夠給人永生的權利是不假,可究竟能不能永生還得看各人的造化。
永生果遵循公平原則,對誰都一樣。與永生果簽訂契約的人在獲得永生的權利的同時,便也失去了轉生的權利,也就是說一旦有人與永生果簽訂契約,那他後來如果因為某些意外而死,他的靈魂便無法再次進入輪迴,而是會變成永生果的食物。」
「原來如此。」雲睿尋終於聽懂了。「也就是說,和永生果簽訂契約,等於是在用自己轉生的機會換取永生的機會?」
「沒錯。」
「可是永生果和雲逸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雲逸軒的血液中會有永生果的香味?」
「睿尋,你還不明白嗎?」凌月夜按著雲睿尋的肩膀,聲音低沉得讓人壓抑:「永生果由世界樹孕育而出,世界樹又由混沌本源孕育而出,雲逸軒和混沌本源簽訂了契約,力量和世界樹同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存在和世界樹相同。」
「也就是說,」火靈抬頭,看著雲睿尋的眼睛,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得猶如細小的石頭敲擊在雲睿尋的心上:「雲逸軒現在的存在相當於是一棵世界樹,他的血液相當於是永生果,永生果擁有的一切特性,他的血液中也必然會有。」
「你的意思是……」雲睿尋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
「既然雲逸軒的血具有永生果的一切特性,那他的血必然也能吞噬人的靈魂……」說到這裡,凌月夜意味深長地看了雲睿尋一眼,「睿尋,你應該感謝阿寶。」
雲睿尋相信在這件事上凌月夜和火靈絕沒有說謊,因為實在是沒有說謊的必要。關於世界樹的一切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謎,如果沒有一定的了解,他們絕不可能將「永生果」這種傳說中的東西解釋得那麼清楚。
這麼看來,剛才還好阿寶出手及時,要不然自己的靈魂豈不是要被混沌力量吞噬了?雲睿尋搖搖頭,一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就一陣後怕。
看來以後和雲逸軒相處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對他的血香要加以防範,不然要是哪天一不小心變成了養料,自己連哭的機會都沒有。